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热血直冲靳棠脑门,她几乎要失去冷静了。
明明是完美的自己的节奏,一切都按照她的计划进行着,就连柳泰垣藏了二十年的底牌都没能动摇她的胜利。甚至连楚织年的再次出现,她也有相应的对策,未必万无一失,但终究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
可事情突然就失去了掌控,毫无征兆地。
“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靳棠把多余的情感按在心底,冷然问道。
楚织年答道:“我?我是来毁掉你的。”
“你要杀我?”靳棠又问。
“呵,如果你是惜命如金的那种人,那我会杀你。但是你不是,你是为了跻身极武,连身边最亲密的人都能杀掉的那种人。你说?我要怎么才能毁掉你呢?”
“......你要让我甘愿认输,承认我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楚织年笑意渐敛,冷冷地说:“是啊,你说对了,而且不巧的是我比较记仇,所以手段上可能不太讲究了点。”
说完,楚织年挥袖拂出一道剑气,这道剑气平淡无奇看不出有什么玄虚。
靳棠却气聚剑锋,迎着剑气横斩而上,邪剑撕开一道明亮的光痕。面对楚织年,靳棠是绝不敢大意的,当下斩出布衣刀中横断大江的绝强一刀。
用剑斩出的刀式和剑气相触一刹那,双双消失,如同烈日下的残雪。
虽然讶异楚织年这剑竟刚刚好和自己的刀劲相抵消而且毫无暗招,但靳棠仍是按着先前盘算行动。靳棠旋身,腕上使力拖回邪剑,借着回转之力,一剑动摇五岳斜劈向楚织年肩头。
轻轻一弹指,无中生有的太极剑气迎面撞上龙渊墨的儒剑,双极真气在一声脆响中化为乌有,又是抵消。
右手邪剑被阻,靳棠再运血肉真气,左手掌心含着腥气一掌拍出,乃是血衣无尘只有寥寥几人才被允许习得的摧心断脉毒掌,对掌之际真气中炼出的剧毒趁隙侵入,只消半刻,对方定然心脉寸断。掌风及身,楚织年不闪不避,平平一掌推出。两人手掌击在一处,仍是相同的出力互相抵消,半点不曾外泄。
再没有出手的机会,靳棠收剑退回,心底终于有了些许喜悦。
并非因为毒掌命中,靳棠本就对这毒掌不抱希望,而是因为双掌交击的时候,靳棠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楚织年的存在。站在自己对面的至少是个人,而非什么幻觉或者鬼魅,这点让靳棠踏实了许多。
就好像看穿了靳棠那小小的喜悦一般,楚织年嗤声间抬起右手,身后无数空间豁然洞开,无数剑光显现其中。从连剑光都扭曲不定的粗浅的基本剑术到剑光煌煌如星辰的绝世奇剑,尽皆容纳于此。
靳棠面色苍白。
手掌轻轻挥下,剑光吞吐,万剑雨落而下。
良久,所有的剑光都熄灭了,龙隐阵中又重归了寂静安宁。
靳棠依然站着,身边是无数的血肉触须,它们妖艳地舒展着自己的身躯。在触须顶端,如同蜕变一般长出了一截锋刃,殷红如血锐光闪耀。
这是属于靳棠的万剑。
万剑对万剑,又一次势均力敌。
靳棠望向楚织年,目光中已没有了先前的迟疑与面对未知的本能畏惧。楚织年还是那般面无表情,但突然间,他如同面具一样的冷然脸色突然破开一个口子,完全是忍不住的笑声传了出来。
笑声飘到靳棠耳边,只让她觉得无比的难熬。
楚织年笑着,再次挥出剑气,靳棠挥剑挡下。楚织年继续,靳棠亦然。
楚织年每道剑气之间都刻意留了足够的空档,两人比起靳棠以为的生死相斗,更接近在玩抛接球的游戏。
靳棠完美地挡下了楚织年的每一次攻击,恰到好处。
忽地,一个可怕的想法钻进了靳棠的脑海。它如此荒诞,但靳棠却找不出任何足以反驳它的理由。
又是一道剑气破空而至,这道剑气气势雄浑,锐意逼人。靳棠却只是举起剑正对着它,连一丝真气都没有调用。噗地一声,那道剑气撞在靳棠邪剑上,刚好被靳棠打散。
随之而来的下一道剑气看上去孱弱万分,但靳棠选择了以十成劲力对抗。虎口一麻,靳棠挡下的这道剑中竟裹着巨大力道,与靳棠的十成腕力几乎完全一致。
至此,靳棠的那个推论已经接近完全证实。但她依然不愿意承认,面对再来的第三剑,靳棠双手下搭放弃抵抗,用白皙的脖颈来直面剑气。
谁知这道剑气竟是徒具其形,靳棠只觉得一阵凉风刮过,没有受到半点伤害。
