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ction 21：困顿

残烛之火在熄灭的那一刻往往会瞬间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它生命的全部化为一团火，化作一道光，这光芒挣脱禁锢它的屋子，刺破黑夜的阴霾，超越了自己本身的躯壳的束缚。

捡起飘落在脚边的一张纸，泛黄的页面上写满了看不懂的文字，可透过这字里行间扑面而来的却是一种坚持，一种思念，一种对生活对生命失望透顶之后又寄托了希望的执拗。

当拜托少年逐字逐句翻译给自己听之后，陈铭感觉自己的心脏受到了某种撞击。他人生最绝望的时候就是贫穷的时候，就是被人看不起的时候。于是他便把金钱，地位，权力这些当做了人生的希望，当做了毕生追求的动力。

关于爱情，关于把某人当成自己精神和生命的寄托，这样的事情陈铭不是没有听说过。无论是道听途说里，还是文学影视等作品中，那种为爱奉献牺牲一切，至死不渝的感情似乎都被写烂了也演烂了。

在物欲横流的这个时代里，真正伟大的爱情或别的什么情感或许不是没有，只是太过稀少，稀少到摆在我们的身边只会引起我们的猜疑和不屑。如陈铭这种自认为唯利是图的人，更是对爱情什么的不屑一顾。

可今天，他或许有点明白了这样的感情。这张纸上所记述的是一段没头没尾的段落，开始大概是讲述写东西时忽然想起她来了，用一句我开始想念你了便作为结束。平淡无味，就好像一杯白开水那样，却又有一种淡淡的思念和向往。这样的爱情，既不是现代偶像剧中如蜜糖般甜蜜的；也不似传说中那样感天动地的。它就那样平平无奇，若是放在日常里根本没有什么可说的，唯一都不同大概也就是这写信的人是个囚犯罢了。

但看着那些散落一地的大大小小纸张，再回想起老者临死前的样子。就是为了这几张看起来毫无价值的东西，那个一直软弱可欺的人居然可以付出生命么。陈铭忽而感觉手里的这一张纸重若千斤。矮小卑微如小丑的他，在心里面装进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象征着他的爱情，象征着他对自由幸福的追求，象征着他作为一个人所有的渴望。

与之相比，这些心里面除了一个囚牢外什么都没有的家伙们，还真是够渺小的啊。自己，也一样很渺小啊。追求着爱，或许不止是为了填补空缺，亦是证明自己真正存在的意义，证明自己确确实实作为一个人来到过这个世上，在漫长的时间河中游过了这么一段。

忽然想起了阮筱筱，又想到了顾墨笙。有生以来第一次，陈铭放下所有的偏见，从另外一个角度去看待他们，去看待病娇。

听说顾墨笙的家族是毁在他一个病人的手上，那么他又是怎么想呢？陈铭想如果换做自己的话，肯定不会原谅那个人吧，也肯定会仇视所有这样的家伙吧。或许，这也就是他和顾墨笙之间不同的地方。所以，阮筱筱才会如此喜欢他吧。

尽力将所能收集到了所有的纸张，厚厚的一叠被少年小心翼翼的摆放好。

“人都已经去了，还留着这些干什么呢？而且，说不定那个他念念不忘的女人也已经不在人世了。”看着少年的举动，陈铭有些不解。

“这些我都知道。”少年不在意的笑了笑，“而且我说不定也没法活着离开这里呢。只是，人活着总得做点什么。你看春天都已经到了，可是这里却感受不到丝毫的生机呢，所以留下一点生命和希望的火苗也算是好的吧。”

陈铭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他知道这少年因为杀人罪被判了五十年。如果运气好的话还能在临死前看一看外面的太阳，如果运气不好的话也就如开心果一样不知哪天就死在这牢狱里面了。

“不用可怜我，杀人偿命没什么值得可惜的。比起那些无辜死去的人，我所受到的惩罚实在是太轻了。”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睛里面流露出的是与年纪完全不符的成熟跟淡然，还有一些陈铭没有看到的复杂和悲伤。

开心果的死让这阴暗的囚牢更加沉闷，人总还是有点兔死狐悲的情绪的。当然，真正为他感到伤心的人大概是不会有吧。早饭时间过后大家就选择性的将这点不快给遗忘掉了，只是偶然还会感叹几句，少了开心果就少了点乐子。同时不怀好意的目光又开始游走在那些看起来好欺负的犯人身上。

