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暗

李寻冬的心脏仿佛被抽了出来。

开玩笑的吧？他觉得这是一个玩笑，好端端的生活，怎么突然变成这样呢？现在是几点？李寻冬抬手拿起看了一下时间，透过碎裂的表面，他看到里面的时针和分针都被砸得弯曲起来，显示的时间是九点四十。

九点四十分，九点四十分的话，自己应该已经洗完澡，回房间看书了。最近看的一本书是《失明症漫记》，才看到一半，到底最后医生的妻子怎么样了呢？也许会死吧！不，如果是九点四十的话，叶琪很有可能会跟自己电话短信聊天。叶琪……现在叶琪怎样了呢？或许她也……

李寻冬忽然从地上起来，摇摇发沉的脑袋，面前还是李博文和苏心宁。李寻冬产生了一个想法，他伸手过去探两人的鼻息，没有一丝气息，于是他又躺了下来。他觉得有点累了，他想睡一觉，和爸爸妈妈一样睡一觉。也许一觉醒来，一切都会变成原来的样子。

李寻冬闭上眼睛。

“哥！哥！你说话啊！”

李寻冬又睁开眼睛，看了一下一边的李博文和苏心宁，又看了一下头上那边传来声音的觅夏。他从地上又爬了起来，抹了把脸，将一脸灰土和泪水都抹个干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一些：“觅夏，怎么了？”

“哥！你还在啊！你怎么都不出声啊！”觅夏喊的嗓子都有些哑了：“可把我吓死了！你赶紧回来这吧！”

李寻冬努力收拾着自己的情绪：“没事！我现在回去了！”

“你快点！”

李寻冬转身通过通道，爬回了觅夏身边。

觅夏看着光和李寻冬都过来了，悬着的心又放了下来了，不由得哭骂道：“你刚刚去哪了？叫你又不出声，可把我吓死了！我以为，你不管我，自己一个人走了！”

“大小姐，这里哪来路出去啊！”李寻冬调侃道：“再怎么说，我也不会留下你啊！”

“你找到手机了吗？”

“没有！”

“那你找到什么东西了？”

“什么也没有！”李寻冬摊摊手：“你看吧！什么都没有！”

觅夏有些泄气，伸手就要拿那个现在用来照明的手表。李寻冬拿着手表躲开了：“怎么了？”

“拿回我的手表，看看现在几点了。”

李寻冬看了一眼手表，九点四十分，这个手表是坏掉了，现在只剩下一个照明功能：“九点四十分，你也不用看了，我们把电关了，省着点电用！”说着他把灯关了。

觅夏有些害怕抱住了李寻冬的手臂。

“真是个胆小鬼！”李寻冬轻轻敲了一下觅夏的脑袋。惹得觅夏嘟囔了起来。

“我想睡觉了！”觅夏觉得很困了。

“睡吧！”

“我睡着了你不会偷偷溜走吧？”

“不会！我会一直在这里的。”

“你说救我们的人什么时候会来啊？”

“很快就会来的，可能你一觉睡醒就发现自己被救了。”

“那我睡了！”

“嗯！睡吧！”

觅夏的呼吸不多时就变得悠长起来，她累透了，有了依靠在身边，紧绷的心一下子放松下来，很快就沉沉睡去。

李寻冬深深叹了一声，很快就会有人来救他们的，自己的话自己都不信，真的会有人来救他们吗？李寻冬又想到了爸爸妈妈，悲从中来，鼻子一酸眼泪就下来了，亏他还整天嘲笑觅夏是爱哭鬼，今天他的眼泪也掉个不停。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李寻冬仔细想了一下，十六年来，自己并没有犯什么错事，大错没犯，小错虽然也有，但是如果现在是自己的惩罚的话，未免太重了一些。难道就因为自己前天捡到十块钱没有交出去用来买零食了就要受到这样的惩罚吗？如果真是那样，人生也太残酷了吧！又或者是自己这十多年来一直顺风顺水，现在是让自己体会一下痛苦？

李寻冬感受着怀里觅夏的气息，他也累了，他也想睡一觉，于是在安静和黑暗的环境里，李寻冬也沉沉睡去……

……

对话在黑暗里响起，

“哥！我饿了！”

“啊？”

“我饿了，还有点口渴。”

“忍忍吧！哥也饿！但是现在这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再忍耐一下。”

“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有人来救我们啊！现在几点了？”

“七点四十。”李寻冬不加思索。

“啊？我感觉已经过了一天了，我都睡着两次了！”

“现在无聊，时间就过得慢咯！你想，上课的时间是不是要比在家的时间慢？”

“你还没说什么时候才会有人来救我们。”

“快了，你再睡一下吧！”

“可是我睡不着！”

“这样啊！哥给你讲故事吧！”

“好啊！讲什么故事？”

“讲个灰姑娘的故事。”

“讲过了！”

“那就讲个小红帽的故事。”

“也讲过了！”

李寻冬精神有些恍惚，他已经记不清他在这个小空间为了哄觅夏讲过什么故事了，他的肚子很饿，他的喉咙快干涸得说不出话来，但是他的语调仍旧轻松，没有半点颓废的感觉。

在这里已经过了不知道多久，或者是一天或者是两天或者更久，暗无天日的时间总是不能确定的。坏掉的手表无法告诉李寻冬时间，他只知道现在确实离那个九点四十早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他从未经历过这样难熬的时间，他觉得差不多已经是极限了。再没有人来营救，他和觅夏会死在这里的……