靳棠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一直在楚织年的手心里。
从最早靳棠抢攻开始,楚织年的每一式都精准地抵消掉靳棠的进攻。然后直至此时,靳棠和楚织年的每次交锋都以完美的互相消耗殆尽为结局,甚至连万剑对万剑亦是如此,靳棠挡下他的剑,却也刚刚好地失去继续进攻的力量。如果把楚织年和靳棠的出力对照画出来,那将是一条精准穿过正中的直线。
靳棠看着眼前的灰衣人,恐惧这颗种子发了芽,从心底浮到脸上。
如果说楚织年精准地挡下她的进攻还可以解释为对力度的掌握妙到毫巅,不缺不溢,就算告诉靳棠楚织年有读心之术她都可以接受。那楚织年主动进攻,却仍然可以和自己恰好抵消,甚至最后挥出那道根本就是空壳的剑气,这根本无法解释。
不,其实靳棠是有答案的,那就是楚织年完全看穿了自己,从皮相到骨骼,从功体到神识。不管如何挣扎,他总能预测到自己下一式会如何出手。就连最后自己心生怀疑,故意以强击弱,以弱对强乃至根本不出手,这些小小的叛逆行为都在他的棋盘之中。
要靳棠承认这些,倒不如让她直接自尽来的容易些。
楚织年的轻笑再次响起。
“这就是你毕生追求的力量。”
靳棠猛然抬起头,和楚织年死死对视着,她终于明白了最初那些触手为何在楚织年身前停下了。不是楚织年做了什么,而是那些本应没有自我意识的触须产生了一种情感,一种只要是活物都会有的情感。
恐惧。
她眼前楚织年的身影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穷银河亿万群星,自己在它们面前渺小得如同蝼蚁。小时候受寒发烧时产生过的,面对超越想象的巨物时的恐惧再一次占满了靳棠的整个心识。
不远处的楚织年带着冷笑看着靳棠的模样,眼底繁复的麒麟纹样缓缓淡去。
靳棠深陷恐惧幻境,眼神空洞地看向前方的虚空。
正当楚织年转身欲走之际,背后突然传来靳棠的喊声。
“你凭什么来审判我!”
只见靳棠口中溢出大泼大泼的鲜血,指着楚织年吼道。
“自己震断心脉,用疼痛来清醒自己脱离幻境。冲着这份魄力,我再多听你几句。”楚织年淡然道。
极致的恐惧转化成了愤怒,靳棠怒吼道:“我是杀了他们!可也轮不到你来管我!你有这样的能力却坐视我一步步推进计划,你也是帮凶!你根本不配审判我!”
“我刚来苏州城鬼推磨就想杀我,我为什么要救他们?血衣无尘笼络了阴执事,他伤了叶非翎,我为什么要救他们?至于坐视你一步步走向成功......”
楚织年笑着说道:“希望越大,跌落的痛苦就越大。”
“就为了毁掉我?直接阻止我我就不会杀这么多人!我的罪行也只不过——”
靳棠突然停住了,无数个细碎片段在脑海中闪回。
从关外回来的黄倚风。
破碎的龙隐阵,残留的阴阳双剑剑气。
噬心跗骨阵的剑封。
神意之剑。
“你!你就是那个女人!”靳棠惊叫出声。
“如果你说的是和黄倚风一同破阵的影月,是,是我。”
“原来那个女人是影月,原来她是你。怪不得,怪不得黄倚风要把关于她的所有记录都烧掉,怪不得他们要陷害影月。黄倚风的神意之剑并不是他悟出来的。原来这就是杨落平死前所说的他知道的秘密......”
靳棠低垂着头,喃喃自语。
“所以,你是替黄倚风报仇来的,所以你要让我完成一切,再让我毁掉自己......”
“他是我朋友。”
“可是是他秘密建造——”
“噬心跗骨阵是他的手笔,汲取血肉的秘法也是他弄来的,我知道。所以我用助他踏破龙隐坐稳宗主之位和神意之剑作为交换,让他亲手封印了噬心跗骨阵。”
“......这些我都不知道,这么说也是你说服他放弃变强,放弃扩张剑宗。”
“并不是说服。”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一切。”
知道自己自始至终都在他人掌中像个丑角般起舞后,靳棠反而冷静了下来。
“两件事除外。”
楚织年竖起两根手指。
“一,你要杀黄倚风。二,你离毁掉自己还有多远?”
靳棠依旧低垂着头,挡住她面容的黑发突然开始微微地颤动,仿佛她在无声地笑。
陡然,靳棠猛地后仰,发帘散开露出她决绝的笑容。
“我绝不会承认!”
一只手挟带着击毁一切的气势,重重拍在靳棠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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