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画师（中）

第十六章 画师（中）

还在弃区边缘的时候，两人就已经闻到了一股特别刺鼻的恶臭，虽然这一片聚集着全市最底层之人的区域的确会有一股特别的腐臭味，但是现在这种恶臭和以往完全不同。

李梦瑾捂着口鼻，还是难以抵挡住汹涌的气体灌入自己的鼻腔，这股刺激性味道已经击穿了大脑，如果不是用呼吸法进行调节，她可能已经昏倒在路上了。

叶潭寺也和李梦瑾一样，不过他看上去似乎在慢慢适应这个味道，反应并没有那么大。

两人没有多余的交流，通过两幢建筑物的小巷进入到弃区之前他们都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话。李梦瑾想要尽快结束这次任务，又快又完美地将其完成以此来展示自己的能力，所以她更像是在自己单独行动，一旁的叶潭寺根本没有出声的必要。

进入小巷，潮湿的地面上都是散落的画纸，就好像这片区域的地面并不是由水泥，而是由这些诡异的画纸所铺成。

“什么东西？”

被恶臭袭扰的李梦瑾有些不耐烦，她蹲下来拿起了被地面污水浸湿的画纸，上面的内容是一团扭曲的肉体，鲜血染红了画纸的大部分空白，肉体上断裂的手臂在显示着这是一具被撕扯过的尸体。

“好恶心。”

李梦瑾感觉自己快要吐了，但是叶潭寺这个看上去傻憨憨的少年正站在自己边上，所以那股涌上心头的恶心被强压了下去。李梦瑾不屑地将这幅画撕成两半，可是从撕裂面流出了血液，源源不断。

李梦瑾慌忙将其扔出，从碎纸里流出的鲜血已经积起了一个水潭。

“血鬼术！”

叶潭寺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自己脚下踩着的这些凌乱画纸显示的内容都一样，但是画纸里真的藏着尸体和鲜血。

“鬼用血鬼术把尸体藏到了画纸里！”

他跳到一处没有画纸的区域对着李梦瑾说道。

“他想干什么？把尸体藏在画里，想吃的时候再拿出来吃吗？”

“可能吧，”叶潭寺皱起了眉头，他静下心来思考，因为此刻在眼前的并不只有这么一个疑点，“地面上散落着这么多的画纸，为什么生活在这里的人都没有发现？环卫工人也没有将它们当成垃圾扫掉。”

李梦瑾也意识到了，虽然弃区里生活着的外来务工人员更喜欢宅在家里，但是白天他们还是会走出家门，地面上有这么多的画纸很引人注意，不可能没人将其清理掉。

叶潭寺短暂思考了一会儿，给出了让自己都毛骨悚然的答案，“鬼把在这里生活的人都杀了。”

弃区是都市的边缘，生活在这里的人也是一种边缘，人们不会去在意边缘的事物，忽视他们就像是忽视微小的虫豸一样。生活在弃区之中的人已经成为了画里的尸体，这么多人失踪，并没有任何人注意到。

“所以，这股味道……是尸臭。”

李梦瑾不再捂着自己的口鼻了，她呆滞住，看着脚边这些跌入二维画面的尸体，震惊之余是愤怒。

叶潭寺对着天空吹了个口哨，他的鎹鸦降落到了面前。

“辛苦你去一摊虚塘屋，告诉莹桦大人这里的情况。我们需要事后处理部队——隐的协助。”

他的鎹鸦很听话，像人一样点了点头，便快速飞离了现场。

“在隐赶过来之前，我们得解决掉这里的鬼。”

叶潭寺很认真，如此严肃的神情和他稚嫩的脸比起来有一些突兀。

“要你提醒？”

李梦瑾有些不悦，她不喜欢人们故作严肃地指示自己该做什么，更何况叶潭寺并不是柱，等级也和自己一样。

两人在昏暗的小巷里开始了寻觅，如果鬼想和他们捉迷藏，那么这里的环境就太合适了。建筑物之间的巷子错综复杂，有些宽敞得能够开进去一辆汽车，有些则狭窄到需要人侧身而过。

不过，两人的搜寻速度很快，将目标锁定在了其中一座五层楼房。

“尸臭味在这里最浓了……”

叶潭寺还没有说完，李梦瑾就纵身一跃通过楼道口的一扇窗户进入到了楼房内。

叶潭寺本想在外面接应对方，可是就在李梦瑾进入到楼房之中没多久，一阵狂风吹过，无数张画纸从地面上飘荡而起，紧紧贴在了楼房外墙，没一会儿，整栋楼都被画纸贴满。

“李梦瑾！”

叶潭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幢建筑物会被画纸吸收，而刚刚进入到内部的李梦瑾会成为画的一部分。

他拔出日轮刀想要砍碎这些画纸，可是从地面上飞起的画纸在他身边肆意飘荡，稍有不注意，他自己都会被吸收。

“可恶！”

