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画师（上）

第十五章 画师（上）

又是一处和暗港一样的废弃仓库区，只是这里远离海洋，在麟江一岸，与都市最边缘的一栋建筑擦肩，四周有铁丝网围着。靠近江水的一边堆积着不知名的污秽物，没人知道这些东西在这里堆了几天，可能仓库被废弃的时候就已经在这了，经过几年的发酵，那股恶臭占据着一片江水。

神曲派对每晚准时进行，只要知道这个派对的存在，谁都可以加入，在灯光酒水之中肆意发泄自己的欲望，在神曲里，没有什么阻拦，不必考虑道德和法律。

另外一间仓库，在这里聚集的几个人可以隐隐约约地听到派对上的喧闹。

仓库里一共有四个身影，其中三人腰间佩着武士刀，还有一名一脸疑惑的青年，在阴暗且充满灰尘的仓库里时时刻刻在意着自己的衣服，他留着寸头，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长相倒是很普通，普通到没人会在他脸上浪费哪怕过多的一秒。

“很高兴你们都来了。”

仓库里最黑暗的角落，慢慢浮现出令所有人都感到敬畏的影子。

待到黑暗从他身上褪去，四人得以看清他的外貌。冷峻帅气的面庞如同毫无感情的雕刻一样，那双眼睛能够摄取他人的魂魄，暗红色的瞳孔比宝石还要通透。

“命……命橆大人……”

四人慌忙跪下，就连那位一直在意着自己服饰是否被灰尘袭染的寸头青年都第一时间下跪，任凭自己的口鼻吸入久积的尘土。

“十分……十分抱歉，命橆大人，我们……我们还不知道您也前来此处了。”

开口说话的是四人之中唯一的女性，她腰间就佩戴着武士刀，而且是一名白人，长相妖艳魔幻，月光之下和神话之中的吸血鬼一样。

“在纪海市之中就只有你们是吗？”

名为命橆的男人问道，声音像是来自于深渊之底，每一次发音都在幽暗的环境里回响。

“除我们三位鬼喰和一名灭挲之外，还有很多血挲分布在都市各处。”

“其他的人员现在正在往纪海市赶过来……”

那名寸头青年从白人女性那里抢过话语权，这让后者极度反感。

“不用了，这座都市里有你们就够了。”

命橆打断了青年的话语，“鬼杀队已经开始对我们的存在展开了调查，可能组织的秘密马上就要瞒不住了。我不想在刚刚找到突破点的时候损失我的部下，不管是鬼喰还是血挲，灭挲，我都不想损失……”

“命橆大人，鬼杀队那些渣滓根本不可能与我匹敌，如果您有什么安排，我随时都可以行动，毫不畏惧。”

青年充满激情，不过白人女性对其只是不屑一笑。

“穹苍陵，你是十名灭挲之一，你知道能够像你们一样接受我如此大量血液施舍的鬼有多少吗？”

命橆蹲下身，双眼直勾勾的对着青年的眼睛，让后者难以呼吸，肺部受到了莫名的重压。

“灭挲吸收了我这么多的血，是除了鬼喰以外最强的战斗力，我可不希望某个低等级剑士把你给杀了。”

“我……”

“上次你差一点暴露了我们的存在，我既往不咎，如果有下次，我会直接让誓符炸烂你的身体。”

“请……请原谅！”

穹苍陵把自己的脸贴到了地上，他感受到了从身体里涌出的最为真实的恐惧。

“你们是大战到来之时与鬼杀队相抗衡的中坚力量。”

穹苍陵不敢起身，甚至不敢任何小动作，其他三人都体会到了极具压迫感的恐惧，声音颤抖着询问命橆。

“我……我能询问一下代替原的是谁吗？命橆大人？”

面对那名女性的提问，命橆倒是没有生气，语气平和。

“是一名画师，和你们一样，对这个世界感到了失望而成为鬼，我把我的血液给了他。不过他无法接触到祭卒，只是在大战到来前吸引住鬼杀队的注意力罢了。现在组织里的每一只鬼都不能死在鬼杀队手上。”

命橆转过身，又走回了黑暗之中。

“现在纪海市已经成为了鬼杀队调查的突破点。我不想在改变这个世界之前失去你们。”

