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九良刚离开沧澜教时,孟鹤堂着急忙慌的去找他,那个时候他既害怕又惶恐,等到反应过来周九良真的不辞而别的时候,他很气愤,扬言再见到他时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周九良离开一年后,孟鹤堂把沧澜教附近的城镇都找遍了。那个时候,他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做一个和周九良重逢的梦,梦里面,他扑过去一把抱住周九良,哭的像个孩子。
周九良离开五年后,孟鹤堂已经寻过了千山万水。他再也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知道去哪里找周九良,他只是漫无目的的游历着,期待什么时候奇迹可以降临。那个时候他唯一想的就是为什么当年胆小怕事,到最后都没有让那人知道自己的心意。想着,如果可以再次见到周九良,他一定会直视着他的眼睛,告诉他自己的心意。
所以说,孟鹤堂想过很多次和周九良重逢的场景,甚至策划过很多次自己的言辞和行为。可是如今,这被他想了无数次的事情终于是发生了,他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他看着不远处的那个人,他穿着一身朴素的布衣,没有一点华美夸张的配饰,让他想起一句话:衣衫简朴古风存。像极了在桃花源中隐逸了多年的人。他好像比当年在教里的时候胖了一点,很难想象,在这么个偏远贫瘠的小镇里生存,居然还可以添些分量。
孟鹤堂就这样呆愣愣的注视着周九良,脸上刚才还有的笑容僵着,有些说不出的难受。天知道他现在脑子有多乱,什么思绪都理不出来,连一句像样的开场白都不知道怎么去说。
药铺里的小伙计看看孟鹤堂,再看看周九良,精明如他,自然是感觉到了两个人之间那种莫名的气场和那种有些尴尬的气氛。他夹在两人当中,被影响的也有些手足无措,几个人保持安静了有一阵子,那个小伙计终于是有些受不了了,想说些话来调节一下现场的气氛。
“那个,两位……是以前认识?”
孟鹤堂还是没有说话,这一次,居然是周九良先开了口。他向着自己店里的伙计笑了笑说道:
“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了。”
他这话说的很平静,特别平静,丝毫听不出他或激动或诧异,或是有其他的什么感情。孟鹤堂忽然就觉得眼睛有些涩,鼻头有些酸酸的。他自己明明清楚的很,周九良一直是个淡淡的人,什么样的感情也很少表现在脸上,可是如今看着自己无法激起他眼中哪怕是一丝的波澜时,他还是不可避免的难受的要命。
可是他也好,张云雷也好,都不是轻易在人前落泪的人。所以即便是此时他再百感交集,他还是习惯性的去用笑容掩盖一切。
于是他就笑了,向着周九良笑的很好看:
“是啊,好久不见了,真没想到你居然在这么个地方窝着!”
说着,孟鹤堂走上过去拍拍周九良的肩膀,表现的像当年那个好兄弟一般。周九良也是抱了抱他的肩头,眼睛眯起来浅笑:
“随便找个地方,也不图别的,就是图个安静。”
孟鹤堂的一条胳膊索性就这样搭在周九良的肩头,有些调侃般的说道:
“现在不行了,你见到我了就再也别想安静了!”
