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下饭

君山空穴中几乎最高的一处山崖里，金色短发的俊美少年正在收拾长弓和剩余的金色箭头。

这箭头是他凝聚烈阳真力打造的，专门在不能动武的时候使用，这次出箭没能杀死柳泰垣甚至没能让他受伤，幻日的心里多少有些心疼。

“考虑好了吗？我射给老头的这一箭已经算是明的反叛了，你是他派来监视我的侍女，打算跟我走还是死在这？”

黑暗中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回答道：“辞箫......愿意跟随公子。”

“眼光不错，来帮我把东西背上，咱们趁早跑路。”

离开之前，幻日转头看着石柱底的幽暗深渊，眼神极为不甘。

浪费了两枚金阳烈箭啊。

——————

幻日视线尽头，远超常人目力所及的地方。

四周尽是破碎山岩，如同把把利剑直刺向上，许多岩石上还有大量尚未干涸的血迹。黑暗中，微弱的水蓝色光辉倏然亮起，光辉照亮了一双素手，和它们按住的某个人的胸膛。其上有赤红血液流淌，在水色照耀下显得阴冷而妖艳。

突然光芒熄灭，却在眨眼间又重新亮起，甚至明亮更胜先前。

在重新亮起的光源下，终于隐隐约约能够看到一个女子的身影。她如同遭受巨大痛苦一般，身体颤抖不停，但手中流向它处的真气始终未曾断绝。

意料之中，已经经历过两次的噬体剧痛再次出现，就像她掌下躺着的那人曾经说过的那样，这次的痛楚来的格外狂暴，根本不用细想也知道必然会留下折经断脉的伤痕。外在的伤容易处理，经脉内伤如果不能得到及时医治，那便几乎是对一个人的武学根基判了死刑。

而此时此地，很明显不是能够及时医治的环境。

但她依然在向外输送着真气，拼着银牙咬碎，经脉尽毁也仍在坚持。

流动的真气就是她缠绕在自己细颈上的丝线，终于，那一刻到来了。最大的疼痛冲击脑海，让她再也无法支撑。她倒在了想要救回的人胸前，手中极微弱的水色光点闪烁不定，终归熄灭。

就在她失去意识之际，一股蕴藏着无穷生机的真气无声注入她的十二正经，沿各脉走遍全身，默默滋养着她受损的脏器和肌肤。

接着是一只手缓缓拂开她缠结在一起的鬓发，其下是一张曾经娇俏可人但现在只有苍白的面容。

好在她呼吸悠长顺畅如同沉睡，应是并无大碍。

那只手的主人无声地叹了口气，抱住她站起，一步踏出，两人就此消失。

——————

柳泰垣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的女人。他当了她十年的师父，他教她剑术，教她策论，教她如何让自己变得更锐利，但她选择了和自己不同的道路。在她嫁入君山剑宗的那天，柳泰垣喝得酩酊大醉，他跟身边的人说，血衣无尘，错失了一次崛起的良机。

自那之后，柳泰垣再也没有见过靳棠，若非此次奉命来“接管”遭受重创的君山剑宗，估计两人也不会再有机会见面了。

在柳泰垣的心中，靳棠已经是一个陌路之人，自己教的东西她也应该已经弃如敝屣，老老实实当她的剑宗主母，相夫教子。可如今一见，却全然不是如此。

以羽仙遗物作为契机，联合鬼推磨杀死黄倚风，安插京畿判弟子和幻日到自己身边，利用幻日造成的混乱让真正的景觉除掉心生叛意的杨落平......种种谋划，最后是她站在了他的对面。

她的手段让柳泰垣觉得熟悉，而她的人却显得如此陌生。

“柳老，谁赢了呢？”

靳棠巧笑嫣然，妖艳更胜往昔。

“用兵之法，无恃其不攻——”柳泰垣突然高声念道。

“......恃吾有所不可攻。”靳棠一愣，九变篇后半句习惯性地脱口而出。

只见柳泰垣一手举至胸前，结出一印。他脚下的诸多尸体随之弹动起来，浑浊的黑气从尸体的四肢百骸中冒出，如同被吸入一般尽数涌进柳泰垣七窍之中。

柳泰垣冷笑道：“那就让我这老朽之人，见识一下你的不可攻——”

话未完，柳泰垣纵身跃起，手中袖刀上浊气满布，向下重重劈砍下去。

“有多难攻破！”