说完，他在黑暗里消失，感觉就是身躯融化在黑暗里，成为了一个幽灵，离开这间仓库，离开这个纷繁复杂的世界。

“听到了吗？”穹苍陵抬起头，地面上厚厚的尘埃里已经印出了他的面相，“不要让命橆大人失望！”

“切，我想这句话是给你说的。能被癸级剑士逼到死角的也只有你了！”

“你……魅凶言，我可是灭挲，有着命橆大人的血液，你们呢，你们三个不过就是鬼喰，你们身上有什么？”

三名鬼喰看着穹苍陵，面无表情。一位白人少女，一位留着长发的少年还有一位长相寒酸，衣衫褴褛的流浪汉，对比起穹苍陵露出的那种不可一世的言情，他们更多表现出来的是一种不知名的复杂情感，谁也猜不透。

“我们……我们带着神明的意志。”

魅凶言冷冷地说，换做以前，她绝对会用鄙夷的眼神看着身为灭挲的穹苍陵。

“神明？神明是个屁东西！”

没人在意歇斯底里，像个泼妇一样在大喊大叫的穹苍陵。三名鬼喰跳入夜色里，被隐约且暴躁的音乐声包围的仓库里只剩下了愤怒的穹苍陵，他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内心满是不甘。

牙之虚塘屋内，安详平静。这一片别墅区总是能够吸引所有路人的目光，他们都会好奇是怎样的成功人士才能居住在这样奢华精致的建筑物内，不过他们的猜测仅限于此。

平常是最好的伪装，没人知道在这里生活的是一支与恶鬼战斗的队伍。

神官莹桦喜欢在庭院里接见队员，凡璃络和李梦瑾也更加适应在开阔的环境里与上级对话。

唯一可以形容这片庭院的辞藻便是静谧。

布着青苔的岩石，在露珠中安静生长的植物，古朴的小亭子和弥漫在院落每处的淡淡紫藤花熏香……这里有着和外界肃杀临冬相异的美感和温暖。

神官莹桦，一身点缀着清雅墨痕花纹的白色和服，在亭子里沏好了茶，淡淡的紫藤花熏香之中还有一股更淡的茶香。

“莹桦大人，我们来了。”

李梦瑾的声音有些大，但是却无法打破这里的寂静。

神官莹桦站起身，带着微笑微微鞠躬，“很感谢你们能够在百忙之中过来。”

“没事没事，反正在学校里也学不到什么。”

李梦瑾喜欢在上级面前表现，不管是在战斗时还是在谈话中，也只有莹绮大人那种已是极致的柔情才能够让她有所收敛。

相较李梦瑾，凡璃络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她对着神官莹桦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寂静清幽的庭院与她的灵魂契合，此时此刻她仿佛与院子融为了一体。

“请坐。”

神官莹桦为二人倒上了温热的香茶，举止投足和她姐姐一样，优雅美丽，看不出是一位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女。

“天柱和甲级剑士凡幻曦昨天已经离开了纪海市，他们觉得祭卒在这个国家的源头并不是在纪海。”

“不在纪海？”

李梦瑾放下茶杯，诧异地问道。

“他们的情报让他们临时改变了计划，不过他们也猜测可能是鬼故意在吸引柱的注意力，所以为了弄清楚事情的原委，他们还是连夜赶往临市进行调查。”

“那，万一鬼在临市进行的活动真的只是为了吸引柱，那么纪海市怎么办？鬼也知道柱的实力，他们今日肯定想要进行什么大动静才想出引开柱这种方法。”

“嗯……这个无需担心，我们还有和柱一样的战斗力。”

神官莹桦始终带着微笑，这一次她看向了凡璃络，“就算鬼真的想要在这几天展开什么行动，那么我们也不需要担心。”

“哦……”

李梦瑾点点头，她似乎觉得莹桦大人所说的那个“和柱一样的战斗力”指的是自己，她竟然还有些不好意思，拿起茶杯来掩饰自己的脸红。

“抱歉，抱歉，我来晚了。”

一名清秀稚嫩的少年急匆匆地来到了庭院里。

“他来了。”

神官莹桦对着那名少年微笑着说道。

“他是谁？”

“甲级剑士叶潭寺，雷之呼吸使用者，是和你一样协助凡璃络的剑士。”

“抱歉，十分抱歉。”