周九良看着孟鹤堂,有些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样。”
周九良这话也并不全是真的,的确,孟鹤堂和多年前一样,喜欢说笑玩闹,看见谁都没个正型儿,笑的总是像个孩子。可是这些都是个概括的表象,其实细细的去看,还是可以发现岁月还是在孟鹤堂的身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他笑的像个孩子,但是已经敛去了当年的那份不谙世事的天真,经历和时间带给了他沉稳和谨慎,让他的内里脱胎换骨。他脸颊上圆润的线条退却了不少,下巴和颧骨的棱角显现了出来,眼尾淡淡的有几丝细纹,没有美人不败于岁月,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平时太爱笑吧。
所有的这些,都让周九良意识到,时间荏苒,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孟鹤堂自然是比他明白这么多年的艰辛和困苦。他看向周九良的眼睛含笑,心里却痛的滴血,失而复得,却又是求而不得。在周九良没有出现的时候,他当他是一个美好的影子,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越来越可以接受那种一无所有。
可是现在周九良却出现了,像冬日的阳光,冲破了厚重的云层,让他看到了灿烂,却始终温暖不了地表的那片冰原。因为那始终只是光,而不是火。
孟鹤堂一边揽着周九良的脖子,一边把人往药铺外面拖:
“你才是没变,要是知道这里的郎中是你,我都不用发愁单凤村的疫病,反正你都可以解决。”
周九良一边被他往外拖,一边忙不迭的说:
“你太抬举我了,论医术,你早就超过我了。”
孟鹤堂没有和他接着互相去抬举,他拉着周九良来到马车前,笑着说:
“正好了,咱们顺路一道走。”
周九良拗不过他,只好是被他推上了车。孟鹤堂眼看着周九良上去了,便也跟着往上走。临别时,他不经意间又瞥了一眼这家药铺的匾额:远世。
孟鹤堂忽然就觉得胸口一阵阵的憋闷,他给药铺取名为远世,是了,他从来都不喜欢江湖纷争,一心想当个不问世事的俗人过客,普普通通,安安静静。
孟鹤堂觉得很讽刺,说什么‘顺路一道’,其实他和周九良,从来都没有同路过。他们就像是两条平行的直线,并肩走了一程,但是永远不会有交集。
忽然间有凉凉的东西落在孟鹤堂的睫毛上,让他不自觉眨了一下眼。他回过神来,抬头望天,只见有银白色的结晶降于九天。
真是的,怎么又下雪了。
再来说单凤村这边,张云雷正悠悠转醒,他有些迷茫的睁开眼睛望着陌生的屋顶,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此时身在何处。
此时此刻,张云雷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疲乏的很,头脑昏昏沉沉,带着钝痛的感觉,嗓子也是干的有些发苦。他有些艰难的撑起自己的身子,靠着床头坐起来,开始打量四周的环境。
这是一个简陋的房间,墙壁坑坑洼洼毫不平整,屋顶修的很矮,让在屋里的人很容易觉得压抑。屋里就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箱子,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他此时睡着的这张床,床板很硬,薄薄的一层褥子根本起不到什么缓解的作用。他身上盖着的那床被子也早已被拆洗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被罩上绣的花纹都看不清楚了。
在张云雷盖着的被子上,还压着两件披风,一件是他自己的,一件是杨九郎的,应该是拿来压风,怕他再着凉。
张云雷渐渐回过神来,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是在单凤村的一户人家里。他看看空无一人的屋子,刚想张口叫个人进来,就在这时,他闻到了一股有些呛人的味道。
还没等他皱眉,屋门忽然从外面被推开了,杨九郎端着一碗汤药从门外面走了进来,那股呛人的味道,正是那碗药散发出来的。
杨九郎见张云雷已经醒了,便走了过去坐在了张云雷的床边,把药碗放在床头旁的桌子上,伸手去探张云雷的额头。
手上的皮肤接触到的是一片的滚烫,感受到此的杨九郎不禁是皱了皱眉头。
“怎么这么烫?”
张云雷把他的手拿下来,满不在意的说道:
“伤寒发热罢了,正常的很。”
然后,他一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边问道:
“要找的那个姓白的,有消息了吗?”
杨九郎见他这一副毫不在意自己身体的样子,不禁叹了一口气,他没回答张云雷的问题,端起了一旁的药碗说道:
“这个以后再说,先把药喝了。”
张云雷看着那碗颜色古怪散发着难闻气味的药不由得皱了皱眉:
“我再怎么说也是习武之人,休息两天便好了,不喝。”
杨九郎无奈的说:
“教主,身体为重,你此前身体一直恢复的慢,就是因为没按右护法的吩咐按时吃药。”
张云雷按理说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又是一教之主,怎么说也该是个成熟稳重的人。可是有意思的就是,他身上有时候会时不时表现出一些不像个大人的一面,就比如说,不爱吃药,每次都要别人劝个十次八次才能把药不情不愿的吃下去。
的确,张云雷真的很不喜欢吃药,他讨厌那种苦涩的味道,觉得那味道像极了他曾经经历过的一切不如意,一切让他不愿回忆的过去。
以前杨九郎劝他喝药都是苦口婆心一阵的软磨硬泡,谁知道今天刚劝了没两句就直接上嘴了。
杨九郎有些好笑的看着他生气的样子,端起药碗放在他眼前,问道:
“属下再喂教主一口?”
