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在上的石像冷眼注视着下面的人,那个无名亦无姓的可怜人。我们从血肉中诞生出来,在独自闯入这个冷漠的世界之前至少曾经享受过别人给予的温热,一路编织的记忆赋予生命的多样与多彩。
而他呢,自虚无中诞生,感受到的第一股温热便是鲜血的热度,感受到的第一种情感便是痛苦。失去似乎成为了常态,他在被创造而出的记忆里独自沉沦着。
空空的教堂里仅回荡着他一人的声音,寂静的夜,空旷的环境与那低沉的嘶吼声形成强烈的对比。在镂刻着天堂景色的天花板下,在那具蜷曲的身体之中,是一个禁锢在精神地狱里的灵魂。
喉咙如被锁住一般,他长大口却无法发出声音,于是他猛然起身,推开教堂的大门冲了出去,任由外面的冷风席卷全身,凛冽的空气灌入大开着的嘴里,从食道到肺部,再鼓入他的每一条血管支流。
明晃晃的月色铺成细毯盖在嶙峋的石子路上,他奔跑着向着远方而去,没有目的,没有尽头——或许到生命的尽头。
不知是多久,他已精疲力竭,双腿早已麻木,摩擦割伤的伤口刚凝结却又被重新划开,鲜血成痂再涌出细流。可即便如此,他却没有丝毫停驻的意思,只是不断向前跑去,到底为什么而跑,他不想去想这无聊的问题。
远方地平线上开始亮起了光芒,东升的朝阳赶走孤单的月亮,光和热又播撒在这人间。它能赶走真正的潮湿与阴暗吗?这世界上太阳照不到的地方实在太多了,比如那亿万人的心房,你可知里面藏着的究竟为何?但它还是每天照旧爬上天空,释放自己的全部能量。
这个半生半死的身体像是得到了某种感召,僵硬冰冷的皮肤开始感觉到光与热量,他的心脏毫无前兆的开始跳动起来,第一下还轻微不可察,可却越来越距离,也越来越快速。
“砰砰砰”
一声接着一声,生命外到内又从内到外,循环往复的不止休。
“啊!”
他仰头大声呼喊,用尽全力的呐喊,让胸口中的那一股气震荡全身,震荡他的全部生命。
活了…活着……
石头的夹缝处一颗沉寂许久的种子萌发出新芽,顶开死亡一个季节的枯黄草梗。枯荣轮回,生命便是如此繁衍。
就像是此刻的他一样,他死了半生,如今在一夕之间活了过来。
“我是顾墨笙。”
如同命名般念出这个姓名来,这是他的名字,不是过去的那一个,而是此时此刻现在的这一个。所有的迷茫不解与痛苦全都消散无踪,既然别人不曾给予你真实,但便自己给予。
痛苦,本就是觉醒自我的前提。
混乱的思维和逻辑在一瞬间清晰起来,就像杂乱无章的文笔开始有了次序。
那么,你现在想去哪里,去做些什么呢?
顾墨笙已经有了答案,深吸一口气,擦去头上的汗珠,感受着身体传递给大脑的疲惫与疼痛,他从一个纸片人成为了有血有肉的真人,生命变的有了重量。这重量不是来自于那被创造出的人格和记忆,而是来自“自己”所遇到的每一个特别的存在。
云霏雨给了他一点,浅雪宫幽给了他一点,关岚给了他一点,阮筱筱也给了他一点,还有那形形色色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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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在霓虹的某个街头,早起的人们已经开始为新的一天准备忙碌,鬼瞳隐藏在棒球帽下的双眸扫过每一个经过自己身边的人。从一个人的脸上你可以看出很多的东西,比如心情,比如他过去的生活和现在的状态。观察,这是鬼瞳一直都很喜欢做的事情。他了解各种各样的人,深知他们的心性和习惯。
可是今天的他却没有闲心去慢慢观察这些人,他心里有一种名为急迫的东西,或者也可以称之为烦躁。不久之前收到的那份消息让他整个心情都糟糕头顶。那个女人会背叛组织?他可以向邪神发誓,这是他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之一。
可是,这份通缉令却是怎么也做不了假的,而且他也通过自己的渠道得知已经有不少家伙奔着那女人去了。组织里的人脑子里面全是大便吗?这件事情不管怎么想都是满满的蹊跷好么,还有那位大人,他应该比自己更加了解白无常才对。
乱了,所有的一切都乱了。他信奉的邪神是秩序一方而非混乱,这种一切都偏离轨迹的感觉让他十分难受。无论如何,他都要赶快找到那个人才行,要赶在所有人的前面。当然了,除了白无常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家伙也在鬼瞳这里挂上了号。顾墨笙,这个男人有什么特殊之处,会让她出了这么大的篓子?
