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土

“就在前面下车就可以了。”李寻冬吩咐林希儿把车停山的前面。

林希儿把车停下后，觅夏拉着李寻冬急不可耐地下了车，然后小声地跟李寻冬说：“你怎么叫她一起来了？”

“有什么关系嘛！我就随便说了一下，希儿说她也没事，说是要多谢我们帮了她这么多，说什么都要送我们过来。”李寻冬解释道：“再说了，辉叔他们也是我们最亲的亲戚了，不跟他们打招呼这说得过去吗？”

林希儿也下了车，走到两人面前，有些好奇地问：“聊什么呢？”

觅夏闭上了嘴巴，让李寻冬去应付林希儿。她忽然发现李寻冬和林希儿穿的都是比较休闲的运动型的服装。林希儿扎着头发，运动鞋加修身长裤，上身穿着运动外套，整个人看上去格外精神干练。平日老土的李寻冬也换上了运动型的黑裤子和棒球服设计的上衣，他平时很少穿这套衣服的。现在看起来像是两人约好了一样，这让觅夏尤为不满，她搂着李寻冬的胳膊，拖着他往李辉家走。

李辉早就接到了李寻冬说要回来的消息，因此并不是很意外，但是当他看到李寻冬恢复原样的脸时还是愣住了。半响才反应过来，眨眨有些湿润的眼睛，用粗糙的大手拍了拍李寻冬的肩膀，笑道：“你的脸好了，真的很像你老爸。”

“嗯。”李寻冬又向李辉介绍道：“这个是我朋友，林希儿。是她送我们回来的。”

“辉叔好！”林希儿有礼貌地鞠躬打了声招呼，神情稍稍有点紧张。

李辉将李寻冬等人迎进屋，看着林希儿的时候，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看到觅夏抱着李寻冬的手，不禁出言说：“觅夏，这么大个人了，也没点眼力见，老是粘着你哥干嘛？家里好像没有酱油了，寻冬你和林希儿去买瓶回来。”他还在向觅夏使眼色。

觅夏心里涌出一阵奇怪的感觉，她心里通透，听出李辉的意思竟是认为林希儿是李寻冬的对象，自己是电灯泡。当即就想破口大骂，你什么眼神，这他们两哪像一对了？可看上去李寻冬和林希儿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李寻冬挣脱了觅夏的手，答应一声，就和林希儿出了门。觅夏刚想追，却被李辉拉住了：“哎，他们去买东西你凑什么热闹？”也不管觅夏的反应将她拉进客厅，就关上了门，顺手打开了电视：“你就在这看看电视。”

“我不想看电视！”觅夏跺脚生气起来：“辉叔你糊涂了，我哥和那个林希儿不是那种关系！不行，我去看看！”

“现在不是，很快就是了。”李辉老成地说：“你辉叔我看人不会错的，她肯定也对寻冬有意思。多好的女孩啊！现在还有这么有家教的女孩不多了。”他想起自己儿子带回来的女朋友，打招呼也随随便便，穿衣服也不三不四，一点都不含蓄。

“我呸！”觅夏骂道：“她还有家教，她……她离过婚的，她女儿都上学了。”

“这倒是一个问题。”

觅夏拿起手机拨打了李寻冬的电话，皱起眉听着话筒传来嘟嘟的等候声，尤为漫长。

电话响到二十秒后突然被切断了，李寻冬看了一眼电话，调成了静音，又收进了口袋。

一旁的林希儿问：“是觅夏吗？”

“对。”

他们两人走在行人稀少的小道上，天空灰蒙蒙的，不时刮来一阵微风。这个小城确实算得上是小，人口不足十万，道路店铺都很小，摩托来往。犬吠，孩童玩闹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生活在大城市里，突然回到这样的环境，会让人有种远离世间尘嚣的感觉。

“我和觅夏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李寻冬觉得两人沉默太久，气氛都僵死了，主动开口说点有的没的：“算是我第二个家，刚刚那个是我爸的兄弟，我叫他叔。”

林希儿张开双臂深呼吸了一下，长长出了一口气：“这里挺不错，空气都比城市里清新。”

“那时，我可没想过这里的空气清不清……”李寻冬想起自己的黑历史，那时的他忙着揍人哪有时间感受这里的恬静：“而且对普通人来说，这里自然很好，对当时还是小孩的我这里就可能不是那么友好了。”

林希儿听出李寻冬话语里的感触也没有深究，她抬起头，天空云层灰蒙蒙地压下，远处的青山雾气萦绕。空气带着潮湿，一呼一吸都带着湿润的感觉。

比较近的便利店在几百米开外，两人走得不快，倒不如说两人有意无意走得比较慢。林希儿低头看着自己白色的板鞋一步一步往前走，忽然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李寻冬似乎早就料到林希儿会这样问，他深吸了一口气：“我也想知道。”挠了一下头：“我想了很久，大概是因为你跟我很像。”