张云雷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一把抢过他手里的药碗,一仰头把那一碗的汤药都灌了下去。这一下他喝得太猛,又被那苦涩的味道呛到了。这次他一连咳了好久,连眼泪都被咳了出来。
杨九郎连忙伸手过去给他拍了拍背,一边拍一边问他没事吧。张云雷毫不领情的一把拍开他的手,把空了的药碗往他手里一塞,作势就要赶人走了。
正在这时,只听屋外正门口一阵阵的嘈杂声,张云雷本来想脱口而出的话又咽了回去,他皱眉望了一眼门口,门关着遮挡了他的视线,让他看不见外面的事物。于是他问道:
“外面怎么回事?”
“教主好好休息吧,属下去看看。”
杨九郎显然也是听见了外面的响动,他敛了笑容,站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大门口,吴叔家的房门大大的敞开着,吴叔父子站在门口,正在焦急的阻拦解释着什么。杨九郎走过去一看,只见大门外站了一群人,他们正在和吴叔父子激烈的争论着什么。
“吴叔!咱们平日里乡里乡亲也算是一家人,您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还是让您家那位走了吧!”
“叔啊!我家还有孩子,您为了孩子想想,这种人咱们不能留啊!”
“吴兄,咱们也不是那没有心的人,可现下实在是已经自顾不暇管不了那么多了。”
听了这些话,杨九郎马上便心下明了,原来站在门口吵闹的那些人是这单凤村的村民。也不知他们是怎么就知道了吴叔收留了他们这一行人。他们现在还在认为张云雷是染了疫病,会传染给他们呢。
只见吴叔站在门前,一边挡着门,一边拼命的向众人解释着:
“不是不是,大家误会了,我屋里的那位公子并没有感染疫病,只是普通的风寒而已。”
然而他的一己之力是何其的卑微,他的声音很快就淹没在了众人的反对声中。有的人是听见了他的解释不信,而有的人是压根就没听见他的声音。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怎么就能确定他没得疫病?”
“吴叔你就别做老好人了,赶紧让人走吧!”
眼看着吴叔就要拦不住涌动的人群了,杨九郎想着也是时候过去帮他一把了。可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头。
杨九郎回头一看,扶着自己站着的正是张云雷,他现在披着那件红色的披风,脸色苍白,看上去虚弱的很。
“你怎么出来了?”
杨九郎见他那副样子,连忙揽着他的腰把他扶稳。
“难不成还要让吴叔或者你挡在我前面?”
张云雷说着,轻轻挣开杨九郎的怀抱,把手伸给他让他搀着:
“扶我过去。”
杨九郎扶着张云雷来到房门口,吴叔一看张云雷过来了,脸上显得很焦急:
“公子你怎么出来了?先回去,这里不用你。”
可是他话音刚落,门口显然有人已经认出了张云雷,并且喊了出来:
“是他!就是他!昨天他们敲我房门我看见他了!”
众人一听,连忙是一齐向后退了好几步,与张云雷拉开了好大一段距离,更有人甚至掉头就跑,站在人群前面的几个还纷纷用袖子掩住了口鼻。
一个中年妇人看着吴叔焦急的喊着:
“老吴!你是怎么了?不想要命了吗?快离他远点儿!”
