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故人

到了李寻冬解开脸上纱布绷带的日子，觅夏瞪大眼睛坐在李寻冬面前。今天的她扎起了两边的马尾，身着宽松的T恤外头套上宽大的外套，下身一条牛仔短裤，一条腿盘在椅子上，盯着李寻冬左看右瞧。

李寻冬看着左摇右晃的她，眼睛流露出笑意。

“你怎么不紧张呀？”觅夏望着李寻冬奇怪道。

李寻冬无所谓地说：“不行也没什么，这么多年都过了，都习惯了。”

“呸呸呸！”觅夏大叫晦气。

医生进来了，觅夏忙从椅子上下来，为医生让出位置。医生慢悠悠地将李寻冬脸上的绷带取下，李寻冬觉得闷热的脸部开始变轻松，脸上的皮肤接触到干凉的空气和外界的光线。他看着觅夏脸上的表情，问：“怎么样？”

“有一条疤痕。”觅夏的目光停留在李寻冬的脸颊上那道明显的痕迹，对这样的结果不是很满意，转头正想质问医生。

李寻冬从医生手里接过了镜子，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的自己脸上坑坑洼洼变得正常，原本难看的地方都已经移植上了自己正常的皮肤。只是移植处有一道违和的痕迹，从鼻翼一直蔓延到下巴，就像拼图的接口，看上去是没办法消除的了。鼻子略略高挺，平滑的皮肤，分明的脸颊。这才是自己原本的样子，李寻冬这样想着，嘴角往上翘了起来。

觅夏也放弃了找医生算账的念头，看着一脸平和的李寻冬，伸手触碰上了他的脸。

李寻冬不断换着角度看镜子，问觅夏：“怎么样？还行吗？”

“还凑合。”觅夏说：“比没整前差一点。”

“我也觉得。”李寻冬点点头。

一旁的医生暗暗心里白了这两个人一眼，这怕不是两个傻子，没整之前丑得跟外星人大战猪八戒一样。居然说什么比没整之前差一点，真是神经病！

李寻冬意识到一旁还站着医生，忙向医生道谢：“谢谢你，医生。真的辛苦你了！”

医生客气地说这只是自己的本分，心里依旧骂着两人。

李寻冬已经住院一段时间，他现在是一刻都不想呆在这里了。于是，直接提出了要出院。觅夏则跟着医生出去大堂办理手续，缴清费用。

李寻冬留下收拾东西，他看着觅夏一边询问医生康复后要注意的东西一边跟着出去了。一时唏嘘不已，现在轮到他被觅夏照顾了。

不多时，觅夏拿着一堆药物和单据回来了。她看着一脸傻笑的李寻冬，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于是把手里的东西都放到刚刚收拾好的病床上：“你笑得好猥琐啊！东西你自己拿。”

“那你呢？”李寻冬有些郁闷，才有一种觅夏长大了，可以放心的感觉，然后现实又把他拉了回来：“我可是病人，刚刚出院，你忍心让我拿那么多东西吗？”

觅夏歪着脑袋想了一下：“好吧！我就帮你拿最重的东西好了。”说着把自己的小背包背好，然后挽起了李寻冬的手臂。

“不是说最重的东西吗？”李寻冬问。

“这里你最重要啊！”

“去！好恶心。”李寻冬老脸一红：“我又不是东西。”

“你不是东西？”

李寻冬觉得跟觅夏拌嘴胜算实在不高，就不再接话，把身上挂着的行李包往上调整了一下位置。觅夏兴致勃勃地在牵头挽着他的手臂，两人一同走出了医院。

外面的天空很高，没有一丝云彩，除了阳光就只有深蓝。

这时正差不多中午时分，街上行人挺多，李寻冬觉得脸上凉飕飕的，多年习惯了脸上戴着口罩，一时间竟有些不适应，愣在了医院门口。

觅夏抱着他手臂的手更紧了一些：“走吧！”

李寻冬露出了笑容：“嗯。”

两人漫步在街头，路上行人来去匆匆，不断从兄妹二人身边掠过，但是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们缓慢悠闲的步伐。路跟来时一样，却又仿佛大不一样。觅夏深呼吸了一口气，很轻松自在，又很安全她的步伐都有些一蹦一跳起来。李寻冬和觅夏心意相通，也感受到她此刻的心情，只是他更多地是唏嘘和感叹。

觅夏走着走着，忽然把目光停留在路边一辆高档小车上。仿佛车上有某些让她在意的人，小车的后门渐渐打开了，下来一个身穿长裙，剪着齐肩短发梨花卷的女人从车子里走了出来。她戴着一副窄框眼镜，身上透出一股知性的气息。驾驶座车窗摇下，上面坐着下来仪表堂堂，衣着体面的男人：“我去停车。”

