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快速吃完了为我们准备的早饭,来到了信王殿下正在等我的地方。进门,我刚打算要跪下,信王就伸出手拉住了我的胳膊,说:“不用来这一套了,你救了夫人,我应该向你行礼。”
“别别别,使不得殿下,小医只是做到了医者本分罢了,没什么值得您感谢的。”
“坐吧。”
信王的态度和昨天已经完全不同,他坐在主座上,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我诚惶诚恐地坐了过去,完全不敢碰桌子上的茶,他看着我笑了笑,将杯子推近,说:“怎么,我又不会给你下毒,你怕什么,来,尝尝我这的茶,好喝的话,以后你的茶我给你包了。”
“实在不必,殿下。”
我不好推脱,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沁入心脾的茶香差点让我打个喷嚏,我并不完全懂茶,却也意识到了这茶有多么昂贵,我放下茶杯,生怕自己的口味被养得太高,到时候就没法和惜墨泡的茶了。
“人都说杭州府名医如云,几大医家都能治病救人,然而现在来看,不过都是一群和太医院一样的庸医,我特意将他们都抓了,不能让这群庸医继续在杭州府害人!宋大夫,整个杭州府,只有你一人配得上医字。”
信王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看得出来还是有些余怒未消。我沉默了片刻,接着站起身,对着信王躬身行礼,深深地埋下头,说:“殿下,小医我有一言,还望您能思虑。”
“宋大夫但说无妨。”
“其实,未能医治好夫人的病,并非是杭州府医药盟各位医师医术不精,而是礼数相背。”
我低着头,不敢抬头看信王,轻声地说,“云家和江南织造司有关,必然不敢得罪您提出要看便桶以及询问相关之事,而元家儿郎更是爱惜羽毛,之前在京师犯过事,生怕会再次触怒您。商家本就是药家而非医家不熟病理。热淋和热入血室症状很近,如果不是仔细观察并询问清楚的话,极容易误诊。杭州府的各位医师并非是医术不精,而是因为他们不敢破礼数,生怕得罪殿下您,正因如此,才只能推断出是热入血室的推断。”
“……你是在为他们开脱?”
“并非如此殿下,我并不是在开脱,而是在陈述事实。”
我抬起头,看着信王殿下。信王殿下的表情都是没有怎么变化,也没有怎么恼怒。他若有所思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在蒸汽后有些扭曲的剑眉显得有些狠戾。他吹了吹茶叶,继续说,“上次,你不是还被他们赶出门外了吗?不如借此机会将他们除掉算了,到时候杭州府名医就是你,你何必替他们说话,你以为他们出去以后会说你的好话?”
“殿下,小医已经说过了,并不是在为他们开脱,仅仅是说一下真相罢了。”
我看着信王,继续说,“殿下,您并非蛮横不讲理之人,我询问病情您都一一回答,那是因为我孑然一身无所顾忌,而他们都有家室才不敢贸然询问。殿下,哪怕您在京城,能对一太医说明夫人病情,他们也肯定能开出正确的药方。此方并不能说明我医术多好,也并不能说明杭州府同僚医术不精,只能说明我不讲礼数罢了。”
“不讲礼数能救人,讲礼数的反而救不了人。有意思,有意思。”
信王一边玩着茶杯盖,一边低头沉吟着什么。我也没敢在多说什么,我生怕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那就是信王你求人心不诚,自己老婆命都要没了,还藏着掖着甚至连屏风都不打开,不是我让惜墨去看便桶,我也只能推断是热入血室,这并不是杭州府医药盟的问题,而是信王自己的问题。
信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也许并不和这次的疾病有关,许久,甚至到茶都开始发凉的时候,他才突然站起身,笑着说:“行,听你的,我放了那群庸医便是。现在,你随我来。”
我赶紧跟在信王背后,走到了更靠内的小屋,这里应该是信王休息的地方,他看着我,拉开了床边小桌子的抽屉,我刚想问是什么,阳光洒过,亮灿灿的金锭几乎晃瞎了我的眼睛。
“随便拿。”
信王退后了一步,笑着说了三个字。
我站在原地,没动。
阳光下的银锭整整齐齐码在抽屉内,我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整齐而又这么多的金子,我平日里的碎银不过是银锭上的极小一部分,可能我这辈子要赚的银子都没有这么一块金子值钱。我都不需要拿走全部,只要拿走上面几块,我就能在清河坊买一幢二层楼的诊所,还能在西湖边买一套房子,在杭州府外买下一大片茶园,这都还会有余钱。
可我……
不能拿……
我的手指在发抖,我治好了夫人的病,我也不拿多,我就要一块,信王会愿意看到的,我没有让信王杀了那群大夫就已经做了功德,拿一块金锭走……
可是……
惜墨会愿意见到这一块吗?