吴叔无措的呆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此时杨九郎已经扶着张云雷来到了门口。张云雷站在众人面前,把手从杨九郎的掌心抽了出来,自己一个人站的笔直。杨九郎愣了一下,却没有说什么。
他抬着下巴,一双眼眸扫过了门前战栗的众人。他的脸色很是苍白,像堆积的白雪,和他身上的那件红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可即便是他面容病态,他还是人群中最为出众的一个,像一枝于冬日里绽放的寒梅,依旧娇艳,依旧傲然。不得不说气质这个东西轻易变不了,即便是一个人病魔缠身,或者衣衫褴褛,都不能阻挡他本来拥有的气质。
刚才还吵吵嚷嚷的众人此时竟然都不约而同的安静了下来,他们能感受到,面前的这位公子,就算是身患绝症,也绝对非同小可。
张云雷注视着众人,平静的开了口,他的声音不大,但是掷地有声,不容辩驳:
“诸位,”他说道。
“我等江湖中人,平生但求义薄云天,吴叔一家好心收留,我自不会给他们惹来灾祸。我张云雷一向懒得信口雌黄,疫病这种东西,我从来就没得过。”
他话说道这里,人群中有胆子大的小声提出了质疑:
“你怎么证明给我们看你没得疫病。”
然而他这话的话音刚落,他就感觉到一道冷冽的视线扫了过来,不禁浑身一抖。他发现站在张云雷身后的杨九郎正在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眼神冷得吓人。他赶忙是低下了头,不敢再发一语。
张云雷却没有关注他的那些小动作,他接着说道:
“我自是没法证明,言尽于此,相信还是不信,都不是我可以做主的。”
他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
“不过,与我同行的一位朋友是赫赫有名的神医,有他在,别说是疫病,就算是死人他也治得好。”
众人听闻此言一片的哗然,有惊异的成分,也有惊喜的成分。正在众人讨论的时候,人群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声音清亮,语气带笑。
“真是不容易,我这辈子还没听你这么夸过我!”
人群忽然分开了一条通道,一个穿着一身蓝色衣袍的人大步走了过来,手里摇着一把折扇,披风在他身后飘飞,显得潇洒异常。他走到张云雷面前,向着他一笑。
张云雷见了孟鹤堂,也是微微一笑,可是下一秒,一句毫不客气的话便说了出来:
“大冷天扇扇子,你怕不是真的有病。”
孟鹤堂脸上的笑容瞬间一垮,他在张云雷耳边轻声说道:
“小王八蛋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告诉这群村民你没得治了!”
张云雷轻笑一声,笑容缓和了他苍白的面容,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生气儿。
可是下一秒,他也笑不出来了,因为他看见孟鹤堂的身后还跟了一个人,那个人他同样也再熟悉不过——周九良。
周九良显然感觉到了张云雷的目光,路上孟鹤堂已和他说明了一切,此时面对张云雷,他并没有多少以外,只是向着他轻轻一招手。张云雷不知道应该作何回应,他神情复杂,瞟了一眼身边的孟鹤堂,只见孟鹤堂还是冲他一笑,只不过这回是苦笑罢了。
张云雷轻叹一声,对周九良打了个招呼:
“好久不见。”
周九良对着他拱了拱手:
“别来无恙。”
此时,围观的人也从吴叔的口中了解到了刚才走过来的两个人一位是静安镇的郎中,另一位就是张云雷口中的神医。此时有些人有些紧张的围上来,对孟鹤堂行礼道:
“您真的是神医吗?您能救救我夫君吗?”
孟鹤堂打量了那个开口说话的妇人两眼,轻声问道:
“令郎,是染了病?”