心急也起不到任何作用，漫天的画纸阻挡了他的视线，阻碍了他的剑技。

待到狂风平息下来，建筑物已经化作了无数个部分被无数张画纸吸收，成为了一个平面，叶潭寺不知道李梦瑾所在的部分被那一张画纸吸收。

看着队友被血鬼术吞噬，他有些焦虑，也有一些不甘。

建筑物化为二维平面之后，这里空出了一块场地，地面平整干净，像是刚刚修成的一样。

启仁就站在场地中央，背对着叶潭寺，没有任何举动，就是一尊低矮的雕塑。

叶潭寺知道对方就是自己的目标，所以他很快调整呼吸，摆脱了焦虑，让自己全身心投入到了即将到来的战斗之中。日轮刀上有黄色的波纹，凌乱的纹路和闪电劈开苍穹时的轨迹一样。

“雷之呼吸·壹之型·霹雳一闪！”

叶潭寺先将刀收回刀鞘之中，弓步起式，将身体的重心压低。这一型是雷之呼吸剑技中攻速最快的，执刀者的身体能够像一道迅猛的闪电，常人只能看到一道金黄的亮光和地面上激荡开的岩石。

叶潭寺利用该剑技的恐怖爆发力向着目标发起进攻，对方一动不动，在如此迅猛的攻击之下他已经没有了逃离的机会。

叶潭寺出刀横斩，刀刃上还带着迸射出的雷电火花，破开空气时的爆裂声响像是黑夜之中的一道惊雷。

可是，叶潭寺清楚地看到自己的日轮刀斩下了是一张破碎的画纸。鬼利用了障眼法，画纸上的图像让人误以为是本体。

“什么？”

收起攻势的叶潭寺迅速摆出了下一击的起式，准备应对对方从暗处发起的进攻。

他握着刀柄，将全身所有的感官开放到最大程度，空气中任何躁动他都能够捕捉到。

不过等待之中，并没有出现任何异样，斩碎障眼用的画纸虚像之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四处搜寻一下，不远处又出现了类似的影子。

“雷之呼吸·伍之型·热界雷！”

叶潭寺将刀举过头顶，自身被金黄色的雷电包裹，奋力辟出一个斩击，雷电快速向前蜿蜒，像是一条贴着地面爬行的巨蛇。

雷电击中那个身影，将其击碎，碎片轻飘飘的，漂浮在半空中久久未落下。

这也是个画纸编成的虚像。

“敢撕掉我的画……不可饶恕，不可饶恕。”

低沉沙哑又带着一点病态的嗓音回响在叶潭寺身边，突然地面上有多出了很多相似的影子，每一个都可能是虚像，也可能是实体。

“雷之呼吸·肆之型·逺雷！”

叶潭寺以自我为中心，向着四周快速挥斩出数十道刀影，短时间内快速且大面积的斩击将那一片人影击碎，地面也被斩击的力量震出了好几道裂缝。

雷电的光芒消失，四周已经被短时间内挥出的所有斩击席卷，什么也没有剩下。

叶潭寺还是没有找到本体的所在之地，不过他感受到背后的一丝异样，快速回头，看到了一个不知名的物体正飞向自己。

雷之呼吸剑士的特点就是高速运动，呼吸法的力量不仅改变了他们的躯体，也改变了他们的反应力。

叶潭寺双腿发力，迅速腾空跃起，刚刚站立的地面被什么东西击中，扬起了一片烟尘。

紧邻着空地的一栋高楼上又有一个身影出现，不过这一次，叶潭寺确定对方并不是画纸虚像，而是实体。

“毁了我的作品，不可饶恕，不可饶恕。”

那个声音还回响着，像是孤魂野鬼无处发泄的怨念一样。

“拿别人的尸体作为绘画的内容，这根本算不上什么作品！”

叶潭寺冲着那个人影大声说道，语气坚定不容反驳。

“你懂什么？”

启仁被他的话激怒了，两者之间的战斗现在才刚刚开始。

“雷之呼吸·捌之型·电掣驱雷！”

这是叶潭寺自己创造的剑技。以刀刃为中心，向四周散发出丝状闪电，同时握刀人做出了和“壹之型·霹雳一闪”一样的起式。冲刺斩击的速度得到了提升，而且接连不断的丝状闪电在刀刃攻击之前一直在阻碍对方的视线，让其无法判断出挥刀的方向。

闪电和劈裂出的光芒将接触到的一切事物碾碎为粉末，急速之下，启仁看见的只是一个金光包裹住的残影。

叶潭寺用尽全力将刀往鬼的脖子处挥舞过去，眼看即将得手，但是启仁不知道用什么东西挡下了他的攻击。

那是一条灰色的线，凭空出现在了启仁的脖子边，与刀刃接触到的那一瞬间竟绽放出了一道火花。

突然，那条线缠上刀身，将其束缚住，叶潭寺用尽力气也无法将刀抽开，而且在半空中他也无法看到与那条线相连接的东西，没有借力点，无法想象到这根凭空出现的线体竟然有如此大的束缚力。

