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元旦、新年,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地场卫再也没见到那个叫美奈子的式神,更没有见到他的兔兔。元基打听来的消息说,元旦后,就有人去十番高中为月野兔办了退学手续,原因不明。
地场卫如同一具被抽去了灵魂的躯壳,浑浑噩噩地看着日历一天天被撕下。那天和美奈子谈完后,他反倒平静了下来,倒天天盼着那些阴阳师会找麻烦找上门来,这样,他反而可能听到一些兔兔的消息,可以知道去哪里找她。但这与往常无异的日子,反而让他烦躁,空落落的无处可依。地场卫这时才明白,现在的自己,两个月前的自己,不都是被一种叫做“相思”的情绪所困么?只是自己太笨,直到现在才明白;只是自己太傻,天真地以为兔子成为自己的是早晚的事。丽的那句“阴阳师的世界你不懂”此时看来,如同一句魔咒般。如果月野兔不是阴阳师,不是巫女,那么,他和她的相知相许,会不会容易很多?但如果月野兔不是巫女,他和她的相逢,又会在何时何地呢?
初春的月夜,连月亮也是湿漉漉的。从医院大楼里出来,地场卫长长叹了一口气,缓缓向自己的公寓走去。一边放松有些僵硬的双臂,一边捋着自己的思绪。
四周突然寂静了下来,还起了片白茫茫的雾,道路变得模糊不清。地场卫有些奇怪,停住脚步,不安地四下打量着。
“别害怕,只是结界而已。”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浓雾渐散,地场卫看清了来人——月野谦之。他仍旧那身和式装扮,几个月未见,形容有些憔悴,但精神尚好。他身边跟着两个年轻人,一个是曾给地场卫包扎伤口的药师,另一个地场卫不认识,手里抱着两把武士刀。
地场卫躬身行礼:“月野先生。”
月野谦之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身形挺拔,剑眉入鬓,双眸湛蓝,深邃而有神采,英俊不凡,气质成熟,还是个年轻有为的医生。这样的男人,可以让每个怀春少女为之痴迷,似乎,自家的女儿也不例外。
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月野谦之微微欠身还礼:“非常抱歉用这样的方法留住地场先生,只是,”月野谦之顿了顿:“有些事我必须给同是阴阳师的同仁们一个交代,有些话也必须当面向地场先生说清楚。”
地场卫瞥了眼那两把武士刀,沉声道:“我一直在等诸位阴阳师找我,阁下来得比我预期的已经晚很多了。”
月野谦之一愣,显然料不到地场卫会这样回答,眸中隐隐有赞赏之色,但月野家和安倍家如今背负的压力,让他不得不做出这样的抉择:“看来事情的来龙去脉地场先生已经知道了。小女闯下的祸事,我和小女自当承担,本来绝没有牵连地场先生的道理。只是时化一役,各个阴阳师家都损失巨大,而这些损失本来是可避免的。个中缘由,也不能说和地场先生完全无关。为了平息各家的纷争,也为了,”月野谦之停住了,好一会儿才艰难道:“也为了地场先生不会受不必要的袭扰,我承诺会处理好这件事。”
地场卫冷冷地看着月野谦之,没有说话。
月野谦之从侍从手里取过一把武士刀,示意侍从把另一把交给地场卫。地场卫抬手拦住了:“在下不会用刀,给我棍吧。”
月野谦之点点头,那个侍从消失了,一会儿重新出现的时候,手里多一根漆黑的长棍。他双手捧着,恭敬地递给地场卫。
“我知道地场先生不是阴阳师,所以我不会用任何阴阳师的手段。但真琴说你能化解她的攻击,必然是武道中人。地场先生请接我三十招,三十招之后,我保证,再没有人会烦扰地场先生。”
地场卫眸光冰冷而愤怒,他捏紧了手上的长棍,紧紧地盯住月野谦之。他看过月野兔的招式,华丽而干脆,绝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而她小小年纪能有此修为,和这个父亲的教导必然密不可分。他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面前的这个男人。
月野谦之移动脚步,上前,刀锋斜飞,在月光下明晃晃地闪过一道银光,斜劈而下。地场卫举棍格挡,手腕被震得生疼,连忙后退,斜举棍,挡下月野谦之第二招。
“年轻人,只会防守的话你是撑不过三十招的。”月野谦之沉声道,刀光闪闪,老辣精准,转眼间走了九招。地场卫堪堪避过一刀,却露了破绽,月野谦之的刀就像灵蛇一样转头就是一下,地场卫左腰被划了道口子,血珠渗了出来。
地场卫疼得蹙了蹙眉,没理那个伤口,趁着月野谦之停止攻击,摆好架势。月野谦之赞许地点点头,道:“还有十九招,年轻人,你顶住了。”说毕,又是一片银光,向地场卫头顶罩下。
地场卫知道自己根本不是月野谦之的对手,唯有把心一横,拼着受伤,也得咬牙受住三十招,否则,他没有开口询问月野兔下落的资本。刀光流转间,右胸上也多了道划伤。
月野谦之再次停了下来:“不错,年轻人,还有最后八招,你看好了。”伤口的疼痛袭来,地场卫无暇理会。最后八招,在他身上又留下了两道伤口。
三十招走完,地场卫终于支撑不住,瘫坐在地上。月野谦之示意药师上前,给地场卫上药,包扎伤口。地场卫看了看四处伤口,发现伤处全部避开了要害,而且都只是皮肉伤,并不碍事,知道月野谦之手下留情,可心里的愤怒并没有减少半分。
“你们都对月野兔做了什么?”