“很像？”林希儿侧目望了一眼李寻冬，他的侧脸轮廓尤为分明，短碎的头发被风吹得微微摆动，眼睛沉沉地看向前方，嘴角略略上扬，但却没有一丝笑意。

“你跟我有相似的经历。”李寻冬继续说：“看着你我就想到了自己。以前我没有人帮，我是一个人一点一点，自己从深渊里游上来的。没人知道我游得多艰难，那时我想要是有人能帮我一把也不至于落到那个地步，虽然现在已经都过去了，每当回想起来我都有点无所适从的感觉。”

“就因为这个？”林希儿呼出一口气，有点不理解：“你该不是没弄懂现在的状况吧？要是你帮了我，以后警察查上来，你就成我的共犯了。杀人，你知道要判的有多重吗？就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理由？”

“共犯？”李寻冬听到这个词语，神情有些凝重。自己的人生才刚刚变好，本不应该跟这样的字眼扯上关系的，他也望了一眼低着头的林希儿，故作轻松地说：“既然我说能处理好，就不会有事。 ”

“你应该报警，要是判的话，可能我算正当防卫还能不用坐牢。”

“可能吧！”李寻冬望着满天阴云：“可能。”

林希儿听了后，沉默良久。快到便利店时她忽然问：“你喜欢我吗？”

李寻冬也停了下来。

一男一女在便利店门口，傻愣愣地对望着站立。

李寻冬摇摇头，他又连忙解释：“我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

“答错了！”林希儿将头发拨到脑后，走进便利店。扬起一股幽幽的香气钻进李寻冬的鼻子，这股香气并不同于觅夏身上那股甜糯柔和的味道，而是一种飘忽不定的气息，如果香味有颜色的话，那林希儿的味道就是黑色，就像黑夜里的蔷薇。

回去李辉家的路上，李寻冬拿着装着酱油的袋子，跟在林希儿身后。他看着林希儿的背影，主动开口说：“我帮你，还有几个原因。你是我的朋友，还有你为我受过伤，怎么说你也是为了救我才动手的。于情于理，我都要帮你。”

“还有其他原因吗？”林希儿突然停下来，李寻冬差点撞到她身上。她问：“如果你的其他朋友，不是我的话，你会帮他们吗？”

林希儿头发的香气让李寻冬的鼻子发痒，他摸摸痒痒的鼻子，想起了自己的其他朋友，只一个陆启明，他说：“会。”

林希儿听了，静静地往回走。

两人回到李辉家，还没进门，就看到觅夏站在门口朝这边张望。觅夏远远望见李寻冬和林希儿一前一后缓缓走回来，她主动地快步走到两人跟前，神情有点愤怒地看着李寻冬。

李寻冬莫名地有些心虚，自己也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但是对上觅夏的眼睛还是会有点紧张，仿佛在外找情人被撞破的男人。

觅夏放过了李寻冬，伸出手紧紧抱着他的胳膊，示威似的瞪了林希儿一眼，拉着李寻冬进了屋。

吃午饭时，李辉一家客客气气地讲起了家常。吃饭的人有李辉夫妇和李寻冬三人，李小豪离乡工作一段时间没有出现。觅夏只顾盯着林希儿，倒是没有太在意李辉夫妇说了些什么。李寻冬心里也不知道盘算些什么，低头很是敷衍地不时应几声话。林希儿却是很有礼貌地跟李辉一家聊着天，让李辉等人觉得这个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女孩。

午饭完毕，林希儿动手帮忙收拾碗筷。

李寻冬也想帮忙，觅夏提醒道：“哥，我们也是时候去爸妈那里看看了。”

李寻冬想起了回来的目的：“不急，等希儿……”

话还没说完，李寻冬的脚就被觅夏狠狠跺了一脚，是完全将整个人跳起来然后踩在了李寻冬的脚趾上，痛的他立马弯腰跳向了一边。觅夏过来抱住他的脑袋，低声问：“你去不去？”

“去……”

李寻冬顾不上脚上的疼痛，头被觅夏的手夹着，蹦蹦跳跳地离开了李辉家。

“他们两兄妹的关系还是这么好。”李辉笑着说。

林希儿望着两人远去的身影，笑着说：“是啊！”

李寻冬可听不到李辉等人的议论，他以这样奇怪的姿势走出门后就被觅夏松开了。他得以去查看自己的脚，刚刚那一下他有些怀疑自己的脚趾骨折了。觅夏也不给他这个机会，硬是拖着他的手往外走。

李寻冬被拉的踉踉跄跄，埋怨道：“那么用力多危险啊，别动！”他站定了，觅夏也拖不动他，他脱了鞋查看伤势：“痛死了。要是骨折了你说怎么办？”

“那不就好咯！”觅夏冷冷地说：“最好打断你的腿，你就跑不了了，免得到处勾三搭四。”