惜墨……
不是为了金子才嫁给我的……
如果我拿了这块金子……
那还能看到惜墨那灿烂的笑意吗?
上次和惜墨吵架的事情扔在我的记忆中,我不愿再因此而让惜墨伤心。德不配位乃是大忌,夫人此病并非是疑难杂症,而是普普通通的淋病,就这病我拿一块金子走,别人会怎么看我?
“怎么,没袋子装?”
信王见我久久不动,带着有些讥讽的笑,开口问。
“……殿下,我没办法剪开。”
我摇了摇头,深吸了口气转过身,让自己背对金子,不让任何一缕金光再次动摇我的决心,认真地说,“平日诊费一钱银子,出诊一日加三钱诊费加倍,一共是五钱银子。这里的金子我实在找不开,您需要找五钱碎银给我。”
信王愣了一下,眉头微微一蹙,好像我扫了他的兴,他指着这一抽屉的金子,再次重复了一遍:“你不要?”
“我找不开这里的金子,殿下,还望您给我散银。”
我用力地伸出手将抽屉推入,却在合上的一瞬间有些可惜,手指钩在抽屉上百味陈杂,又不忍心,却也无法后悔。信王看着我的脸,表情逐渐严肃了起来,甚至让我开始觉得我是不是推辞了他的好意让他觉得自己很没有面子。
“呵。”
信王突然笑了出来,然后转过身喊,“来人,给宋大夫拿五钱银子,送他和宋太太出门。”
“殿下,小医告辞。”
我深深行礼,退向门口,信王却跟着我走到了门口,此时惜墨也来到了楼梯下,向信王深深行礼。信王看着我们两个,沉默了片刻,然后突然对着我和惜墨,拱手行礼。
“殿下!小医实在承受不起!!”
我条件反射般赶紧跪下叩首,然而我的头还没有接触到地面,就被信王拉了起来,信王看着我,眼中没有了刚来时候的狠戾和讥讽,而紧锁的眉头却带上了些许责怪的意味,他看着我,叹了口气,说:“满朝文武,说是国之栋梁,然而我看要么是狗宦官的犬牙,要么就是没有骨气的懦夫。而今,我居然在杭州府见到了真君子。宋大夫,我并不是拜您,而是拜教您出师的先贤。如果您愿意的话,可否即日进京,我将上奏皇兄,请他封你做太医院院判。”
“这……恕在下才疏学浅,难以担此大任。”
我赶紧谢绝,继续说,“殿下,小医刚才说过,太医医术并非不精,小医医术并非出色,仅仅是小医不怕被杀多问了一嘴罢了。小医方才出山毫无资历,如果仅此病进入太医院怕玷污太医院之地。殿下,小医不过杭州府一普通大夫,夫人之病也绝非是疑难杂症,您不必多谢。小医,告退。”
这次,信王没有再多说什么,我也没有让信王再多给我什么。
惜墨让我通过信王殿下给老太爷写封信,有亲王的手谕,就算是老太爷,也只能接受将女儿嫁给我吧。
只是……这样实在是有逼迫之嫌,我与老太爷有君子协定,我会通过自己的努力将夫人娶回家。夫人的疾病并非是让我能获得成就感的重病,我实在是无法说服自己接受本不属于我的赏赐。如果我此刻救下一方百姓解决一处大疫我会要些回报,可这,并不配。
信王看着两个人离开的背影,低头沉默片刻,然后转过身走到了夫人的房间。夫人已经坐了起来,虽然还是面色苍白,可多少已经有了起色。夫人看着信王,笑着拉过他的手,问:“宋大夫呢,他走了吗?”
“是。”
“宋大夫真是名医,这药一服下去我就舒服多了。殿下,您可要多给他点赏赐。这么好的大夫,京师都少见。”
“五钱银子。过夜三钱,出诊两钱。”
信王轻叹了一声,然后看着面前错愕的夫人,说,“我听下面的元雪说宋大夫医术精湛医德高尚,我本以为是和那群酒囊饭袋一样。真没想到,他是如此一君子。杭州府医药盟当选他做盟主,而不是那个云家!”
“宋大夫……我早就听说他给杭州府穷人看病不要钱,而且一视同仁。真是确实如此,殿下,还是应该差人送点钱,就算不给钱,也应该给些东西。如果真神医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庸医却可以朱门酒肉臭,那实在是世道不公。”
“夫人不许担心,我自会报答宋大夫。只是,宋大夫也提醒了我,有些时候,守礼制反而会害死别人,礼制这种东西,为了救人,破之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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