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亮着,软榻上摆了一盘棋局,裴桓正在跟自己下棋,窗外墨蓝色的天空透出了一些些亮光,破晓了,他还没没有睡觉。裴桓只是松松披了一件衣裳,锁着眉头正在思量什么,谁知道眼角余光就瞥见了人影,等他定神看过去的时候,眼中浮现出了一些笑意来。
海芋保持着那个高高举着匕首的姿势,面无表情,那冷飕飕的目光告诉裴桓,你要是敢笑一下以后有你好看的。
裴桓也不是一般人,将手中的棋篓一搁,就端坐在榻上,好整以暇地欣赏了起来,脸上没有笑意,眼中的戏谑却暴露了一切。
“不能动?”裴桓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后,赤脚走下了榻来,“谁能让你这么无能为力。”
海芋一句话都不想说,她算是明白了,她越是气急败坏,画无名看戏就看得越高兴。
裴桓走近了她,微微一笑:“真的很好奇,谁能让你这样束手无策。”
海芋盯着他,一声不吭,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那是不是意味着,无论我此时对你做什么,都可以?”
裴桓兴趣盎然地望着她,海芋心里生出了一种大事不好的感觉,冰凉的手指已经扳起了她的下巴,裴桓的唇朝她覆了下来。海芋咬牙切齿:“你敢!”
裴桓的薄唇堪堪停在还有半寸的位置,低声笑了起来,手指慢条斯理地划过她的脸颊,又温柔地给她理了理鬓边的头发,声音温柔得快要滴出水来。“好了,眼睛别瞪了,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不要当真。”
海芋:“呵呵。”
裴桓背过了身去,不再说什么,吹熄了烛火,厢房内瞬间陷入了黑暗。
两个人再没有什么交流了,画无名也觉得无趣了,将她重新带回山顶的时候,就解除了她的定身术。
海芋腰酸背痛手臂疼,活动了一下,又揉了揉,这才好些。画无名沉默地站在悬崖边上,半个脚掌是悬空的,只需要再偏离一点点他必然从山崖上跌下去。只是海芋也知道,盼望这些都没什么意思,若是一个普通人还有可能。
海芋也不想去回味今天丢人的事情了,她往草地上一坐,随口问道:“慕容和你是不是串通好的?”
画无名负手而立,身影修长,却只是松松披了一件衣裳。他这一身太随意,像是刚从睡梦中醒来,带着一些惆怅凝视夜色一般。墨发和墨黑的衣,几乎和这清冷的天色融为一体。
“之前我去离尘宫找你,希望你告诉我那个神秘人是谁,你让我不要过多牵挂,还说离尘宫自会严惩……现在想来,大抵是没有惩罚的吧?”
画无名回答:“不,我没骗你,确实惩戒了一番。”
“怎么惩戒的?”
“当时,我正在研制一个新的幻境,干脆就把她扔了进去。”
“她破了?”
画无名:“没有。”
海芋还想要继续问下去,画无名却不肯回答了,海芋渐渐摸清楚了他的一些习性来,干脆换了个话题。她又问:“我被困在这里也有大半个月了,天界发生了什么?”
“你来问我,不太合适吧?”
“还是算了。我现在被禁锢在这个世界,不管外面发生什么,我都束手无策。”海芋耸了耸肩:“你告诉我,我也只能忐忑不安一番,我想了想,还是不知道为好。”
画无名斜着眼睛看了她几眼,笑了,偏偏要告诉她:“魔界大军,兵临城下。哦对了,还有战神玄钦,不知所踪,你猜他在哪儿?”
海芋原本就是激将让他说实话,骤然听到玄钦的消息,心里猛地揪了起来。她本来不想问,不过思及画无名的阴晴不定,没准儿还真的会告诉她,所以她开口说:“他在哪儿?”
“我还以为你不关心。”画无名牵动唇角,轻笑。
“我自然关心,”海芋轻描淡写,“否则我就不会让祁照熙我帮我留意了,若他在这里更好,他是战神,比我厉害,说不准能带我出去,总比我一个人强。”
画无名笑意更深:“哦?他知道你落入幻境,可是着急得不行,啧,不像你,光想着利用他。不过你这态度呢,我欣赏,很好。”画无名缓步走了过来,拍了拍她的肩头,目光里都是赞许之意。只是有几分真,又有几分假,就不得而知了。
“看来浮生酒,真是一个好东西。以前看着你呢,我觉得很讨厌,现在却觉得顺眼不少。”画无名问道:“那你想起以前的事情, 又有何感受呢?”