“什么?”月野谦之一时没明白过来。
“你们知道月野兔隐瞒了我的存在后,都对她做了什么?”地场卫的声音因愤怒而大了起来。
月野谦之一脸震惊,有些不知所措:“年轻人,我不明白。”
地场卫冷笑:“不明白?真琴是月野兔的式神吧?她好端端的怎么会向你们说起我化解过她招式的事?你对我知晓一切来龙去脉也没有多大的意外,那就是说美奈子找过我的事你们也都知道了。你们,你们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兔兔她主动告诉你们的吗?那她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说出来,而是向安倍家撒谎呢?”说到最后,地场卫几乎是吼出来的。
月野谦之震惊地看着地场卫,半晌,等地场卫因愤怒而粗起来的气息略微平静一点后,才慢慢说道:“年轻人,你的敏锐我自叹不如。但请你相信,安倍家和我并没有逼问阿兔什么,但是,”月野谦之说到这里似乎再说不下去了,颤抖了好一会,勉强说道:“但是,丽,还有真琴,终究只是式神,要让式神开口,只需要几句咒语就可以。”
“什么!”地场卫直觉得漫天的冰锥淋下,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这个真相,对你们而言就这么重要吗?阿兔她只是救了个人,就这么不可饶恕吗?”丽的那句“阴阳师的世界你不懂”又轰响在耳畔,直震得他头晕目眩。月野谦之忙示意药师将一些能宁神的药膏抹在地场卫的太阳穴上。等脑中清明一些,地场卫又问道:“那兔兔呢,她在哪?”
月野谦之双眼隐有泪光:“为了平息物议,安倍家主判令她四个月的监禁,地点……我也不知道。”
地场卫愤怒地捶打着地面,吼道:“你不是她的父亲吗?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受罪?你就这么不关心她吗?”
月野谦之厉声道:“年轻人,你逾矩了!”他严厉地盯着地场卫,半晌后,终是渐渐无力:“也许,我确实不是一个好父亲。”
月野谦之话中的苍凉和沉重让地场卫略有些内疚,抬头时月野谦之已经别过头去。药师起身恭敬道:“老爷,伤口处理好了。”月野谦之疲惫道:“把伤药全部留给他。”然后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复又停下,沉声道:“地场先生,作为阿兔的父亲,我劝你一句,忘掉阿兔吧。阿兔她……是鹫山的封印使,她的人生……是没有未来的……”
地场卫惊得站了起来,脑中又是一阵轰鸣,震得他双眼发花,他哆嗦着嘴唇问道:“什么?为什么没有未来?封印使是什么?”月野谦之没有回头,疲倦地挥了挥手。结界消失了,地场卫仍然站在车水马龙的道路边,呆愣愣的回不了神。
医院围墙内,一架轮椅上静静地坐着一个长发年轻男子,和式的外衣宽大,罩住了他的身形。轮椅边侍立着美奈子,金色的长发在料峭春风中微微颤动。
“美奈子,我是不是做得太过了?”男子的声音仍有点虚弱,话语中似乎有着歉疚和自责。
美奈子恭敬道:“身为式神,我是不能向主人撒谎的。”
男子苦笑:“你知道的,我不是问这个。”
美奈子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痛色,轻声道:“我知道主人的情谊。”
男子怅惘道:“但是,她不知道啊。”
美奈子不忍继续说下去,小心地提醒:“主人,您不去消除地场卫的记忆吗?”
男子沉默了很久,长长叹息一声:“罢了,我若真动了手,她一定会知道,那她会恨我一辈子的。她的快乐本就不多,为了她,留住一些吧。不过……”
美奈子接口道:“知道,对外一定说地场卫的记忆被消掉了,这样,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男子点点头,紧了紧外衣,美奈子忙为他掖好,推着轮椅,倏忽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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