冕毓遮挡了昭帝怔忪的神情,旁边的皇后却看得清清楚楚,纵然知道祁照熙不可能跟她的儿子抢夺皇位了,眉头也是一皱。
这祁照熙惯会这一套讨昭帝的欢心,投机取巧,不过除了这些,他也玩不出别的花样了。就算昭帝再心疼他,再宠他,还不是因为大神官的一句话就被发配出去了?不仅发配,还得防着。
皇后轻轻一笑,说道:“陛下啊,你忘记赏小九了,瞧他还在眼巴巴等着呢。”
昭帝回过神来,沉吟了一下道:“赏锦缎百匹,夜明珠七颗,青花瓷瓶一对……”
每说一个出来,祁照安就要抽一下嘴角,干脆端起了杯子喝酒作为掩饰。
使臣们心中也在感慨,这昭帝也是太宠爱宣王一点了,若是没有大神官的预言,今天在太子位的肯定不做他想了。不过这些也是说不定,万一……昭帝在临终前改变主意了呢?
所有人面上带着喜气的笑,心中都在暗自思量着。
昭帝顿了顿,又道:“那清尘山的温泉庄子,你不是一直很想要吗?小九,也给你了。”
上面的赏赐,已经跟太子祁照安的相差无几了,昭帝却还嫌不够一样又加了个庄子,这下好了,这份上次完全越过了太子去。
祁照安的脸色不怎么好看了,握着酒杯的手指紧紧扣着,指节泛白。
祁照熙目不斜视,将所有人的目光忽略过去,完全没有受之有愧的样子,站起身行了一礼:“谢父皇隆恩。”
一番献礼,海芋无聊得都快睡着了,却只能强忍住。
海芋靠在椅背上,祁照熙走回来落座。
“虽然不怎么了解,但是你父皇好像很宠爱你。”
“不过都是补偿而已。”祁照熙屏退了侍从,自己抬手提起酒壶斟满了一杯,双手端起来一饮而尽。他唇角眼角都是笑意,别人一眼望过来一定以为他正沉浸在欣喜之中,谁知道他的声音却如此冰冷不屑。“你方才看见太子看我的眼神没?父皇现在把我捧得越高,将来太子继位……我就会有多不好过。”
海芋正了正色,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只觉得心里有些凉拨拨的。
太复杂了,真是太复杂了。她觉得有些头疼,没想到一个简简单单的献礼和赏赐,竟然能牵扯出这么多关系。
“他这么做只是为了宽慰自己的心而已,至于以后我会如何……”祁照熙低声笑了两声。
海芋看着他向上勾起的唇角,知道他并不是真的想要笑,但他这方面一向做得很好,心里再怎么苦再怎么冷,面上还是一副没心没肺无所畏惧的模样。
海芋看着他唇角的笑容,只觉得心里某块不可抑制地塌陷了下来,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触碰了一下,她想告诉他,不想笑就不用笑了。
祁照熙愣住了,俄顷,握住了她触碰到他唇边的手,轻轻吻了吻。
海芋慌忙将手收了回去。
“还是天界简单些。”她咳嗽一声,掩饰一般感慨,喃喃说道:“大家各司其职,几乎没有什么利益上的纠葛。至高神对所有的人一视同仁。”
嗡。剧痛瞬间侵袭了海芋的脑海,一下子炸开了。
海芋的脸色刷白,双手紧紧按住脑袋。
“怎么了?”祁照熙见她的脸色,皱起了眉头,“来人——”
“没事了。”
海芋缓了一会儿,脑袋里的疼痛好了些,脸色却是苍白如纸。
“还是去休息一会儿吧,这里不急。”祁照熙担忧地扶住她,“雨霏,你送王妃去偏殿里歇息。宣三,去请太医来看看。”
“是。”
海芋在雨霏的搀扶下离开了。
旁边,正在喝酒的祁照安注意到了这一点,一边喝酒一边给旁边的侍从使了一个眼色。而对面,溪国使臣中的裴桓也注意到了海芋的离开,微微勾起了唇角,对旁边的人低声吩咐道:“去看看。”
舞乐殿中有供人更衣歇息的厢房,雨霏扶着海芋,在太监的带领之下进入了其中一间。
海芋斜靠在香云榻上,微微阖上了眼睛,雨霏站在身后为她揉着太阳穴,过了会儿,叹息一声:“怎么会突然头疼起来呢?好奇怪。”
“不碍事。”海芋轻声说:“一会儿打发太医走吧,我不用看大夫。”
这种情况,有两三次了,海芋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却有完全想不起来。
隐隐的,她觉得她忘记的这些东西一定是离开人界的关键,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想不起来,一触即到那些头就疼痛得仿佛炸裂开一般,脑子在剧痛中无法思考,一片空白。
她忘记的究竟是什么呢?