那妇人用袖子掩着面点点头,好像在极力忍耐着:
“我夫君是村长的长子,老人家现在还在世,总不能白发人送了黑发人,还请神医救命。”
孟鹤堂看了一眼张云雷,好像在征求他的意见。张云雷说道:
“去吧,总归是你的强项,我倒是一点忙都帮不上。”
说着,还对周九良道:
“你也跟着去看看吧,一来你也是行医的,二来你们这么多年不见,总该多待在一起一会儿。”
周九良不置可否,孟鹤堂也感激的看了张云雷一眼。虽说张云雷平日里对他冷嘲热讽,但是内心里还是向着他的。
他握住张云雷的手腕探了一下,和他说道:
“我先给你写个方子,一会儿让九郎把药熬了。你也快些进屋吧,别在外面再受了凉。”
张云雷答应了一声,便又把手交给了杨九郎让他搀着。
杨九郎一手拉过张云雷的手,另一只手搂住了他的腰,张云雷下床的很仓促,就穿了个单衣披了件披风。在门外待了这么久,他的身上已经是冰冰凉凉。触碰到这冰凉的感觉,不知为何,杨九郎却觉得有些烦躁。
杨九郎扶着张云雷回屋,直接把人赶上床盖严实了被子。张云雷有些别扭的说道:
“我也没那么金贵,你不用这样。”
杨九郎重新把披风压在他的被子上,闻言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听话。”
他每次看到张云雷逞强,都会觉得心里堵得慌,不仅仅是因为心疼,还因为张云雷每次遇到各种情况,都下意识的选择自己去抗,而不是过来依赖他。
张云雷却并没有察觉到这些,他在被子里躺着却并没有安分,好像还是想要爬起来:
“我还不能休息,那个收藏过玉璧的姓白的人,还得先找到,你先放开…”
“张云雷。”
张云雷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杨九郎打断了,他的声音低低的,好像在压制着什么东西。张云雷愣住了,杨九郎从来没有直呼过他的名字,平常都叫他教主,亲密一点的时候会说‘你’。此时此刻,听到自己的名字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张云雷竟然一时反应不过来。他没想过杨九郎会叫他的名字,更没想过是以这种方式。
杨九郎的脸色现在实在是说不上有多好看,他心里有些控制不住的烦躁,明明是心疼他,可是张嘴的语气却怎么都可以听出那一丝怒气。
两个人就这样僵在了当场,杨九郎在调整着自己的情绪,而张云雷看着他的脸色,不知为何竟然有些不敢说话。
过了一会儿,还是杨九郎先有了动作,他重新掖好被张云雷挣开的被子,低声的说了一句:
“抱歉。”
其实他本来的意思是,张云雷你不用事事都亲力亲为,这里还有我呢,你为什么每次都不能依靠我呢?但是这些话他没说出口,张云雷还生着病,他不想让他多想。这些话,还是等到以后有机会的时候再说吧。
杨九郎道完歉,便转身离开了。张云雷躺在被子里面,脸上吃惊的表情还没有完全消失。
刚才杨九郎是生气了?生他的气了?可是为什么,自己有那句话说错了吗?张云雷忽然就感觉很委屈,特别的委屈。他有些茫然,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虽然杨九郎道歉了,可是张云雷的心里反而是没有一丝的安慰,杨九郎的行为好像是在竭力的隐忍着什么,难不成……
一个想法忽然划过了他的脑海,那不成,杨九郎是在忍耐他?这个想法一出现,便在张云雷的脑海中不停的蔓延。他忽然就慌了,眼前全是杨九郎刚才离开的画面。他要走?离开?去哪儿?那自己,岂不又变成了一个人?张云雷感觉自己裹在被子里的肩膀在不停的颤抖,他抱住自己的肩头,极力控制着自己不去胡思乱想。
可是思绪却像是疯长的荆棘,在他的心间不停的蔓延缠绕,扰动着他的心神。张云雷好像再也抑制不住那股巨大的失落感一般,他猛地坐起,掀了被子就下了床。
杨九郎此时已经走到了门口,忽然,他只觉得身后异常。他刚一转身,还没看清是怎么一回事儿,就被张云雷一下子扑倒在了地上。
杨九郎的后脑在地面上磕了一下,还没等那钝痛的感觉袭来,杨九郎就忽然感觉到了一阵窒息。
原来,张云雷骑在他的身上,两只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杨九郎只觉得脖子被紧紧的卡着,张云雷的手指好像都陷进了他的皮肤里。窒息的感觉充斥了他整个大脑,让思绪忽然就变得一片混沌。
杨九郎下意识抓住张云雷的手腕,想要阻止他毫无理由的动作,可是一抬头,却发现张云雷的眼睛已经盈满了泪水。
杨九郎一下子就蒙了,不知是因为震惊还是因为缺氧。张云雷几乎从来没哭过,至少在他的印象里,他一直是坚强的,就像刚才站在雪地里傲然无比的那个人一般。可是此时,泪水却止不住的顺着张云雷的眼角滑下了他的脸颊。
张云雷的手掐着杨九郎的脖子,声音颤抖的说道:
“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他忽然就像是不受控制了一般,掐在杨九郎脖子上的力道骤然增大,杨九郎不禁眼前都有点发黑。张云雷的泪水忽然就像决堤一般淌了下来,他的声音变得异常的沙哑,间杂在里面的哭腔怎么也掩饰不住:
“我怎么了?你为什么忽然…忽然那样?我做错什么了吗?那你告诉我啊!你转身就走是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啊!”