“可恶！”

叶潭寺在半空中，死死地握住自己的刀，他也没有可以借力的地方，身躯只能依靠剑技残留的爆发力停留在半空中。

“你最好把刚刚说的话收回去，再向我道歉。”

启仁冷冷地说道，面无表情，比死人的脸还要苍白的面孔仿佛打上了一层蜡，没有任何生气可言。

“跟你这种渣滓有什么话好说的？”

叶潭寺的身体还在使劲，可是现在的他已经无法做出任何反击。

“渣滓？生活在弃区之中，我们就是渣滓？我们就是罪人？我们就只能选择恶而无法为善？”

启仁突然变得十分癫狂，伴随着一声声凄厉的大笑。

“这个世界就连伪善的机会都不给我们了。”

说完，他的衣袖里飞出了一根画笔，对着空气快速描摹起来，画笔划过的地方都凝固着一条线，而线的末端就在叶潭寺的身上延伸。

画线缠着他的身体，深深地勒进了全身每一处肌肉，叶潭寺现在反应过来，画中那些扭曲的躯体就是被这样的线条强行折叠扭曲。每一处骨骼都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关节处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你的速度很快，废去双腿之后，你还剩下什么？”

缠绕在双腿上的线条在一点点折断他的骨骼，可是如此巨大的压力之下，叶潭寺也只不过是被束缚住而已，他还是保持着在半空之中握刀的姿势，虽然令人恐惧的骨骼碎裂声此起彼伏，但是他的身体依旧没有发生扭曲变化。

“这就是鬼杀队吗？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强大的人体。”

画线施加的力量更重了，每一块肌肉都像是有上百条蟒蛇在捆绑挤压，血管爆裂的声音夹杂在骨骼摩擦声中，让人畏惧。

可是，叶潭寺连一声痛苦的哀嚎都没有发出。

“雷之呼吸·叁之型·聚蚊成雷！”

这个剑技利用身体的旋转来挥斩，现在让身体旋转的爆发力转变成了用于挣脱束缚的力量。叁之型使用之前，叶潭寺艰难地调整呼吸，一点一点在全身还能够活动的肌肉之中累积起力量，现在这个力量已经达到阈值。

画线一根根被震断，叶潭寺抓住空隙之处的短暂时间将身体扭转起来，完全挣脱了束缚，身上迸溅出的闪光雷电一直延伸至刀尖，顺着身体旋转的趋势向着毫无防备的启仁的脖子砍去。

刀刃划过鬼的脖子，鲜血喷涌而出。

叶潭寺喘着粗气落到地面，脚尖接触到大地的瞬间他再也支撑不住，被线条死死勒住的骨骼顷刻间碎裂，如果没有日轮刀支撑着地面，他会直接瘫倒过去。

启仁的脖子被砍过，但是并没有完全斩断，脖颈后处还有一块肌肉连接着。

“斩杀我们，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吗？”

启仁把脑袋扶正，语气平和地对叶潭寺说道，“你们是通过斩杀鬼来改变世界吗？”

“谈不上什么改变，只是看不惯你们捕食人类而已。”

叶潭寺嘴角流出了鲜血，他的内脏已经开始破裂，如果没有呼吸法抑制住鲜血的涌出，恐怕身体内将会变成一团浆糊。

画线勒进身体的力量足以碾碎任何一个人的躯体，叶潭寺如果难以忍受剧烈的疼痛并且让呼吸的节奏变得紊乱，那么他现在已经成为了一滩烂肉。

“人类有什么值得你们守护的？他们不过就是一群连善恶都难以区分的生物罢了。”

启仁的脖子已经恢复原状，他拿出画笔，对准叶潭寺，描摹起了他身体的轮廓。

画笔勾勒出的线条慢慢幻化成了一张巨网，网眼密集，直冲叶潭寺，如果他不作出反击，身体将会被切成无数块碎肉。

叶潭寺紧咬牙关，站起身，举刀对准飞过来的那个巨网准备做出剑技反击，就在这时，一张画纸飘到了他面前，开始颤抖畸变。

突然，画纸炸裂开，飞溅出的鲜血染红了附近和远处数面围墙。

“竟然敢把我关在那种恶心的地方！”

眼前是被鲜血染红全身的李梦瑾，她在画纸的空间内不停挣扎，终于突破了血鬼术的囚禁。

满身的血液还冒着热气，她就像是被红土捏成的小人一样，不过那股杀气能够让所有人退避。

“水之呼吸·壹之型·水面斩击！”

她没有犹豫，也没有停下来分析眼前的局势，她只看见了那张向着自己方向而来的巨网，向其飞跃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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