海芋一扯唇角:“想起以前的事情,除了耻辱就没有别的了。”
“既然如此,何必想要逃离呢,留在这里不好吗?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想见什么人,我就让你见什么人,一辈子在这里称王称霸都行,只要你愿意。”画无名的声音里充满蛊惑,那双极夜般的眼睛,敛尽了这世间里所有的黑暗,想要将她禁锢其中,“只要你愿意留在这里,老老实实的,我就不会伤害你。”
海芋没有说话,只是直直回望着他,像是还在斟酌犹豫。
画无名的手指从她的脸颊缓缓摩挲而过,在她耳畔低声笑,意欲不明道:“其实有些东西我也很好奇。譬如说,玄钦那么多年冷血无情,却为了你自甘堕落,这是为什么?还有之前那个小子,他似乎也对你有点心思。”
画无名微微直起身子,见她依然沉默,薄唇从她的耳廓离开,突地抬起了她的下巴。然而他还什么都来不及做,两道厉风便狠狠朝他扑过来,一道来自身前,一道来自背后。
画无名似笑非笑,往后退了两步,瞬移到了半空之中,海芋还以为他要痛下杀手了,岂料他却一笑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只留下了一声嘲讽的笑。
海芋将手中的匕首收了起来,她的不远处,白衣银发的男人正静静立在那里,手里握了一张漆黑的弓,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到这山峰上的。
海芋有些慌乱地垂下眼睑,不知道方才她为了应付画无名所说的那些话,他听见了多少,可是解释又无从解释。她抿了抿唇,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你也在啊。”
“嗯。”
“我……之前还让祁照熙帮忙找你。”
“嗯,我才来的。”
玄钦什么都没有多说,将灭日弓反手背负到了背上。
两人这对话,其实牛头不对马嘴,说了几句,她没搞懂他是怎么回事,他也没有解释的欲望。不久之前,两个人相处的时候还蜜里调油,要怎么腻歪就怎么腻歪,就算不说话都觉得整颗心都被幸福胀满。现在……
现在,两个人之间,弥漫了一种叫做尴尬的东西。
仿佛说什么都不对,仿佛用什么表情都不对,就连一个眼神的交错都是不对劲的,手跟脚也不知道怎么放才好。
最后,还是玄钦先开口打破沉默的。
“这里比我想象中要复杂一点。”玄钦说:“我们暂时出不去。”
“那……现在呢?”
“你想去哪儿就去吧。”
他的语气平淡,海芋却觉得别扭的不行,一种涩然的痛楚从心中蔓延了开来,眼底里的水雾在瞬间弥漫了上来。她慌忙垂下头,让睫毛覆盖住她的眼睛,让额发掩藏住她的神情。
“幻境我一定会破的,所以你再想留在这里,心思也得收一收了。”玄钦说:“我先行离开。”
日出了,山峰上染了淡淡金光,烟云浮动,拂过的风寂静而清新。海芋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找不到玄钦的身影了,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瞬移回到了皇宫之中。
原来,玄钦还是听到她之前的那番话了。
她不是不想解释,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怎么面对这个,她以前深爱、现在每看一眼心中都会涌出无限耻辱的男人。她只要知道他性命无碍就可以了,其余的,都跟她没有关系了。
也不知道玄钦心里是否恨她,当初死缠烂打要赖着他的是她,埋怨他不相信自己的是她,现在不想见他,想要保持距离的也是她。
从头到尾错的人都是她,他一直都很清醒,清醒地拒绝她,后来又清醒地接受了她,无奈、包容了她的所有。
若是玄钦恨她,她心里反而会好受一些。
海芋呆呆地坐在庭院里,旁边是她催生的桃花树,片片花瓣飘摇坠落,落在她的发上、衣裳上。过了没多久,舞姬们忐忑地上了台子,乐伎们也按部就班,开始拨动琴弦了。
太监宫女们急急匆匆,奉上糕点水果,奉上热茶,再摆了一盘棋,随后就退到了一旁去。
海芋拈起一片花瓣,笑了笑,低声喃喃道:“魔界大军兵临城下,也不知道是何种剑拔弩张的光景。我被困在这里不过是顺带,画无名的目的是玄钦才是。”
不可否认,在裴桓说那番话的时候,她的确动摇了。
有时候,她真是没出息得很。
还在胡思乱想着,冷不防就见子俊朝她迎面走来,一脸的阳光灿烂。
海芋想起昨晚的事情,脸色顿时黑如锅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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