“ok。”知性女摆摆手。

“喂，想什么呢？”李寻冬在觅夏眼前招招手，把她的注意拉回来：“今天我们不在家煮了，在外面吃吃就算了。你想吃什么？”

“嗯……我想吃棉花糖！”觅夏伸手指着马路对面的一个路边摊，那里有着一个简陋的小摊，围着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

“多大的人了，还吃这些东西。再说了路边的东西不干净，别吃了！我们去吃点正餐，想想喜欢吃点什么？”李寻冬又开始唠唠叨叨：“难得出来吃一次，去吃点好一点的东西哈！附近好像有好几家有特色的菜的饭店……”

“不要！”觅夏停下了脚步，干脆不走了：“给我买！”

“死丫头。”李寻冬望着一脸任性，一副不给她买就不走的样子的觅夏，无奈地叹了一声：“算了，哥今天心情好，你在这等我，不要到处乱跑！”

“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有说话的功夫早买给我了。”觅夏嫌弃地推了李寻冬一把，让他赶紧去买。李寻冬身上挎着行李包，迈着笨重又滑稽的步伐小跑着往那个小摊走。

觅夏眼看着李寻冬走远，又把目光放到了那边等待男人停车的知性女。觅夏想了想，还是走向那个女人。女人看着手机，同时感受到了有人靠近，她抬起头，眼神跟觅夏的目光相对。

两人对视一会儿，互相打量一番后，女人轻轻皱起了眉头：“有什么事情吗？”她的脑海里没有眼前这个可人少女的印象。

觅夏却笑了：“叶琪姐，你不记得我了？”虽然多年过去，人的样貌也跟从前大不相同，她还是认出了叶琪。

叶琪正想着，叫自己叶琪姐的人似乎没有几个。她的记忆停留在回忆里，一个坐着轮椅的小女孩身上，她望向觅夏健全的双腿，不确定地说：“李觅夏？”

觅夏只是笑。

“真的是你？你的脚好了？”叶琪惊诧不已，左右打量着觅夏：“好久不见，你都长成这么漂亮的大姑娘了。”

“叶琪姐，你的变化也很大。”

“变老了是吗？要不是你打招呼我都认不出你来。”

“变漂亮了。”觅夏由衷地说，现在的叶琪一褪从前的青涩稚气，一看就很有气质：“最近过的好吗？结婚了？”她一下就看到了叶琪手上闪亮的戒指。

“嗯。”叶琪想起了往事，脸上的笑容有些收敛：“你哥，他怎么样？还好吧？”

“他很好。”觅夏点头说：“能吃能睡，偶尔还能吃三碗饭。”

叶琪听着好笑，娇笑不已。跟她一起来的男人走过来，她介绍道：“这是我丈夫。”

觅夏很有礼貌地打了招呼，叶琪的丈夫也温厚地点头打招呼。

“我不在这边住了，这次就是回来看一下。正好我们要吃饭，一起吧？”叶琪招呼道，她的丈夫也邀请道：“既然是叶琪的朋友，相请不如偶遇，吃顿便饭。”

觅夏抬头看着眼前高级的餐厅，拒绝了叶琪的邀请，称自己还有事要先走。两人又寒暄一阵后，叶琪和丈夫一同道别觅夏后，走进了餐厅。

觅夏在两人离开后，低头嘴角微微翘起。

买棉花糖回来，找不到觅夏的李寻冬转悠了一下，就找到了站在餐厅前的觅夏。

“都叫你不乱跑的啦！真是的……”李寻冬把手里的棉花糖递给了觅夏，看了一眼面前的餐厅：“怎么跑到这来了？你想吃西餐？”

“没有，我就看看，我们走吧！”觅夏舔着手里的糖往外走。

“西餐有什么好吃的？什么生牛排，炖蜗牛，噫~”李寻冬想着就反感：“生的还带血，这样的东西吃了肯定拉肚子，而且又贵，你要想吃我去市场给你整个小牛排。炖的得烂烂的那才好吃，又补身子，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李寻冬想起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吃外面的东西，看着觅夏的小腰，似乎又瘦了一些。

“哎呀，唠唠叨叨的，有完没完！”觅夏打断道，她在前面拿着棉花糖啃：“我又没说想去吃。那种地方我才不想去呢！”

“这就乖啦！”李寻冬笑着满意的点点头。

“反正也去不起。”觅夏又补充了一句。

李寻冬瞪了瞪眼，不过好像还真是这样，还是强辩几句：“谁说去不起……”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一家奶茶店，觅夏往里一指，拿着只剩一半的棉花糖并不说话。李寻冬张了张嘴巴，正想说一说奶茶饮料的坏处，觅夏就往奶茶店走了过去。

