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士黎烟（二）

找到公主比自己想象的容易很多，她并没有掩盖自己行走的痕迹，而且拖动着一个人行走，留下的痕迹还是相当明显的。黎烟追踪着这些，很快到了森林中的一块空地。

这可很有些奇怪，这诡异茂密的森林，到处生长的都是奇松怪柏，并且树木与树木之间只相隔堪堪使两人并行的距离，可我走到这里，再向前却像是什么平地上的草原，除了丛生的野草便是光秃秃一片，而在那空地中央唯一一棵茁壮成长，高约十数丈的，居然是一棵桃树？

黎烟皱了皱眉，他能看到那个化成人形的妖怪像是正与公主说话，此刻自己最应该做的，或许就是冲上去与那妖怪决一死战，多年的教育告诉他，哪怕是能说人言的妖魔，其思考方式也是与人类迥然不同的，是不能将它视作可以沟通的对象的。妖魔看待人类，就如同人类看待猪狗一样，所以面对妖魔，人类所能选择的只有两条路，第一条是被它杀死，第二条是将它杀死。

可一种与这样的教育背道相驰的直觉在他心中产生了，他将身形隐藏在树丛之中。

“人类也建国了啊……哼，干得不赖嘛。”

“谢谢？”

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让他有些不解的是，不管是公主还是那妖怪，语气中好像都缺少了那种，原本应该属于两者间不同种族对立的什么东西。

他的内心突然浮现出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不能准确的说出这感觉是什么样的，但让他有些难受，为了缓解这感觉，他将手按在腰间的鸣鸿剑上。

几乎是在这一瞬间，黎烟汗毛倒竖。

公主此刻正倚靠着的那巨大桃花树，有一根树枝以不易察觉的角度缓缓的朝公主的头顶游过去，那像是蛇，也像是章鱼的触须，并且很明显的，不管是那该死的狐狸还是公主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黎烟从树后冲出来，嘴中叫着剑的名字，任凭它吸取身体中所剩不多的血，用力朝那树枝挥舞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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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跌倒在地上，滚了一圈，刚刚狼狈的抬起头，便看到一根不知道何时伸出来的桃花树的树枝被砍断了，猩红色的血液从里面涌出来，腥臭味四溢，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巨大的哭嚎的声音。

我眨了眨眼睛，一时间还没有适应情势的紧张变化，但那少年已经和桃树战斗起来了，无数根树枝连带地底的藤蔓一起朝他袭击过去，但他挥舞着血红的刀，以一种极富美感的动作将那些攻击一一击退。

自己应该帮助哪边？又或者该就坐在这里不动呢？一种左右为难的感受笼罩了我，按理说，我是不该帮助人类的，但对于这妖怪，我也没什么好感。

什么家伙会在我正在和女孩谈话的时候来袭击她啊？

尤其是……我居然还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不管是这人类少年摸到我身后来，还是这桃树的攻击，我居然没有一次是察觉到了的，我到底是怎么了？

都是这具身体的错。

我咬了咬牙，从地上站起来。

说起来，我现在可是一点力量也没有了，眼前的这场战斗虽然只是小儿科，简直就是两只蚂蚁在比较力气似的，但这一刻，我居然是无力去干涉的，这样的屈辱感我还是第一次品尝到。

我转了转脑袋，眼角的余光看到把我拖到这里来的女孩像是要朝少年跑过去的样子，就顺便制止了她。

“你要做什么？”我问她。

“要，要救烟君才行。”她的脸色苍白又惶急，“烟君已经过度使用神兵的力量了，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我又转头看了看战斗的景象。

那桃树几乎是拔地而起，显露出丑恶的姿态，伴随着巨大的哭嚎声以无尽的触手朝少年那里蔓延过去，红色的刀芒虽然依然不时亮起，但确实已经显露出不支的迹象了。

“哼……”

这少年不管是死是活我倒是都无所谓，但是那兵器我倒是挺感兴趣，在他死后说不定可以抢过来。

“烟君……”女孩挣脱我，双手掐了个奇怪的手诀，“幡悬宝号，普利无边，诸神卫护……”她念到这里，突然吐了口血，颓丧的摔倒了，我把她抱住。

“这是……”我说。

“求求你……”她在我怀中颤抖着，流着泪水，绸缎似的头发有几缕贴在脸上，她用碧绿色的眼睛看着我，向我恳求，“求求你，救救烟君。”

随着女孩的这句话说完，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好像有烟雾在我眼前缓缓浮升一样，奇怪的笑声在耳边响起来，我的力量开始回复了。

耳朵，鼻子，嘴巴，我能感受到这一切都在变化……我在变回原本的模样，在重新变回自己真正的姿态，这样畅快的感觉让我忍不住高声鸣叫起来，不知何时，不管是少年还是桃树，都停止了战斗，像是在仰望我的英姿那样。

我呼吸着这片大陆的空气，晃动着九条尾巴，感受着失而复得的妖力在体内盘旋着，女孩坐在我的脑袋上，觉得迷茫似的左右看了看。

我还想多享受一下这样的状态，数十根游蛇似的树枝却朝我蔓延过来了。

认真的吗？看到了我的这幅姿态，感受到我的力量，不想着转身就逃，居然上前来挑衅我的尊严？

啊……是这样啊，虽然有着数百年的修行，神智却依然是混沌的，既然这样，也不配称为我的同类了。

“死吧。”我说。

这是妖族的语言，是妖族的赦令，那桃树用更加巨大的声音哀嚎起来，在他的树干上陡然出现了一副面孔，两只眼睛一张嘴巴，在用人类所能够想象到的最惨烈的表情哀嚎着，他的每一根树枝，每一根藤蔓都在碎裂，并且不过一会儿，树干也一下子崩毁了，如同洪水泄闸似的黑红色血液像雨水似的降了好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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