仿佛平地上雷霆炸响，柳泰垣的刀在空中切开了一道闪电般的刀痕。没人能够相信柳泰垣已是古稀老人，刀意明亮而热烈，明明是心有鸿鹄的少年壮志。而刀法圆融无漏，只有最坚韧的肉体才能支持这样的动作。

景觉举起草绳剑，连鞘带剑挡在了柳泰垣的刀下。龙隐残阵中也同时涌起一股磅礴巨力，聚集在草绳剑上。

极高速的斩击把刀光拉的细长，最终化作一条线在景觉眼前悄然崩断。

刀光消失，惊魂甫定的景觉连忙看向草绳剑。几番查看下来，才确定草绳剑的确完好无缺，心中总算踏实了许多。刚想说话，景觉又忽然感觉到眼睑下面湿湿的，好像有什么水渍。

总不能是被吓哭了吧？

景觉伸手摸向右眼，指尖触及皮肤，忽地血柱冲天而起，落下的血液把景觉僧袍染成一片赤红。

“啊啊！啊啊啊啊——！”

靳棠焦急地看着景觉，他正捂住开裂的右脸，哀嚎不止。

景觉把会的所有的法子都想遍了，可没一个有用，能够让他止住出血或是减轻疼痛。

毕竟那可是半张脸那么大的伤口。

绝望之中景觉想到了什么，奔向靳棠，抓住她的肩膀大声吼道：“你！你的噬心跗骨阵！可以救我！快！”

见靳棠撇过脸不看自己，景觉手上的力度更强，攥的靳棠肩头发青。

“...你，你答应过我的！只要帮你杀了楚织年，君山上下都是我的！他死了！我只要你救我！快！”

“方法倒是有，可是......”

“随便什么都行，快点！我快要——”

景觉剩下的话卡在喉间，再也出不来了。一柄短剑贯胸而过，也算是治好了他的痛苦，永不复发地。

靳棠推开尸体，对柳泰垣说道：“这一手天刀三式，可就连徒弟我都没见过呢。”

“无我极刃，缔命术和歃心蛊，师父你居然藏了二十年。”

“而你仍旧觉得你没输。”柳泰垣说道。

靳棠手指竖在唇上，向着柳泰垣一眨眼，俏皮地问道：“师父你有没有想过我的目的是什么？”

柳泰垣沉默。

“我如果要谋夺剑宗，为什么要勾结鬼推磨杀那么多的自己人，宗主亲兵，执剑长老，还有古阵剑守。”

柳泰垣一路行来除了机关险恶，没有遇到一点其他阻碍，竟是被靳棠提前铲除了。

“我如果要谋夺羽仙遗物，为什么要让你们这么多人轻易的进来，要知道苏州是剑宗基业所在，把你们挡在门外并不困难。”

“你到底想说什么？！”柳泰垣终于忍耐不住了。

“我想说......”

靳棠高举右手，妖异的红芒自深渊之底爬出，布满整个龙隐阵，甚至整个君山。

“歃心蛊只吸取命元的做法，太浪费了！”

随着靳棠右手猛然握起，柳泰垣震惊地发现自己脚下的尸体在慢慢融化。

血衣杀手的，守阵弟子的，龙渊墨的，布衣刀的......

所有的尸体都在融化，血肉骨骼毛发，每一个部分都变成了粘稠的橙红色汁液。这些汁水沿着刻下的纹路四处流动，最后渗入地面。石柱仿佛变成了透明的，柳泰垣几乎能够隔着土石看到下面透出来的肉色。

就在柳泰垣因为惊异而动弹不得的这短暂数息内，异变再起，巨大的心跳声响彻石穴，好像整个石穴都化作了巨人的心脏。

柳泰垣身处其中，浑身血液跟着巨人心跳涌动不止。

心跳声越发急促，直至连成一线。

“啊！”

柳泰垣一声短促惊叫，从幻梦中惊醒。刚才的场景实在诡异到了极致，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感官。

我没事我没事我没事，柳泰垣在心中对自己说。

真气行遍全身，他的身体依然健壮，在歃心蛊的帮助下仍是处于巅峰状态。睁开眼，靳棠也还是站在那里，脚下石柱也还是石柱，顶上玉盘也不是什么巨人的心脏。

柳泰垣终于有些踏实了，他开口向靳棠说话。

可他却突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他发现了一件事，让他忘了除此以外的一切。

——脚下，没有尸体。

远处靳棠咧开嘴角，手里多了一团蠕动着的剑形状的肉团。

身为天下第一追求悠闲生活有错吗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