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边城中歇息了两日,车队便出发前往溪国皇城了。山河和周忠孝两人已经被放了,跟以往一样骑着马跟在一旁。至于裴桓,被限制在了马车里。作为他的亲弟弟子俊,也有了相同待遇。不过安陆和楼晨等人,就不那么痛快了,一路上都被侍卫们给押着。
车队浩浩荡荡,一路游山玩水,每到一个城郭,便看看当地有名的地方,吃当地的美食什么的。其实海芋对有些稀奇古怪的地方挺好奇的,只是跟女皇一道,那些地方就不能去了。
比如什么赌场,什么戏院之类的地方。
有时候海芋会产生一种恍然若梦的感觉,时间越久她越是怀疑,她是否真的是天界里的神女呢?关于神女的过往,只是她被扔进地牢里做的一个梦而已,只是如女皇所怀疑的一般,是她梦中有幸遇到了天神,在天界经历了一遭,才成为了如今的她。而失去记忆则是一个意外。
海芋胡思乱想着,随即又摇头否定了。
海芋斜斜倚靠在靠枕之上,闭目养神,却在微微摇晃的马车中睡了过去。梦里,她再一次看到了白衣银发,冷若冰霜的玄钦,他的眼眸中没有一丁点的波澜,平静得像是永远静寂的夜空。
然而这一次,她还看见了别的人和事物。
视线中,是一片空旷到压抑的纯白。纯白的地板,纯白的廊柱,纯白的各种摆件……玄钦站在一侧,一身白衣几乎和周遭融为了一体,原本应该是毫不起眼的,然而大殿之中却没有一个人能忽视掉他。
他身上有一种冷漠逼人的气势,就算是一言不发,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也强势侵占所有人的目光。玄钦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而在他的身边,在殿中的四周,还站着好几个男男女女,同样都是神仙,脸上的神情严肃而怜悯。
其中有一个人的神情却很奇怪,那是一个容颜绝丽的神女,看着海芋的目光中皆是愤恨而不甘,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就好似她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一般。
下一刻,海芋蓦地惊呆了,因为她看见自己跪在殿中间,像是一个等待宣判的罪犯。但是她一点也想不起来自己犯了什么错,而记忆中真的有这么一幕吗?还是只是梦而已呢?
而在大殿中最高处的主位上,天帝戴着冕毓,遮挡住了神情,只闻声音沉沉——
“既然如此,此事又何尝不可?就这么办吧,一切全凭造化。”
天帝微微抬手,小仙端着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是一杯酒。剔透的酒杯,晶莹清澈的酒水,她的目光落在酒杯上,似乎看到了恍然恐惧的自己。
玄钦在这个时候动了,他走到了小仙身旁,将那杯酒端了起来。
“玄钦,你要做什么?”那个本来就仇视的海芋的神女蓦地走了出来,“在凌霄殿中不可放肆!”
玄钦充耳不闻,只是端着酒走向她,将酒递到了她的眼前。她呆呆地抬起头望着他,在他那双清冽如冰的双眼中找到了自己惶恐的小小影子。
她动了动唇,那一瞬间有些想哭,却又没哭出来。浑身冰冷僵硬,颤抖伸出手将酒杯接到了手中,凑到唇边,却没有勇气喝下去。
“喝吧。”玄钦只是这一句,注视着她的目光柔和了不少,仿佛在说“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可怕”一样。
那一瞬间,她从他眼中找到了勇气,咬了咬牙,仰起头便将酒一饮而尽。
……
摇摇晃晃的马车中,海芋睁开了眼睛,想着梦中的事情微微皱起了眉头。风从马车的小窗中轻轻拂进来,她这才发现自己的眼角凉凉的,伸手摸了摸,才发现自己落泪了。
一时间,更加恍然。
为什么?
怎么回事?
海芋发现自己的记忆有些混乱了,她记得玄钦给她斟酒的那一次,她明明是高高兴兴地揭过去的,还兴奋地缠着他说了许久的话,然后就醉了过去。而今天她在梦中见到场景,究竟是梦呢还是她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呢?
若是真实发生过的,为什么她在今日之前都不记得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如果只是梦的话,为什么她又能清晰感受到那种绝望惊慌呢?
海芋将手掌覆在胸口上,心跳如急雨,那么快,醒来好一会儿也没有平复,而殿中跪着的“她”那一时间的感受,还残余在她的身体和脑海之中。
“帝姬,喝一些茶水吧,奴婢见你的脸色不太好。”侍女沐儿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嗯。”
一杯下肚,暖意渐渐扩散来开,舒服了不少。
“帝姬可是做噩梦了?”
“是啊,很可怕的一个梦。”海芋闭了闭眼睛,“真实到,我都分不清真假了。”
沐儿笑了笑说道:“有时候做梦,会清楚知道自己在做梦,不管是美梦还是噩梦。但是最可怕的是做噩梦,还不知道自己是在做噩梦。”
做美梦的时候,但愿自己不知那是做梦,在平日里求而不得的东西也许就能在梦中圆满一时。而噩梦,不管知道还是不知道,恐惧都如影随形。
海芋不说话了,在马车里坐了一会儿,突地道:“停车。”
马夫立刻停了下来。
沐儿问道:“帝姬可要下去走走?”