杨九郎明显感觉到了张云雷的手在抖,实际上,他全身都颤抖的很厉害:
“你不是说,只要我不放手,你就不会离开我吗?!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是后悔了?”
张云雷真的抖得很厉害,他的身体本来就虚弱的很,这剧烈的情绪波动,让他的身体一阵阵的无力、失控。他的手渐渐掐不住杨九郎的脖颈,无力的张开,他整个人也一时伏在杨九郎身上,埋首在他胸前泣不成声。
杨九郎被松开那一刻只觉得一股新鲜的空气注入自己的心肺,刚才有些混沌的脑海瞬间清醒起来。他顾不上后脑和脖颈的疼痛,马上从地上坐起来,后背靠着一边的墙,把此时明显失控的张云雷抱进了怀里。
他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他的情绪会忽然崩溃,但是此时手下身体的颤抖却真的让他心疼不已。张云雷抓着他的衣领,脸埋在他的胸前,哭泣还没有停止,眼泪很快就沾湿了那一片衣襟。
“你别离开我。”
他的声音传过来,颤抖着听得不是很真切。
“别走,我不想自己一个人。”
杨九郎紧紧的搂着他,听着他的控诉和挽留,他此时很后悔刚才一时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导致了现在这个局面。他抱着张云雷,吻着他的发丝,嗓音低沉温柔的说:
“我不走。”
“你放心。”
“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去哪儿我都跟着你。”
“一定,不会让你一个人。”
“就算全世界都抛弃你,我也不会……”
他的声音很轻,好像是害怕再次惊到怀里的人。就在这一声声的安慰里,张云雷的情绪渐渐的稳定下来,他的哭声慢慢的缓和,逐渐变成了小声的抽噎。
杨九郎的手在他的背上轻轻的拍着,他暗暗长叹了一口气:其实他早应该想到和张云雷谈感情会是多么险的一步棋,他敏感、高傲、倔强、认准了什么就永远不会回头。外壳坚硬无比,内里却柔软的一塌糊涂。他用那层坚硬的外壳挡住了多少的风风雨雨,却抵挡不了自己在乎的人的任何一点质疑。
杨九郎忽然明白,保护张云雷其实很难,张云雷虽然不需要他为他挡下外界的困苦艰难,但是需要他永远站在他这一边,包容他的全部以及毫无质疑的陪伴。要的不是他的全权负责,而是他与之共同承担。
“是我的错,再也不会这样了。”
他抬起张云雷埋在他胸前那张布满泪痕的脸,直视着他的眼睛,深情款款。
张云雷听到这些话,不知怎么,又想落泪,杨九郎永远都能明白他最柔软的地方在那里,并且每一句话都能落在那个地方,让他颤动不已。
杨九郎一把把张云雷抱起来,张云雷这次没像往常一样反抗,反而是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他忽然看见杨九郎脖颈之上一片的青紫,间或还有几点淤血。
张云雷有些难堪的垂下眼帘,他知道那是他留下的印记,也清楚刚才的自己有多么的反常和偏执。
“抱歉。”
他低声说。
杨九郎听到后轻声一笑:
“咱们以后,都不必说那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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