“王妃,太医来了。”
“我已经说不用了。”
雨霏轻声说道:“还是看看吧,这样稳妥一些,否则小王爷知道了,是会罚奴婢的。”
海芋这才点了头。
太医请安之后就走来诊脉了,手腕上垫了一张布巾后才扣上手指。
“太医大人,王妃怎样?”
太医沉思了一番,说道:“脉象并无半点问题,可能是最近忧思过重,晚上又没怎么睡好的缘故。”太医铺开了纸张,提起毛笔在上面写方子一边说道:“臣给宣王妃开一些养神的药物,每日煎服既可。”
“多谢太医。”
太医写好方子就交给药童去抓药,一边收拾好了东西就向海芋请退离开了。
转过身,太医的眉头的就皱了起来了,快步往外走去。走到殿外,太医走上了一条较为僻静的路回太医院,过了没多久,一个太监迎面走来,与太医擦肩而过后又匆匆离开。
这一幕就算被人看见也不会被察觉什么,然而就在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太医低声说了一句话——
“宣王妃脉搏不似常人,是个会武的。”
……
这厢房里,雨霏被打发去守着外间,海芋闭着双眼独自靠在香云榻上。
原本是想小睡一会儿的,脑子和心里却怎么都静不下来,嘈杂、烦闷充斥其中,入不了眠,她微微皱起眉头。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烦躁地睁开双眼,突然想起了什么,下意识抬眼朝房梁上看去,那里空无一物。
“华?”她轻声唤道:“你在吗?”
没有任何回音。
她并不确定那个黑衣少年是不是真的不在,也许在,只是不想搭理她而已。也许不在,因为此处并没有危险。华曾经说过,只有她遇到生命危险的时候,他才会出手。
想到这里,海芋扯了扯嘴角,有一些想笑,那个冷漠的家伙……大概活不了多久了吧?
海芋闭了闭眼睛,俄顷,她蓦地睁开了眼睛。
“谁?”
一个男子就站在两步开外的地方,纵然是侍从打扮也难掩清俊的相貌,那双漂亮的眼睛像是缀了寒星的夜空,淡淡一瞥就让人心悸不已。
他被抓了个正着,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随即冲海芋露出了一个笑容,笑眯了眼睛。
“好久不见呀,玄衣大人。”
却是她的老相识,子俊。
“你怎么来了?”
“哎呀,方才宴会之上,我冲你挤了多少次眼睛啊,你都跟没看见似的。”子俊凑到了她身边,委委屈屈地看着她说道:“玄衣大人,近日里在宣王府和驿馆生活得有滋有味,怕是早就忘记我这个可怜人了吧。”
裴子俊就蹲在榻前,仰头看着她的可怜模样活像是一条被主人遗弃的小狗。
海芋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抽搐的嘴角了,“你站起来,好好说话 。”
世间男儿,像子俊这般能屈能伸能……撒娇的,真没几个了。
“那我坐着吧。”子俊从善如流,站起身来顺势就往榻上一坐,笑嘻嘻道:“我就知道你还是心疼我的。”
海芋:“……”
下一刻,只听“哎哟”一声,子俊已经捂着自己的腰坐在了地上。
“好好说话,别嬉皮笑脸的。”
海芋对那个裴桓没什么好印象,连带着对子俊也有些不耐烦了,他们两是什么关系,为何同时出现在皇家驿馆,还有裴桓究竟想做什么。她虽然相信自己的能力,懒得去追问,并不代表自己喜欢被当个傻子来隐瞒、来戏弄。
“你身子怎么样了?”子俊咳嗽了一声,自己给自己搭了个台阶下,“方才看你一下子脸都白了。”
“不碍事。”
“那我就放心了。”
他拍了拍胸口,随手拉了一把椅子过来坐下,才继续说道:“其实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留在宣王府呢?还弄了这个一个身份……啧啧,宣王好福气。”
海芋冷冷睨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他的提问。
“你打算一直在这里待下去吗?”
“如果不顺利,我大概还会去溪国和肯狄国。”
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她默默在心里补充了这一句话。天界门难寻,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够真正地找寻到回去的路,跟人界这个不属于她的地方告别。
“哦?”子俊的眸光闪了闪,喃喃道:“这样啊……”
“你的问题很多,我却从来没有问过你。”
“你想问什么?子俊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跟裴桓,是不是在密谋着什么?而且,是关于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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