“嗯。你不用跟着我。”
海芋下了马车,随意走了走,禁卫军统领苏竟便骑着马过来,到了她跟前就下马行礼。这是一个看起来相当悍勇的男人,身材高大强壮,不过二十七八便身居要职,只是平素里一直板着脸,不苟言笑,还蓄着胡须,看起来比实际年纪沧桑不少,却别有一种野性的英俊。
苏竟问道:“帝姬可有什么吩咐?”说着,苏竟就咳嗽了一声,神情有些不自然。
“没事。”
海芋没怎么注意到,只是摆了摆手,不过看着他身旁空着的马,又扬了扬下巴:“本宫骑一会儿马。”
“那末将这就去安排。”苏竟说着就要转身去吩咐。
“不用了,就你这匹吧。看着挺威风的。”
“末将这匹马性子野,不好驾驭,之前伤了不少人……”
话还没说完,苏竟就瞪大了眼睛。
海芋已经翻身上马了,虽然动作算不上利落,但安安稳稳地落到了马背上。而那马一见不是自己的主人,顿时鼻子里喷气,就开始不安分地扭了扭,眼看就要发狂将背上的人狠狠摔下来……
苏竟连忙去拉那匹马,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马上的帝姬抬起手轻轻拍了拍马头,他那匹脾性不怎么好的马就渐渐安静了下来。
苏竟:“……”
苏竟这一回对帝姬刮目相看了,说道:“没想到帝姬还懂得御马。”
“我不懂,但是我知道怎样让它乖乖听话。”海芋又轻拍了一下马头,后者享受地扬了扬脖子,随即就迈着马蹄小跑了起来。
苏竟笑了笑。失忆后的帝姬性子果然变了不少,不过比以前的颐指气使讨喜多了,只希望她永远也别恢复原样就是了。
海芋骑着马开始小跑,这还是她第一次骑马,觉得蛮有意思的,只是跑着跑着就觉得不够刺激,她拍了拍马的头,轻声嘀咕了几句,马立刻就撒丫子飞奔了起来。
苏竟骑着马时刻留神着,一见此差点没吓得从马上栽下来,不过观察了一会儿,见帝姬在马上轻松自如之后便放心了下来,目光却依然追随着她。
不仅是苏竟,还有车队中的其他人,不由自主被策马奔腾的女子吸引了目光。
天地开阔,绿色的原野之上,她穿着一袭简单的白衣阔袖,衣袂翻飞,如瀑的长发被风扬起来,像是凝结在了一幅画卷之中。其实她这身衣服不便骑马的,不够干脆利落,反而更像是一个弱女子,也正是这种矛盾反差,让人为之着迷。
女皇轻轻掀起了垂帘,目光落在了海芋身上。身边的侍女笑着说道:“看来帝姬真的是有一些神奇的境遇呢,帝姬以往可不敢这么骑马。”
“是啊。”女皇说道:“她身上藏着不少秘密,现在是连朕也不信的。”
“毕竟帝姬之前记忆全无,又经历了那么多危险……”
“朕不怕她不信朕,就怕她去信祁照熙。”
女皇想起这一点,神色冷了下来。
而另一边,海芋骑着马飞奔了好一会儿,渐渐慢了下来,跟在马车旁边走,也不知有意无意的,过了会儿才发现那辆马车是属于裴桓的。
既然是戴罪之身,那坐的马车也简陋多了,马车上的小窗只是用帘子简单遮着,随着马车的晃动而晃动,露出裴桓苍白的脸来。
一直以来,裴桓都是一副利落潇洒的样子,英气勃发,这种苍白无力的时候什么时候见到过?他的眉头微皱似在忍受着什么痛苦,就连那薄削的唇都是泛白的。
海芋这才恍然想了起来,裴桓中毒了。
以裴桓的耳力,一定知道她来了,却目不斜视,眼角余光都不枉她这里瞥过来。海芋自然不会轻易让他清净,故意说道:“你说这是不是叫善恶终有报呢?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瞧瞧,之前费尽心机想要置本宫于死地,现在得到报应了吧?”
裴桓就跟没听到似的,什么反应都没有。
叩叩叩,敲击木板的声音却从身后的马车里传来了,伴着小声的叫喊,是在叫“柔姬”。海芋愣了愣,听出了是子俊的声音,却没有搭理。
子俊小声恳求道:“过来一下吧。”
海芋勒住了马,落后一段距离,就见子俊撩开了窗帘,低声道:“还有两日就会毒发了……”
还没等他说完,海芋就打断了他,摇头道:“本宫没有解药。”顿了顿,又说:“就算有,本宫为什么要给你们呢?你的忘性不要太大。”
子俊苦笑了一下,说道:“之前是不可能,但你是真正的帝姬,真的不能为了溪国考虑一下吗?如今三国鼎立的状态,正是因为有阿裴这个永胜将军在,那两国才不敢轻易进犯。阿裴不能死的。”
海芋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骑在马上目不斜视。
“我知道你和祁照熙关系匪浅,可现在不一样了。你不能帮着大昭国的人的啊,如果手里有解药的话……”
“我记得,好像你们当初就是看我和帝姬长得一样,才下杀手的。裴桓既然对本宫有杀心,本宫又为什么要救一个人跟自己过不去呢?没准儿他一好转又开始处心积虑地想要刺杀本宫。至于其他的,女皇自有决断,不需要本宫来操心。”海芋瞥了他一眼,“莫非,你对女皇的命令不敢苟同?”
不等子俊说话,海芋骑着马就离开了。
子俊长长叹息了一声,心情再一次陷入了忧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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