叶潭寺站在神官莹桦面前，深深地鞠躬，汗水显示出他一路赶来的慌忙。

他的年纪和凡璃络相仿，不过清秀的外表之下处处透着老者的慈祥与深沉，他的脸很干净，真的是那种能够透出灵魂纯洁的干净。

“没事没事，坐吧。”

莹桦很温柔，也为他倒上了一杯热茶。

“这位是李梦瑾，和你一样是甲级剑士，水之呼吸使用者。这位是凡璃络，癸级剑士。”

叶潭寺很礼貌地跟每个人握手，不过任何人都能够感受到他的不自在，毕竟现场只有他一名男生。

“人到齐了，我们就要开始进行任务的商讨。”

三人马上一改之前的状态，李梦瑾终于有了收敛，叶潭寺挺直身子，凡璃络还是面部表情，静静倾听着。

“鬼组织的存在在鬼杀队中还是一个秘密，所以关于这个组织的调查情报都由鎹鸦直接传达给各个虚塘屋。今天鎹鸦传回了情报，纪海市的弃区之中很有可能是他们囤放祭卒的地点，那里可以作为一个突破口进行调查。”

“明白。”

点头回答的只有李梦瑾和叶潭寺，凡璃络在静静思考着什么，虽然表情至始至终都没有发生变化，但是神官莹绮依旧能够察觉到她内心之中的困惑。

“凡璃络，你怎么看？”

“我……我可能有另外的突破口要去调查。”

“嗯？这可不太好吧，这是组织直接给我们的任务，你怎么能够擅自行动呢？”

李梦瑾有些恼火，不过在莹桦大人面前她不好和以前一样使劲嘲讽凡璃络。

“弃区可以由你和叶潭寺进行调查，我可以进行我自己的任务。”

“鬼杀队的情报才是我们行动的基础。”

叶潭寺无法加入到这个单方面的争执，他没有主见，任务如何安排，他就如何去做。

“我能问一下，你手中掌握的情报是什么吗？”

神官莹绮打断了李梦瑾的质问，她看得出凡璃络已经有了自己的计划，这让她有些欣慰。

“呃……上一次战斗中，我遇到了凡幻曦，他给了我纪海市里那些被废弃的仓库区的具体位置，我想，鬼很有可能会以那些场所作为聚集点，就像我们在纪海市里设置的虚塘屋一样。”

神官莹桦陷入了沉思，“你一个人调查那些仓库区，没事吗？虽然你很强，但是鬼现在的实力还是个未知数，最好不要单人冒险。”

“没事的，我上一次就和他们进行了战斗。”

“那，弃区的调查交给叶潭寺和李梦瑾了，废弃仓库区的调查，就有你一人进行。”

“嗯。”

凡璃络点了点头，她没有注意到一旁的李梦瑾一脸疑惑，同时还有些无奈，她实在不清楚凡璃络这名癸级剑士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上级如此敬重。

“没有你更好，我的实力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来协助我。”

她只能在心里表达自己的想法，在神官莹桦面前她还是不会如此无礼。

“各位，谢谢大家能够为了人类的生存而战。”

神官莹桦站起身，鞠了个躬，每一次对于出战的队员，她都能表达出最真挚的谢意。

启仁待在依旧昏暗的出租房内，母亲的尸体已经被埋葬，但是屋内还是弥漫着浓烈的尸臭味。

弃区，没人知道这里生活着多少人，但是现在启仁知道了。

那股尸臭味已经在整片区域弥漫开，人们找不到源头，任何进入到这里的人都会迷失。

画板上的画已经换了，不再是美丽壮观的纪海市夜景，也不再是生动形象的人物肖像，而是扭曲残缺的人体。

画纸不远处，放着几天前的报纸，硕大的标题占据了大部分位置。

“弃区无良杀手残忍杀害两名我市优秀市民！”

报道的内容无非就是在描写那两名死者有多么优秀，有多么成功，而杀害他们的凶手又是何等的丑陋。

所有被**的少女肯定都看到了这一篇报道，但是没人愿意站出来去剥下死者虚伪的外衣，去挑战市民自己通过表面而对道德和善恶做出的裁判。

启仁已经把家里的所有家具毁了，那是他在看到新闻标题时愤怒之下而为的举动，现在的他却很安静，重回自己画师的身份开始创作作品。

弃区里的尸臭仅限于这个区域，外人不会知道这里发生什么，不屑于去关心生活在这里的人变成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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