一个摇摇晃晃的醉汉撞在正在思考的鬼瞳身上,那满满的酒臭味让鬼瞳眼中的杀机一闪,手不由自主地就摸上了藏于腰间的软匕。只是想到现在身处大庭广众之下便把这份杀机逼了回去。
默默将醉汉推开,鬼瞳现在没有更多时间浪费在这样的家伙身上,他要马上去找那个人。可谁知刚一迈开脚步,醉汉又重新缠了上来,而且这次两只手都缠在了鬼瞳的身上。
找死!
鬼瞳心中怒气翻腾,再也不顾别的,直接就要动手杀人,可是谁那个醉汉却是将一张什么东西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然后叽里咕噜说了几句霓虹语就摇摇晃晃走开了。
鬼瞳拿出口袋里的纸条,看着上面写的地址,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有人想要告诉自己白无常的下落,可是对方是什么人,又为什么会这样做。而且,他怎么知道自己想要找到白无常?
许多的疑问都存在心里,但鬼瞳的直觉告诉他,按照对方给的地址绝对能够找到白无常。可至于找到白无常后,等待自己的是不是一个巨大的陷阱,那就不好说了。
有点意思,鬼瞳的嘴角微微勾起,既然邪神大人安排这个家伙找到我,那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鬼瞳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什么可疑的家伙盯上自己,然后拉低棒球帽向着纸条上所说的地点赶去。
在一个小店的侧面,刚刚那个递给鬼瞳纸条的醉汉冷眼看着对方渐渐远去的背影。只见他伸手在脸上胡乱一抹,然后像是揭面膜一样揭下来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来。而那露出的面容却不是鬼火是谁。
“客尔腾,混血儿,于五年前被白无常捡到带回阴司中,经过组织的测试和训练后,很快便成为了干部。身手优秀,头脑聪明,精通神秘学和历史,不喜用枪支,但对小巧的冷兵器却情有独钟。曾经出身于邪教家庭,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员,所以行事诡异。”
这是个危险的家伙,但是鬼火却知道他对白无常有着特殊的感情,这本是一件隐秘的事情,可有一次鬼火跟其一起出去执行某个任务时偶然发现了这件事情。
“所以说,这潭水越浑越好,只有局面越加混乱,我才能更有机会达成目标。”鬼火一边说着一边拿出另外一张薄面在脸上布置勾画起来,不一会就显现出一张和鬼瞳一模一样的脸来。他又将藏于小店里的服装换上,于是另一个鬼瞳就出现了。
这份易容化形的本事,加上自己的安排,达成那个目标的可能性可谓相当之高。自己另外一个人格和废物没有什么两样,他也只会认为自己这个人格只喜欢狩猎和杀戮的乐趣。呵,他想要的可不只是这点东西而已。
他想要独立的身体和思维,想要悠久的生命,想要权利,地位,财富,想要为所欲为。还想要得到那个垂涎已久的女人。
等着吧,要不了多久了,自己会得到一切。而你呢,只需要默默看着就好了,看着我取代你享受这世间所有的美好。
映照在地上的影子脸上,一道如弯月般的裂口越开越大,而影子的主人则发出肆无忌惮的笑声。
最难测的不是别人的心,而是自己的心,你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的欲望究竟有多大。
刚刚还是晴空万里,忽然被一片巨大的乌云遮蔽,整条街整座城市都被笼罩在这片阴天里。而在这阴影处究竟有多少双眼睛在偷偷窥视着,又在暗中密谋安排着什么,谁也不知道。
普通人为了生计每日忙碌,他们永远不知道自己只是提供羊毛的绵羊,而在栅栏之外,那弱肉强食,你争我夺,相互厮杀和计算的虎狼从未消失过。羊圈有羊圈的秩序,丛林亦有丛林的法则。
正如那些上班族从来无法体会街头巷尾黑帮社团的厮杀械斗,活在明亮世界的人也无法想象活在暗世界的人是怎样存活。
世界一明一暗半无常,那由黑白红与彩勾勒的图案可比电影与小说还要精彩的多,只是非苍鹰与狮豹怎懂天空的无限和草原的无垠。
作为动物的我们,终未逃离动物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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