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的列车2

老式的火车头看着令人惊艳。钢铁的骨骼裸露在外，四周都是蒸腾的水雾，连结着车轮的杠杆围绕着转动的车轴慢慢的缓和下了上下的频率，最终在尖利的摩擦声中最后稳当地停在了他们的面前。

车厢的颜色是米黄色的。虽然列车的整体看上去有种陈旧的感觉，但是性能似乎是没什么问题的。

列车一共有五节车厢，车内的布局和装饰与平常的列车车厢并没有什么不同。乘客的座位都是对立的绿皮座椅，不过在此基础上增加了座位之间的黄色木桌。

列车上坐了一半的人。原先就对这辆列车的存在感到惊异的高岛川，在登上列车后看到这样的场景更是觉得不可思议。

“……我们等的那个车站原来不是起点吗…而且没有想到乘坐这辆列车的人竟然还有这么多。”

“每到这个时期，坐车的人都会非常的多呢。”

“这样啊。”虽然他不知道她所说的“这个时期”的意义为何。

高岛这样说着，边将手上的包放在了座位上方专门放行李的地方。自己从前只在父亲在世的时候和家人出过一次远门。那时候还是300系新干线刚开通的时候，那时的每幅画面他都记得一清二楚，直到现在他还是记得应该将行李放在上方的这样细小的事情。

——那时候自己带着小背包，为了将背包放在上面，父亲蹲下身，将自己扛在了肩上。

想到这里他的心不经冷了下来。

又不是同样的列车，勾起了自己这样的回忆，让他感到可笑。他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去想些别的东西。

“不过我们的那个站台竟然没有写起点是在哪里，这辆车的起点是在哪呢？车站的牌子似乎只写了车站之后的地名……咦，怎么感觉有点奇怪……”他这样说着，回想起了刚刚看到的牌子上的画面，“我们所在的地方不是‘藤安’县吗，为什么我记得那个牌子上写得是‘观灯’，难道这是以前这里的名字吗？”

这时窗外的火车开始传出呜呜的汽笛声，等到两人在相对的座位上落座以后，列车缓缓的发动了。

“藤安县以灯烛而出名呢。藤安县在很久以前就有一个当地的特殊的节日，每到那一天晚上，各家各户点起灯烛，橙黄色的灯烛连天，营造出十分盛美的景象，在这个节日里，大家都会出来，到湖畔或者是田间、集市上观灯。按照这个习俗和节日，藤安县很自然的在外面就有了‘观灯’这样的地名。”水夏向坐在面前的少年柔声说明着，就好像是一个老师给学生做着辅导。

“原来是这样。这些事情不知道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识过，也没有听过过，还是让外乡人告诉我，作为本地人的我还真是有些惭愧呢。”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着头。“不过，我还想了解的更多一些，比如说水夏同学的家乡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

水夏在他问过后并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窗外。列车正缓缓的运行着，以每小时三十公里的速度慢慢穿越田间。现在外面正是一片绿色的野地。野地并没有被开垦，相反，贫瘠的土地上生满了杂草，到处都是碎石。阳光却将这种荒凉气氛抹消了一半。

他突然想到了，“抱歉…我忘记你说过自己失忆了……”

“有些事情我还是记得的。我的家乡……是个日出而散，日落而出的地方。它的美丽总是渺小而短暂……我还记得的是月夜下别院中清冷的地面飘满一地的雪花，我还记得的是种满荷花虫鸣与蛙叫，声连一片的池塘。可以坐在树枝枝干上观望的破旧神社，月夜下的梧桐树影……我还记得……每个图景都在我的脑海中留下深刻的印象，让我闭上眼睛就可以看到。”

“……”

高岛川自然是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样周详的描述，甚至细微到了每一处细节，少女在之后逐一的介绍了各地的标志性建筑物，以及各个区域的划分。如果让我来描述我的家乡我能描述成什么样呢。他想。他想着哪里的不对低下了头

“听不懂，想象不出来？”

水夏明显用着嬉戏的口吻这样玩味到。

“两者都有。‘日出而散，日落而出’这句话该怎么解释的呢？难道是什么景象是只有在日落和日出的时候才能看见的吗？”

“也可以这么说吧。”水夏歪了歪头笑，“如果你想要知道的话，不如亲眼去见证一下。”

“还有，为什么你说了你的家乡这么多，就没有谈到你故乡的人呢，那些你看到的人……是什么样子的呢，你描述了你时常在田间寻觅这些虫儿和鸟的踪迹，同时也说了许许多多自己做过的事情，也说过自己在晚上在街上行走……或许是我敏感了吧，你说的都是你自己印象深刻的事情，可是从来没有提及过令自己印象深刻的人……是有意没有提到吗。”

“……或许是我失忆的时候都忘了吧。现在我没有关于故乡的人的一点回忆。所以，这次回去，我也要重新认识一遍家人还有邻里乡亲了呢。”她嫣然一笑，他却总说不出哪里存有一丝凄凉。那种初次在图书馆见到她时的感觉，在他与她接触后这么久再一次流露出来。

虽然还有很多疑问。但自己脚下乘坐的这辆列车行程的目的地就在那里，自己又何必需要这么心急呢？他想。

“我明白了，我会期待的。”

他挑选尽量让少女感到愉悦的语句来回答。

不过正常人都是不会将这样的事情表现在脸上的。

他自己清楚，自己只是需要放松一下，自己只是需要能够在什么地方自个儿的清静一下。

当他听到少女说，邀请他暑假一起去她的家乡时，他是有一种把他从假期那两个字眼底部的旋涡中拯救出来的感觉的。

在犹豫的岔路口，有人推了自己一把，让自己做出了选择。

他心中同时存在着两个想法：

他害怕。但是他渴望获得改变。

这样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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