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六条黑影正沿着一条小河,顺着河岸奔行。
最前方的是五匹战马,但仅仅只有三匹上仍然还有骑手。至于另外两匹战马只是习惯性地跟随者头马,已经失去了控制的骑手。其中,一匹背上空空如也,只有大片大片的血迹;而另一匹,脚蹬上还残有一个小半个人。
确切的说,是一条腿,外加一些乱七八糟的残肢碎肉。
这条腿的足部被脚蹬附近的绳索缠住,因而被马匹拖行在地,留下一路的血迹和肉末。
在这五条黑影的身后,则有一道庞大的,四肢着地的怪物穷追不舍。它通体暗色,只在那庞大而又坚硬的犄角下有着两道红光。虽然其身上插有不少箭矢,但其速度仍然没受到太大影响。在黑暗中,人类骑手视野受限,反而让其越追越近。
一路上,前方的骑手时不时便回身射出几根弩矢,但不是射空,就是射在了怪物身上无关紧要之处。
移动射击本来就难,场地还那么黑,那就更难了。
“最后两支。”阿奇尔机械性地又架上了一根弩矢,丝毫不再考虑授勋的事情,已然对自己能否活着回家感到绝望。
“队长,我们没箭了!”安格斯冲着前方喊了一句。他侧头和普利莫对视了一眼,虽然只能在黑暗中隐约见到对方的身影,却能默契地领会对方隐藏的含义。
即便是逃跑,这些军团中的最精锐成员也并没有尝试与十夫长分开,让命运选择谁被追上。这一方面是出于对阿奇尔的信任,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们已经在逃窜过程中逐渐恢复了士气。
有笑话声称,当几个人在森林中遇到熊后,不需要跑得比熊快,只要能跑得比同伴快就可以了,而这对这几名精锐骑士而言并不成立。除非真的是在极其混乱的情况下,否则他们中会有人主动选择,或者是被要求断后,而不会出现争先恐后乱跑的情况。
或者干脆就是齐心反击,意图反杀。
他们确实会因为队伍被击溃以及害怕而暂时逃离战场,但他们毕竟是战士,不是农民。虽然情况不利,但一只恶魔还不至于就这么让他们作鸟兽散。
何况他们现在已经不再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找个机会,反冲一次。”在之前的混乱中,持有火把的同伴已经不见了踪影。三人虽然已经对黑暗有些适应了,但还是不太能观察清楚环境。好在现在天边渐亮,阿奇尔睁大了眼睛,试图找个反击的好地点。
“普利莫你来我右手边,安格斯跟在我后面。”还是太黑了,在模糊的视线中,阿奇尔实在是没找到合适位置,只能随机应变:“一会儿我和普利莫先冲,安格斯你要看好了,恶魔第一下是抓我还是普利莫。”
或者一下子击倒两个人。
但现在不需要考虑这件事。
阿奇尔遥遥对自己的父亲默念了一声对不起。他嘱托着安格斯:“恶魔现在受了伤,一定没那么灵活了。你小子最机灵了,一定要利用好它攻击后暴露的破绽,最好能一击毙命。”
普利莫和安格斯没有说话,只是一人拔出了弯刀,一人拿起了骑矛。虽然他们的弩已经失去了弹药,但他们还是习惯性地把它们收回了鞍旁。
恶魔越来越近了,阿奇尔回头观察着双方之间的距离,想要再射一箭,同时默默计算着应当在什么时候回身接敌。
还是太黑,太模糊了,看不清。
一道银光突然掠过,命中了恶魔的一只眼睛。在昏暗的场景下,这道银光是如此的显眼,又是如此的迅捷,就像没反应过来的三名骑士一般,恶魔一时也傻傻的,似乎是没感受到痛苦,还在继续往前跑,直到过了一会儿才猛然僵住,发出了痛苦的咆哮声。
就是现在!阿奇尔大吼一声。他草草射出最后一箭,随即丢下骑弩,取出骑矛,领着另外两人驭马转了一个小圈,回身冲向恶魔。
也只有他们的战马,帝国最优秀的战马,才敢在马眼罩与黑暗的遮蔽下,于在这个时候回身冲锋。
精灵望着河边的几道身影,又架上了一根弩箭。一旁的威利双手持矛,护卫在她身旁。
这把重弩还是在尸骨堆那儿捡的,虽是木质,但在其中一些部件上,还做过“金属化”处理。虽然看上去有点儿粗傻,缺乏艺术感,但是相比之前的手弩,它够重,够大,够狠。因而精灵一看就喜欢上了。
她侧过头,眯着眼睛,专注地盯着脚步都有些踉跄的恶魔。随着她集中注意力,身后的银白色披风仿佛有月华淌过,让整根弩箭都微微闪起了银光。
精灵架上箭花了不少时间,但瞄准几乎是瞬息而就。威利看到精灵挺直了腰背,才把弩端平,就射出了第二道银光。
阿奇尔专注地盯着恶魔的前爪,放平了骑矛。不用他控制,**的战马自然而然地就和恶魔的前进方向错开,避免相撞。
近了,更近了。这位骑士没有吼叫,没有呐喊,只是沉默着借助冲力刺向恶魔的脸。在恶魔的另一侧,普利莫探过身,扬起了弯刀。
恶魔咆哮着,用仅剩的独眼死死地盯着阿奇尔,准备给这不自量力的小虫子一个教训。
然后独眼就被另一根箭矢替代了。
三道身影和恶魔交错而过,带起了一片血花。阿奇尔用发抖的手拔出了备用的弯刀,回头望去,只见恶魔的脸颊和胸膛被深深刺入了两根骑矛,其左腹部还有一道巨大的裂口。裂口下,可以看到一些闪耀着金属光泽的肋骨。尽管有肋骨保护,一些红黄相间的条状物还是从裂口中涌出。
恶魔不再咆哮,只是在喷洒而出的鲜血中晃了晃。它的内脏流了一地,爪子还保留在挥舞出去的姿态,但身体却仰面倒在了地上,只余下肢体的些微抽搐。
阿奇尔赶紧回头看了看,看到了普利莫和安格斯骑在马上的身影。他们喘着气,表情还停留在冲锋时的狰狞中,眼神却满是茫然。
发生了什么?似乎有人帮他们射中了恶魔的两只眼睛。
真是神乎其技。
“安格斯?普利莫?”
阿奇尔唤了两声,见对方傻傻地盯着一个方向,没有回应,于是也转过头来,顺着他们的目光望了过去。
在初生的太阳下,在阴暗的树丛中,一个银白色的身影走了出来。在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士兵,和一匹马。
黎明的第一缕阳光斜斜地照在了精灵侧脸,把她莹白色的皮肤都染成了金黄。她用裸露的双臂抱着一架重弩,款款来到了陷入呆滞的三人面前。
三人都没有说话。
精灵抬起头,看着骑在马上的三名骑士,露出了一张微笑着的小脸。
“你们好,我叫希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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