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伦斯爵士望着残余的骑士,只觉得气都要喘不上来了。
远征军骑士不是那些依靠采邑,自备武器和盔甲的无纪律封建骑士,也不是那些贵族们的私兵,更不是那些强行征召而来的农民。这些士兵出身于帝国自由民,且有相当大的比例来自于国内富裕家庭,天然具有一定的社会地位。他们自愿参军,并由帝国皇室直接负担其装备、训练和军饷。
不仅如此,其中有不少基层军官都出身于帝国贵族。他们大多是没有继承权的次子或是私生子,寄希望于通过军功振兴家族,跻身上流社会。
这支队伍装备着帝国最好的战马,享受着着最好的兵源,有着最为奢侈的训练资源,享受着最高的荣誉。
他们是如此的杰出,本应在经历了战火的磨练后,成为更大规模部队的脊梁。并且可以预见到的是,他们在未来大多都会跻身于帝国的中上层阶级,掌握着宽广的人脉和庞大的社会资源。
然而现在这根未来的脊梁被打断了。
这都是他的错。
爵士从来没有接受过如此惨重的后果,只觉得自己无法承受住这个压力。
理智告诉他,此时应当反思一下自己的决策失误,并做出新的选择。但实际上,他却觉得脑海里一片乱麻,只知道在四周低低的哭泣中,低着头往前走。
直到他被一道穿着轻甲的身影拦住了。
爵士神情恍惚地抬起头,这才注意到他们已经和远征军的步兵前锋汇合。拦住他的是一个耳朵略尖,黑发碧眼的年轻人。
是皇帝陛下的次子,泰伦斯将军的副手,现远征军前锋将领——谢德尔·桑切斯皇子。
谢德尔神色复杂地看着爵士,望着他从未出现过的那魂不守舍的模样。爵士的左肩有一道伤口,看起来有被简单地包扎过。只是,这紧急治疗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好的效果,因为他的半个身体都被染红了。
只是爵士似乎浑然不知。
“扶爵士下马,重新包扎。”谢德尔望着那些残余的骑士,对侍卫说:“召集军官团,以及……”
他看了看残余的骑士们,不确定活着的人里面还有多少军官。
“……以及一些骑士,了解前方情况。”
虽还处于正午,但这位年轻的指挥官下令就地安营扎寨。
“我们需要重新制定计划了。”
……
就在一堆燃烧着的枯骨旁,男人们正在给阿奇尔进行紧急包扎。
“不,不,不……”他有些无神地念叨着,鲜血染红了大片大片的身躯。
精灵捧着一些植物的叶片,塞进了他的嘴里。
是毒性很强的植物,但在现在,有没有后遗症已经不重要了。
“可以镇痛。”到处都是血,她甚至不太敢望着被包扎起来的伤口。
血根本止不住,也不知道是哪个内脏受了伤,引发了大出血。
除非现在就能进行高规格的外科手术。
然而,那是不可能的。
“总会有这一天的。”阿奇尔喃喃自语,“我还以为,恶魔袭击的那天,就是我的末日呢。”
“别说了。”安格斯明显不甘心,但那只是自欺欺人,“你会没事的。”
“我感觉很不好,安格斯。”阿奇尔没有咀嚼精灵给他的叶片,直接吐了出来,“没希望了,给我个痛快吧。”
“希尔,你有办法吗?”安格斯把头转向了精灵,语气近乎哀求,“只要把血止住,只要能把血止住。”
精灵真的没办法,她又不是上帝。何况,即便真的有法术可以救他,她现在也没什么精力进行施法了。
她只能来到另外两人的身边,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威利双手抱胸,闭着眼睛,安静地坐在一边,正在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而普利莫,此时正双手撑地,整个人都在摇晃。
就和一个人在剧烈的旋转和撞击后失去平衡的样子一样。
精灵披上了披风后,引导月辉就没多大消耗了。她跪坐在二人面前,尽量把自己沉浸在法术中,忽视身后的声音。
她还是听到了拔出匕首的声音,液体流淌声,以及低低的痛哭。
精灵低着头,闭着眼,默默地念诵着月神赞美诗。
她察觉到了,有重物被拖进了火堆,空气中弥散开了一股烧烤皮肉和脂肪的味道。
又是死亡。
而且熟悉的人给精灵带来了更大的伤感。毕竟,要接受一个先前还在和你说话,还在对你微笑的一个生命丧失生机,远远比直接见到一具尸体让人痛苦多了。
她不愿意去想,自己身上穿的衬衫属于那位死去的战士。
“走吧。”安格斯低低说了一声。他牵来了四匹马,整理了一下装备,“附近仍然不安全,我们得赶快追上大部队。”
其实本来有七匹的,一人一匹还有两匹可做驼兽,奈何普利莫丢了一匹,还有两匹在混乱中逃走了。
连带着带走了不少物资。
“你们感觉好些了吗?”精灵也想快点走,但眼下的男人们状态都很不好,一个头被重击,两个经历了附体,她很怀疑他们还能不能正常行动。
“好多了。”最令她感到担忧的威利率先站了起来,“总不能在这儿休息到完全恢复再继续行动。”
普利莫也停止了摇晃,他试图上马,但第一次还失败了,差点摔了下来。
真是糟透了。火焰还在燃烧,使得空气中满是各种令人反胃的恶心气味,精灵跳上了萝卜,回头扫了一眼。
失去了迷雾的遮掩后,眼前是一大片支离破碎的人马骨骸,许多尸体甚至都没有被吃干净,而是简简单单地被掏空了肚子,或者是被啃掉了大腿,其中,有一些肢体上甚至还穿戴有金属护具,在火光中勾勒出了形态各异的不同黑影。
精灵突然意识到,如果恶魔击败了人类的军队,在很大一片范围内,没有地方可以在真正意义上为她提供一个安宁祥和的生活环境。
意思是,这幅场景恐怕还将经常出现。
而且对象将不再仅限于骑士与马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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