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褪去,初升的阳光洒落在疮痍的大地上,像是一只温柔的手,抚平了所有的伤疤。神殿黑骑们的神色哀痛,垂着脑袋,只是静静地跪在那里,愧疚、哀痛、流泪。
万籁俱寂。
山河受了重伤,满身是血,已经是半躺在地上了。周忠孝用剑支撑着身体,单膝跪地,气喘吁吁。只有雁南的状况稍微好一些,还是站着的。
神殿黑骑一跪,如今场中站着的就只有大神官,海芋还有雁南了。
海芋的目光和大神官在半空相撞,他戴着那个花纹繁复的银色面具,只露出了一双狭长清冽的眼睛,不过就算有面具遮挡海芋也很清楚他是什么样的表情。
和她一样,面无表情,神色冷漠。
山河看了两人一眼,咬着牙想要站起来,结果又跌坐了下去,刚一皱眉一只手臂就将他给拽了起来,却是周忠孝。两人默契地对看了一眼之后,随即就不动声色地站在了海芋的背后。
那些魔物解决了之后,接下来就是神殿和海芋的恩怨了。
或许在大多人眼里不应该说是恩怨,也许替天行道更适合一些。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像是静默对峙着,雁南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哪里知道两个人早就开口对话了,只是声音他们听不见而已。
“你……”海芋张了张口,竟然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来了。”
白衣银发的身影伫立在那里,银色的面具将他的一切神色隔绝在外,让她揣摩不到他心思之万一。其实,就算她不带面具她也没看懂过他在想什么。
他们之间的距离,从来都是一步天涯。
“尊敬的大神官,你今日前来是想要亲自动手了吗?”海芋心中沉了下来,扯了扯唇角,故意挑衅说道:“来封印一下,顺便对付我。或者来对付我,顺便封印一下?到底是哪一个你能告诉我吗?”
大神官默了一瞬,竟然笑了:“你现在就像是一只刺猬,竖起了浑身的刺,不论我说什么你都会激烈反对我。”
“……否则你还指望我笑脸相迎吗?”这句话一出,海芋差点没给气晕了过去,
大神官静静看着她,眸深似海,然而里面的翻涌的情绪她却看不懂,也没有耐心去看懂。
海芋直直看着他,说道:“结界裂隙,应该是你的事情吧?身为人界的大神官,不让不属于人界的东西入侵,比如我也比如这些魔物……这么说,今天算你欠我。不是我,你的属下们早死光了。”
“嗯,没错。”
“你不谢我?”
大神官淡淡道,“我无需谢你。”
海芋被他噎了一下。
“你不是自称神女吗?那么作为神女,对付魔物就是你应该做的,你的本分而已。”大神官声音温润,她却感觉不到一点温度。“还是说你已经把自己当做一个普通凡人了?”
海芋抿了抿唇,她自然不是这么想的,但点头的话好像又落了下风。
真是,郁闷啊!
身体受伤不说,精神上还要受打击,有没有天理?
海芋心里憋了一团火,发不出来,恨恨地瞪着对面的男人。
“半个月之内,神殿黑骑不会再向你出手。只是你也应该好好想想了,你在明,那个人在暗,这样的事情如果你不想再遇到几次的话,就尽快离开这里吧。”
海芋的眸中闪过了一些奇异的光,反问道:“我在这里就找不到他吗?不对,我应该问你你能找到他吗?这不是你的事情吗?”
“那个人的力量在我之上,我找不到。”
“那你还……”
“但如果你回到天界,所有的事情就迎刃而解了。”大神官继续说道,“难道你就不想把这个让你吃暗亏的人揪出来吗?”
海芋似笑非笑,带着一些冰冷,戏谑地说道:“我更想把你那面具揪下来。”
把你的面具揪下来,看看你是否真的冷血无情、铁石心肠。
“海芋,”大神官轻轻唤了一声她的名字,沉默了一下,叹息道:“不要把你的心思放在我身上。”
“不要这么叫我。”
海芋的眼睛热意上涌,死死忍住了,有些不自然地垂下了眼睑,遮挡住了眼中的狼狈。
她原本以为,她的心已经冷下来、平静下来了。
再见到他,再听他说这些话,她心里还是抽疼得厉害。
于神女无尽的岁月里,这一年不过是短短的时间不是吗?那么要忘记,应该很容易才是啊。
他措辞了一下,说道:“我的本意是帮你。”
“帮我?”她冷冷嗤笑了一声,“如果你想帮我,还会赖掉那一年半吗?如果你想帮我,会派神殿黑骑来追杀,在这里埋伏我吗?帮我,我不知道这两个字你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海芋拂袖而去。
雁南疑惑地看着海芋擦肩而过,又诧异地看了看那边消失不见的大神官,实在是想不明白。不过见神殿黑骑也没有意思跟他们继续打下去了,干脆也转身走了。
不仅是雁南,在场的其他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就见海芋和大神官两个人静默对峙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有说,一个走了,一个消失了。
这都是搞什么鬼啊?