“那我就讲一个，海的女儿”

觅夏皱起眉头，这个故事李寻冬早就讲过了，但她还是一副感兴趣的样子：“好啊！好啊！就讲这个吧！”

“嗯……这个故事要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话说大海深处，有人鱼一族……”李寻冬声音低沉，向觅夏讲述着一个老套的故事。

故事讲到一半，觅夏就睡着了。

李寻冬闭上了嘴巴。周围又安静下来。只有觅夏悠长的呼吸声，还有李寻冬不紧不慢的心跳。他躺了下来，为了减少一些消耗，他闭上了眼睛，进入睡眠。

………………

“哥！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什么味道？”

“不知道。好臭啊！”

“我怎么没有闻到！是不是没有洗澡有点臭了！”

“才不是呢！不一样的！像是什么东西坏掉了！”

“没有，我没闻到啊！”

“还有我的肚子好饿啊！”

“睡一觉吧！睡觉消耗少，睡着就不饿了！”

“又睡啊？”觅夏不情愿地闭上眼睛。

待觅夏睡沉了，李寻冬用手使劲搓了一把脸，让迷迷糊糊的自己清醒了一些，小心地从觅夏身边离开，穿过石头，来到了李博文和苏心宁的面前。

李寻冬把手表的灯打开，将李博文和苏心宁身上的蛆虫一只一只打到地上。他的表情平静，只是微微皱着眉头。尸体一般在炎热的天气两天左右就开始腐烂，而且在这样闷热的封闭空间里，腐烂的速度更是会加快很多。

“大概过了两三天了，如果是三天，自己和觅夏已经三天没吃没喝了。”李寻冬摇摇头看向李博文和苏心宁的遗体：“爸妈！我想，我俩已经撑不住了，也许很快我们就会见面了！”想到这，李寻冬不由得露出会心的笑容。

李寻冬卖力地清理完遗体上的虫，看到地上的虫，想到这些虫曾经吃过人肉，李寻冬一阵恶心，一脚把虫子都弄死了。随即回到觅夏身边，闭上眼睛睡觉。

…………

李寻冬漂浮在黑暗里，他看到一个人蹲在地上。

李寻冬走进了那个人，发现那个人似乎在吃着东西。李寻冬很饿了，看到有人吃东西，他也蹲了下来：“喂！能不能给点我吃，我好久没吃东西了！”

那人头也不抬，直接把一个面包扔给李寻冬。

“谢谢！”李寻冬接过面包，大口大口吃了起来。他无意中看了一眼那人吃的东西，竟然是一个没有头的人，不由得大惊失色把手里的面包都扔掉了，面包掉落地上变成了一个人头。

李寻冬想吐，弯腰干呕了起来。

“你很吃惊？”那人站起来，样子和李觅夏一模一样，他的眼里闪着凶光，嘴角刚刚吃过肉，鲜血淋漓，看上去狰狞无比，像是一头怪物野兽。

李寻冬又吐了起来。

“你觉得恶心吗？”凶恶的李寻冬笑了起来。

“你是谁？”

“你看不出来吗？我是李寻冬啊！”凶恶大笑：“一起吃吧！不然你会死的！”

李寻冬看着面前的自己，沉默不语，忽然周围的一切一阵模糊，消失不见了，他又回到了那个小小的空间，面前是李博文和苏心宁。

这个空间开始变得光亮起来，越来越亮，光芒充斥着每一个角落，最终这里变得白茫茫的一片，没有黑暗，连影子都没有，李博文和苏心宁也不再是腐烂的样子，变得如同常人一样。他俩缓缓睁开眼睛，带着一丝丝和蔼的笑意。

“寻冬！”苏心宁开口了。

“妈！”李寻冬流下热泪，来到父母面前。

李博文伸手去抚摸李寻冬的头发：“怎么了？怎么哭了，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哭起来了？我可不记得我教过你哭泣这个本事。”

“哎！博文你少说两句吧！”苏心宁一脸怜悯看着消瘦落魄的寻冬：“怎么都瘦成这样了？觅夏呢？”

“觅夏，觅夏她睡下了。”

“这样啊！真是辛苦你了呢！”苏心宁点点头：“果然你已经长大了啊！成为大人了呢！”

“爸妈！我好饿啊！觅夏也是！我们要撑不下去了！”李寻冬诉苦道。

“再坚持一下！救援队马上就来了！”

“我坚持不住了！真的，就算出去了又怎么样呢？以后怎么走我也不知道，没有了你们……”李寻冬摇摇头。

“你放弃了？觅夏怎么办？”苏心宁问。

“不知道……”李寻冬倒在地上，他不想去想，他在逃避。逃避他的责任，他还是一个十六岁的男生，他是有权利逃避本不属于他的责任的：“我真的撑不下去了，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我动一下都不想动了。我好饿，我好渴，我想吃饭，我想喝水……”

“饿了就吃啊！”李博文说。

李寻冬笑了起来：“你说得容易，我也想吃，吃什么？”

一阵风吹过，周围的空间又变得昏暗起来，李寻冬手里的手表在发出黯淡的光，李博文和苏心宁还在那里，一动不动。被身上几只蛆虫侵蚀着身体。

什么东西都没有吃什么？

李寻冬看向了李博文和苏心宁，他的眼里有一抹泪水和凶光，他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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