五分钟后两人就一人拿着一杯奶茶蹲在路边喝了起来，李寻冬一口就咕咚咕咚喝下半杯奶茶，转头望向也一样毫无形象的觅夏，不由得叹了一声，自己终究是没能让她接受更高的教育，出落成跟自己一样普通的人了。

觅夏小口小口地喝着奶茶，突然说：“哥，你看到那辆车了没有？”她看向刚刚叶琪的车子。

李寻冬远远看去，他不懂车，但是也能看出那辆小车价值不菲：“看到了。怎么？”

“没什么。”觅夏挑挑眉头，十分突兀地改变了话题：“你还记得叶琪吗？”

李寻冬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扎马尾辫的女生和一个染发女生，他皱起眉头：“记得。”他当然记得，他人生里出现的女性可不多。

“那时候为什么你要跟她分手呢？”觅夏问。

李寻冬呆住了一会，挠挠头：“我……忘了。”虽然自己的初恋没什么激情，甚至吻都没一个，但他还是会时常想起那个古灵精怪的叶琪。他说忘记了，他只是不想再深究这个问题。

“刚刚我遇到叶琪了。”

李寻冬侧目看着觅夏：“在哪？”

“就在这。”

“哦。”李寻冬哦了一声后，竟不再出声，安静得出奇。

觅夏心里却暗自数着数，她太了解李寻冬了，她也知道他肯定会问。一、二、三……在她数到三十二时，终于听到李寻冬开口询问了起来。

“叶琪，她，怎么样了？”

“她现在变成了一个大美女了哦！而且她结婚了。我也看到她的老公了。”

“那她对象怎么样？”

“很好，很高大。”

“样子呢？”

“很帅气。”觅夏眼睛余光把李寻冬的脸看了个遍：“还很有钱，坐着那辆车来的。然后进去那间餐厅了……”她眼中的李寻冬的脸上涌现出一抹清风般的笑意，仿佛松了一口气，有什么心事了却了一般。

“还好……”李寻冬看向那间高档的餐厅，眼里带着欣慰：“还好。”

“不遗憾吗？现在的叶琪姐很漂亮呢！”觅夏有意套他的话。

“那就好啊！现在她家庭美满，坐好车吃高档大餐，这不挺好嘛！万幸那时没有跟她走到一起。”李寻冬蹲得有点麻了，干脆坐在街边：“不然现在她就不是喝红酒了，而是跟我一起蹲在这里喝奶茶了。”

“所以说你们这些男的不懂女孩子心思。”觅夏瘪瘪嘴巴：“有时候我们要的就是一个承诺，女孩不怕跟你吃苦，她都愿意跟着你，她会觉得有你在身边就很幸福。女孩子都不怕，你们男的还怕什么？”

李寻冬把手里喝完的奶茶杯放到手边：“你们不怕，我们怕啊！我怕以后不会变好，以后越来越难走。我怕女孩跟在我们身边会吃苦，我可不想喜欢的人跟我一起吃苦。你喜欢感性，但是恋爱的话两个人总要有一个要理性一点吧？这是一种责任……”

“我觉得你们就是自私。单纯让自己心里好过，以为自己很伟大。没有理会我们的感受，只是你们一厢情愿的想法！”觅夏哼了一声。

“那我也可以说你们自私，只顾盲目也不理会我们男的感受。”

两人瞪大眼睛瞪了一会，觅夏把手里的一半棉花糖塞到李寻冬嘴边，嘟囔着笨蛋站起来就走人。李寻冬拿起行李包，啃着棉花糖紧跟在觅夏身后，他还有些得意，以往辩论吵架他都是输多赢少，这次却稍稍占了上风。

离开时李寻冬回头再看了一眼那个餐厅的二楼，发现二楼靠窗位置的窗帘拉开了一个位置。一个戴眼镜的女士正向两人的方向看来，李寻冬朝她挥挥手。

叶琪也笑着轻轻向下面的李寻冬摆摆手。她看着两兄妹的离开，把目光收了回来。坐在她对座的丈夫，用手托着下巴，表情古怪。

“琪，你可是已经嫁给我了。”

“吃醋了？一个朋友而已。”叶琪无奈笑：“和他以前是同学。”

“只是同学朋友那么简单？”

“当然。”叶琪把窗帘拉上：“恐怕以后都没机会再见到了，唉。”

她摸摸自己的秀发，她也会永远都记得一个染着发的个性女孩来到理发店，将自己酷酷的头发变成老土的马尾是为了一个男孩。

寻冬觅夏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