……
几个人都或轻或重受了伤,就在最近的城镇之中住了下来。这里已经是肯狄国的边城了,棕发碧眼的肯狄国人很多,不过黑发黑眼的他国人也不少,皆是来做生意的。
时候尚早,街道上、酒楼里的人却不怎么多,来往百姓脸上的神色都有些不安,这让海芋感觉有些奇怪,随即才想到——不会是百姓们察觉到了峡谷那里的动静吧?
海芋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之后,就独自到了大堂里坐着了,周围人们交谈的声音传入了耳中。
“……昨晚地动了,好久呢,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久的地动。”一个人拍着胸口惊魂未定,“我们全家都躲到了地窖离去了。吓死我了,太可怕了。”
“你傻不傻啊?地动还去地窖,想被活埋吗?”
“真的是地动吗?我怎么觉得不像?”
“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之前刚传出了妖女的事情……”一个人猜测道,“不会是那妖女搞的鬼吧?”
“你别吓我啊,区区一个女人怎么可能那有那种本事?”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不然你告诉我怎么了啊?”
“依我看啊,那妖女不是祸临世间吗?可能是天神看不惯她了,所以……”
“有可能有可能……”
“……”
众人议论纷纷,各有各的意见。
海芋听了一会儿,对店小二吩咐了几句之后,就上楼回房间歇息了,神色却沉了下来。
那些动静百姓都知道了,这么说的话,昨日那个峡谷里没有结界了?上一次那个人还知道掩饰这一次却没有,是为什么呢?是力量不足以撑起那么大的结界,还是说懒得遮掩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缓缓从心里浮出来,眉头越皱越深。
如果是不屑遮掩了的话……还有,大神官今日明确说过,他可能对付不了这个人,那么……海芋越想越觉得心惊,那么那个人会不会再做第三次、第四次呢?
实在是太有可能了。
就在海芋四人在客栈里歇息的这三天里,一个消息传了过来——
宣帝祁照熙御驾亲征,率领三十万大军,直逼溪国边境。
事发突然,溪国之内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节节败退,一连失去了三座城池。
大昭国的大军一时无二,所向披靡,势如破竹。
溪国中的这种情况实在是很容易预料到。第一个就是真假帝姬的事情,第二个便是帝姬身死没有隐瞒过去,第三个便是妖女柔姬在溪国内搅风搅雨,神殿黑骑倾巢而出。
溪国乱了。
最后一点别的人或许不知,祁照熙这个野心家岂能不知呢?
祁照熙在溪国皇宫一定安插了眼线,知道那日皇宫的惨烈情况。再加上溪国最大的依仗、永胜将军裴桓被他下了毒控制在手中,这种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祁照熙又怎么可能放过呢?
溪国彻底乱了。
不过这些,已经不关海芋的事情了。
海芋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失笑。帝姬她也当了好些日子,方才竟然还为溪国担忧了一会儿,忘记自己已经是溪国犯下滔天大罪、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钦犯了。
酒楼、大街小巷之中都在议论此事,有些人感慨,有些人幸灾乐祸,有些人惋惜……这个边城毕竟跟溪国靠得近,平日里也跟那边时常所有往来,两边百姓的感情还是不错的。
又过了一日,海芋四人便重新上路了,目的当然是踏遍肯狄国的每一个角落了。
这一次他们不再优哉游哉了,而是全力赶路了。在路途之中,大昭国和溪国的战事不断传来,裴桓挂帅出征了,将颓败的势头给稳住,渐渐扳了回来。
永胜将军到处,所向无敌。溪国的百姓们都坚信这一点,国中和军中皆是士气大振。可就在溪国百姓们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肯狄国却出兵了,从另一个方向直逼溪国而去,趁火打劫。
一下子,溪国被两面夹击,陷入了岌岌可危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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