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甘的确没说谎。即便不使用源石技艺,在有些底子的苏勒看来这位来自乡下小镇的鲁珀少年对照料植物有着很高的造诣,仅仅过了几天店内的花便都显得精神得多了。
“你到底用了什么魔法?”她一开始还会这么问出口,但很快便对阿尔甘的技术习以为常了。据他所说,自从他感染了矿石病以后,他便为了活用这种“生长”的概念而研究起动植物的习性——天知道他到底钻研了多少年,比起根基不稳的苏勒而言,阿尔甘对他能见到的生物的认识简直像是切尔诺伯格的那些大学教授似的;而且他做饭居然还挺好吃,发现这一点还是托她点外卖没用企鹅物流而是寻常的送餐渠道的福。那天她实在不想做饭还想偶尔吃顿好的外面又下着雪,于是没跟阿尔甘商量就下了单,结果两个小时后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也许外卖小哥被雪给埋了吧,阿尔甘当时这么说,“这家还是把名字改成‘饿死了吗’比较贴谱。”
为了不真等到饿死,阿尔甘就简单地做了几道菜对付一下。当时一心想要好好吃个饭的阿尔甘并没有发觉到问题的严重性,以至于他在店主有意无意的引导下走上了磨练厨艺的不归路。
不过苏勒依旧不知道阿尔甘过去发生过什么,就像阿尔甘也从不去问苏勒的事情一样。说到底,对于阿尔甘在她店里打工的这段日子大概只是一种偿还人情的方法,她的花店的确名声越来越大,而她也慢慢地学到了在这冰天雪地里让花自己愉悦生长的技巧。这本来是好事,可问题在于有一天她突然发现阿尔甘的腰间多了一把恰西克军刀,据本人的说辞是用自己身上的钱和苏勒发的工资拼凑出来的,而当她想进一步询问为什么明明有钱,自己第一次看见他却说自己身无分文还像是饿了好几天的时候,狼少年沉默了半天,然后一字一顿地说。
“手里有钱也得有人肯卖东西给我。”
说实话,苏勒从来没有考虑过感染者是怎么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的,或者说她从来就没有考虑过患上矿石病与否和日常生活有什么关系。那只不过是患者的不幸,她一直是这么觉得,所以才会握住阿尔甘的手,才会对所有的人一视同仁吧。
……虽然前些阵子她一棍就把闹事的混混打出店门的时候的确把阿尔甘吓到了就是了。
不过意外的是自己这种程度的伪装居然能让警卫们认为自己是正常人而非感染者,这也让阿尔甘百思不得其解。只要他们稍微——稍微拉开他的大衣,就能看到衣领下那块让人有些不自在的源石结晶了,为什么他们连这种程度的检查都不做?他想过很多种解释,其中比较有说服力的便是“没有必要”。
感染程度严重的感染者遮得越多越容易引起怀疑,而有些警卫甚至不用亲自搜查便能直接用手中的权力随便给谁打上感染者的标签——这种非常随便的做法他见过好几次,清扫名单里总是有一些平民的姓名夹杂在里面。
乌萨斯已经快完了。如果现在的皇帝突然清醒过来或者干脆驾崩了,也许还有可能让感染者的处境好些,现在的高压政策只会让两边更加敌视彼此罢了,假如要是感染者们……
他不敢再想下去,可是眼下切尔诺伯格的氛围的确有些不妙,又容不得他去忽视这种违和感——
“吱呀——”
陈旧的木门被推开的声音把他从思维的深处一把拉了出来,阿尔甘抬起头,眼睛里映出了一抹淡蓝色的身影。
“好久不见,别告诉我你又是来这边看书的。”阿尔甘叹了口气,随手倒上一杯咖啡摆在蓝发的乌萨斯少女面前,“来得再这么勤我可就跟店长说改开咖啡店算了。”
“那就请改开咖啡屋书店好了。”少女一边娴熟地从书柜上取下一本推理小说,一边饶有兴致地回答道,“‘通过花语和藏书来解开案件’这种展开如果写成推理小说会相当有冲击力吧。”
“这里可不是什么会发生有趣事件的密室。”鲁珀少年摇头苦笑,“你们的作业那么少吗?”
“马上就能写完,不急于这一会儿。”乌萨斯少女说,“而且我很喜欢这里。”
阿尔甘不可置否地耸耸肩。
过了一会儿,小小的花店里只剩下乌萨斯少女翻书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有一个萨卡兹的孩子进来了;她刚要进门便看到了正坐在柜台附近的乌萨斯少女,原本轻快的脚步便满了下来。她有些犹豫地看了看眼前的这位很熟悉的鲁珀大哥哥,悄悄地向后退了一步。
“好啦,达莉拉,没事的。”阿尔甘招呼着戴着兜帽的小女孩进来,“这位大姐姐和其他人不太一样,你进来也没关系的。待会要是街坊邻居过来的话你就到柜台这边玩吧,想走的话我帮你开后门。”
小姑娘高兴地过来看花了,顺便就把很多关于养花的问题跟蹦豆似的一个个倒了出来,也亏是今天是阿尔甘在这儿,要是换成自家店长,那八成就得把他临时从二楼拉下来顶着了。
在萨卡兹的小姑娘去看花的空当,浅蓝色头发的乌萨斯少女不由得问道,“为什么说我是不同的?我可是连名字都没有报上来,就算去找警卫通知你们的情况也是可能的喔,那样的话那孩子也许就会被抓走了。”
“你不是那种人。”阿尔甘说,“虽然你来这边只有五六次,可我能感觉到你的想法和寻常的乌萨斯人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
“比如说对我和店长的措辞,除非是我们提起这事儿,你几乎没怎么跟我们聊过关于学校或者家人的事情——你这个年纪的乌萨斯学生通常不会在意到我和店长没上过学,他们来这边基本上都是三两成群的来,然后一边聊着各种各样的事,尤其像是父亲节、母亲节、教师节这种时候来的就更多了——我家店长又是个有情绪也不会表现出来的人,得花好长时间才能缓过来……虽然你的话不多,但跟你聊天的时候我们能切实感受到你的善意。”
“……”
“还有就是关于可能是感染者的萨卡兹们,你对我们接纳了他们很困惑对吧?”鲁珀少年说,“我知道你对源石技艺有了解,所以你也应该很清楚所谓的源石的怎么传播的吧?”
少女看了看眼前的萨卡兹小女孩,微微点了点头。
“所以你和其他人不一样啊。”阿尔甘笑了起来,在灰色长发的映衬下他的笑容有着一种奇妙的感觉,“知识让你的视野开阔了很多,所以你才可能接受有感染者存在的这家花店。
“您说的对,也不对。”少女说,“有了知识却依然盲目从众的人也有很多,能够看清楚眼前的事物这件事本身就是很难做到的。”
“你说话还真像哲学家一样。”阿尔甘半开玩笑地说,“未来想要做什么?”
“不知道,毕竟没有哪本书会写这些事情。”她把推理小说合上,规规矩矩地放回书柜的空位,“希望有谁能够告诉我吧。”
“啊,这个还是要自己去找到自己真正想做的比较好。”阿尔甘的神色有些复杂,好像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记住,一定不要让自己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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