李寻冬觉得后背凉飕飕的，有股寒风吹进他的心底。他脚有点肿了起来，他又穿上了鞋：“我哪有什么勾三搭四？真是的……”

“没有就最好。”觅夏收起了板着的俏脸，低下头有些担心地问：“怎么样了？脚没事吧？”

“没事。”李寻冬原地跳了几下：“走吧！”

两人往山旁边的墓地走，这里的坟地大都修在山上，山上杂草丛生，上一次来的时候清明刚刚过，扫墓的人把上山的杂草清理了干净，这次前来由于太久没人清理。杂草已经把路都掩盖了起来。李寻冬走在前头，接连走错了好几次才找到正确的路。

两人费了好一阵子才来到李博文和苏心宁的坟前，这里的杂草更多，几乎要将墓碑都掩盖起来。又回到这里，两人的心情陈杂。

李寻冬望着父母的墓碑，如今觅夏的腿也好了，自己的脸也变好了，他看了看紧紧挨着自己的觅夏，自己却似乎更加无法面对父母了。自己已经完成了目标，觅夏有变成了一个出色的人，他却内心难安。他感觉到坟里有点动静，如果真的有鬼魂之类的东西的话，他的爸妈下一秒就要从土里爬出来将自己掐死。

觅夏猜到了李寻冬的想法，她稍稍把头靠在李寻冬的手臂，伸手抱住李寻冬的腰。

“小时候我很怕老爸。”李寻冬说：“现在我也怕。你说要是以后我死了，看到他们我该怎么解释我们的事？”

“笨蛋。”觅夏用小脑袋轻轻撞了一下他的胳膊：“有我呢！”

“他们不会骂你的，他们只会骂我。我比你大，我应该更懂事些的。”

“你就是因为太懂事，才活得那么累。”

李寻冬叹气：“也许吧！”

觅夏皱眉：“我不管，总之二十八天之后，我们就搬。”

“不是一个月吗？”

“前两天是一个月，现在是二十八天！”

“好啦！”

两人把父母坟前的杂草稍微清理一遍后，又祭拜一番才开始下山。

回去途中，李寻冬他们遇到了林希儿。她手里拿着铁铲和镰刀之类的东西。

觅夏警觉地问：“喂！你来这里干什么？”

林希儿解释道：“辉叔叫我把铁铲这些工具送上来。”

觅夏刚要说不必了李寻冬就接过了一把铁铲：“杂草挺多的，我们还是上去清理清理吧！”

觅夏也拿过一把镰刀：“希儿姐你就先回去吧！”

本以为林希儿还会说什么，不料她爽快地答应了，拿着剩下的一把铁铲回去了。

李寻冬看着下去的林希儿，心里盘算着今天是三月二十六，凌晨距离雷浩扬被杀不过十几个小时。要完美地处理好这件事，第一步是让已经死掉的雷浩扬“离开”林希儿家，昨天自己穿上雷浩扬的衣服，戴上口罩特意经过一些摄像头，然后绕开摄像头回去，造成雷浩扬已经从林希儿家离开的假象。

第二步处理尸体。肢解掉尸体再逐步处理分解是最好的选择，但是雷浩扬毕竟是个人，要做到那一步实在是太恶心变态，李寻冬和林希儿怎么也没能下手。他和林希儿将雷浩扬的尸体收进了一个大行李箱，趁着夜里，放进了小汽车的后尾箱。尸体这样闷着容易腐烂发臭，必须尽快处理，于是他想到了将尸体埋掉，埋尸的地点就在这座平时根本就不会有人来的荒山。上来时他故意认错路，探好了适合埋尸的地点并做好了标记。林希儿隔一段时间送工具上来，觅夏打发她走，她就可以找到标记好的地方用剩下的铲子先挖好坑。

林希儿顺着李寻冬刚刚假装探错的路，也确实找到了李寻冬标记好的一个地方。虽然处在树林，不过这一片树木却也不多，杂草倒是丛生，几乎有膝盖高。她撸起袖子。一铲子一铲子开始在地上挖坑，而且她挖的时候并不是漫无目的地挖，她先将地面的野草层连根挖起放到一边，然后才开始着手深挖。

挖到一米多时，她就热的满身都是汗了，她脱下了运动型的外套，露出修身的黑色修身长袖。长袖衣紧贴着她的身体，将她完美的身材暴露了出来，因为不断用力的缘故手臂上的一丝丝小肌肉隆起，看上去有种力量的美感。

她看了看时间，停下来休息了一下，抱怨道：“真是累死，幸亏平时有好好锻炼，这个李寻冬真是的。这种活应该他干的！”虽然嘴里在抱怨，但是她露出了柔和的微笑。

翻出的泥土带着特有的腥气和杂草的味道，堆在一边。等候着再次被填到地里。林希儿深深吸了一口不再清新的空气，不像血的腥味，土的腥味是没有温度的。她活动了一下筋骨，休息好了，又开始卖力地挥动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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