少了一个取乐的对象，总得再找出一个来。不然这枯燥的牢狱生活实在是太难熬啦，那被阴暗和沉重所挤压的情绪也无处发泄。

自然有人把主意打到了陈铭这个新来的菜鸟身上，几个早就对他有色心的兄贵一左一右将陈铭挤在了中间，满是胡茬和横肉的脸上露出猥琐**又狰狞的笑容来。

“滚！”

却是与陈铭一个牢房的那名少年，不时何时已经站在了三人身后正用冷冽的目光看着他们。

看到这个眼神，这两个比少年明显大了一圈的壮汉却是身体颤抖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来，点头哈腰的走开了。

陈铭注意到自己不是唯一的一例，这样的事情还在别的角落里发生着，也不是所有人都如自己这般身后有人。这不，就有那么几个看起来还算眉清目秀的年轻男子，各自被两三位大汉友好的请到了角落里。

接着，各种意义上的声音从这些角落里传来。几分钟之后，这些人相继又回来。大汉们脸上带着意犹未尽的表情，跟在其后的几个年轻男子则是成为了真正的小白脸，两眼失神，迈的步子也极不自然。

最后出来的一名年轻人虽然鼻青脸肿衣冠不整，脚步也有些晃荡，可是却不似其他几人那般不堪。眼里面更是带一丝凶狠的煞气。而将他带过去的两名大汉脸色亦不太好，看着这人的眼神愤恨中带一点畏惧。

“从此以后，除了最后出来的那个人之外，其余的几个家伙都会被当成玩物一样对待。那些有着特殊癖好的人会把他们当成男妓一样使唤，而其他人亦会逗弄他们为乐。”少年站在陈铭的身边说道，脸上表情漠然，显然他在刚进来的时候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

“其实，这里和外面又有什么不同呢？这里是个小监狱，外面是个大监狱。想要活着，你就得承受各种各样的压力。就像因为我的缘故，那些家伙不敢找你麻烦一样，现实中有个好爹的人既是如此。不过这样的人对比人类庞大的基数而言着实太少。剩下的人就不得不自己面对这些压迫，那些无力或不敢反抗的，最终便得到屈辱。”

陈铭若有所思，问道：“那么最后那个反抗的呢？”

“撑下来，他就得到了尊重，敬畏以及作为强者生存下去的权利。失败了，也算是带着尊严死去吧。那些得到了屈辱的人，同时也得到了苟活下去的权利。”

难道不是么，那些为了生活卑躬屈膝的人，失去了尊严，却得到了继续生存下去的权利。

那些反对命运的人，强硬的人，可能会成功取得一番成就，但也可能因此而粉身碎骨。

有靠山的人，无靠山的人，屈服于生活的人，不甘于屈服的人，活着的人，死去的人……

陈铭在监狱里看着人生百态，而阮筱筱在外面则是想尽了办法。原本拘禁几十个小时就能出来的，可如今陈铭已经进去了十多天。几次去询问，对方都以各种理由推脱，或找一些不相干的理由。比如说陈铭态度不端正，殴打警察等理由，将这段拘禁的时间一拖再拖。

看似针对陈铭，其实是为了拖住自己吗。阮筱筱总算看出了这里面的道道，虽然这些天那些人并没有直接找上来，可大概可以确定是他们搞的鬼了。阮筱筱可以肯定，现在暗中一定有人正盯着自己，想要逃跑估计是没有那么容易了。

而且，有一天陈铭所说的没有错，想要在几十万人口的城市里找到顾墨笙，那难度也不比独自登上珠穆朗玛简单。

阮筱筱开始焦躁起来，她现在似乎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在没有了陈铭之后，许多事情开始变得很不方便，身上剩下的钱也不太多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处境只会越来越糟。

相比他们打的就是这个注意吧，先小惩大诫一下，在自己走投无路的时候以胜利者和施救者的姿态出现，以为这样就能够让自己老老实实听话了吗？该死，信不信我把你们全都杀光啊！

心态越来越不稳定，另一个人格也开始有松动的迹象，可是理智依旧死死压制着最后的情绪。她心里面有数，如果在这里放出另一个自己来会造成怎样的后果。那就真正的GAME OVER了。

她必须要想办法破局，解开这个困顿的局面。还好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她面前。

如果说在这个组织里面阮筱筱还有一个能够信任的人存在，那也就只有此刻在眼前的她了。

一身素白的和服，戴着纯白面具，连系头发的丝带都是净白色。她就像是传说中的雪女一样，无暇洁净，不带一丝烟火气。

她是白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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