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的窗下铺着一张樱桃木雕花围炕,铺着一色青金镶镶边明黄色万福山段坐蓐,炕中设一张白檀木刻金丝云腿细牙桌,上头放了些茶点,想是帝后二人本在此闲话家常。因是寻常对坐,皇后只简单的绾了个高髻,簪了几朵攒珠樱桃绢花压髻,并几只小巧的流苏银簪,身上一件紫裳色芍药长寿纹缂丝袄,被暖阁里地龙的暖气一烘,到衬的面容微红。皇后见了她两人请安,便让素心端了两个小杌子来让她们在跟前坐下
富察琅嬅:(扬扬嘴角)本来韫妃大可以不来,只是贵妃抱恙,就把你叫来了
皇帝:(本来皇后还要说话,突然出声)昨夜的事,你们和海常在可还好?
乌拉那拉如懿:(心中一暖)臣妾本就无碍,海常在到是受了惊吓,加上足上的伤,还得好生将养着
皇帝:既然在你宫里,你就费心看着吧。嘱咐她宽心些,已经过去的事便不要再提了(看向书瑜,面上明显温和了不少)倒是你,刚出月子才多久,也不注意着自己
钮祜禄书瑜:是臣妾不是。只是海常在平日也是臣妾半个女红师父了,这份情也是要还的
富察琅嬅:(含了谦和的笑容,对皇帝道)午后冷清清的,这个时候要是玫答应来弹琵琶,倒也清闲。只是她五六日不曾面圣了
皇帝:(笑意极淡,却似这阁中的静尘,亦带了暖暖的气息)她总说脸上的伤没好,不宜面圣,由得她去
富察琅嬅:(微笑道)那日贵妃气性是大了些,可玫答应也有不是之处,皇上心里惦记着玫答应,却不纵容她,臣妾很欣慰
皇帝:(茶盏里翠莹莹如一方上好的碧玉,悠然喝了一口)虽然没见着,心里想着,就如见着了一样
如懿入宫后才陪了皇上一次,久久未见圣驾,虽然心里是存着皇上的叮嘱的,却难免有那么几分寂寞。那种寂寞,是欢悦明媚的曲子唱着,却知道下一出的唱词里是男欢女爱的失散,是相思相望不相亲的分离;那种寂寞,是花好月圆的美满里,想得见残月如沟的凄冷;那种寂寞,是灯火辉煌,半壁盛世里的一身孤清的影子;可是在寂寞,在、那滋味却是温凉温凉的,凉了一阵儿总还有盼望,有希翼,那便是温热的一层念想。直到昨儿夜里匆匆相见,原本以为皇帝是护着自己的,可是他的眼风却没几次落在自己身上,便是落到了也像天际上远远飞着的鸽子,落不到棉白的云彩里。
不同于书瑜,虽然皇帝宠幸贵妃。可是一月半月总有两三天是去承乾宫的,说是天寒路滑他过去就是,韫妃在承乾宫等着就是了。如懿的目光突然落在皇后的衣衫上,那样沉稳而不失艳丽的紫棠色,热闹簇绣的芍药蜂蝶图案,绣着万年青的寿字滚边;而身前坐着的书瑜一身墨青盘锦满绣白竹袄,衬的书瑜的英气与艳丽恬静融合的一种美。这么一看,愈发映的自己身上的一袭梅子青绣乳白色凌霄花的锦衣,是那样的暗淡而不合时宜,况且凌霄花又是那种孤清的花朵。
书瑜不知道现在如懿的所想,她只是觉得皇后再陪皇上,又把她与娴妃宣来,总不会那么简单。这样想着不禁出了神,看着脚上的青色的花盆底不禁觉得苦涩。他是她的君,在她们面前说着其他女人,这下子算是真真的薄情了吧
乌拉那拉如懿:(喉咙里像含着一颗酸透了梅子,咽不下也吐不出,她脸上挂着勉强的笑意,忍不住问道)玫答应伺候皇上的日子也不久,怎么皇上这样喜欢她?
皇帝:(原本稀微的笑容渐渐多了几分暖色)正是因为她跟在朕身边的日子没多久,却事事遂心,像一个跟朕久了的人似的,什么事儿都想到了,朕才觉得她贴心投意
乌拉那拉如懿:(听了这一句话,哪怕心底里在酸的如一颗极青极青的梅子,也只能垂下了眼睛)
钮祜禄书瑜:(盯着鞋面的海棠花,不禁心里苦涩)
富察琅嬅:(笑意凝在了嘴角,似一朵将谢为谢的花朵,凝了片刻还是让她张开了花骨朵)说起这个事来,臣妾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皇帝:(微笑道)皇后跟朕,有什不当说的?
富察琅嬅:(笑容微微一滞)午膳过后,玫答应来找臣妾,给臣妾看了看她的脸,臣妾一时间也不敢定夺,只好带了她过来见皇上。玫答应哭哭啼啼的现下,也不敢进殿来,臣妾想那日玫答应被掌掴,娴妃亲眼看到的,又送她回了永和宫。韫妃又是同贵妃一起碰到的娴妃和玫答应,所以召了娴妃和韫妃来,也请皇上看一看玫答应的脸吧
皇帝:蕊姬来了?人在哪里?
富察琅嬅:(郁然道)人在偏殿等着就是不敢来见皇上(见皇帝眉心渐渐起了曲折,便道)素练,你去请玫答应进来,有什么委屈自己来说
素练出去了片刻,便领了玫答应进来。玫答应如常穿着娇艳的衣裳,只是脸上多了一块素白的纱巾,用两边的鬓花挽住了,将一张清水芙蓉般的秀净面庞遮去了一大半。
她眼里含着泪花,依足了规矩行了礼。
皇帝:(未等行礼完便拉住道)这是怎么了?即便是受了两掌,这些日子也改好了?
白蕊姬:(忍不住哭起来,娇声娇气道)横竖是伤在臣妾的脸上,皇上看个乐子还觉得红肿着,挺喜性的呢
如懿听着她与皇帝如此说话,不免心思不适。书瑜依旧盯着鞋面,想起自己初入王府时,虽然宠爱不如当时还是青樱的如懿,却也是其他人比不了的。晨起时对着菱花镜梳妆,也和皇帝这样说说笑笑,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撒撒娇说着贴心话儿,并无尊卑之分。只是现在虽然皇帝念着她,不像如懿一样沉寂,就不见圣驾。可是每每想着璟瑶,想着从前,对着现在自己的夫君与其他女子亲近,仿佛就像对着当年的自己。想到这儿不由得抬头,果然如懿不出所料的失落,再看向皇后。后者只是垂着脸,像庙宇里供奉的妙严佛像,无喜无悲宝相庄严。书瑜心里即便不舒坦,看着皇后如此,便也狠狠地在心里爽了一番。
书瑜抬头,到是和如懿一样吓了一跳。玫答应的脸上原本只是受了掌掴红肿,嘴角见了血,此刻不仅肿成青紫斑驳的一块一块,嘴角的破损也溃烂开来,蔓延到酒窝之处,起了一层层雪白的皮屑,像落着一层霜花似的,底下露出鲜红的嫩肉来,
钮祜禄书瑜:(不禁捏住护甲)这哪里是掌掴?
富察琅嬅:说的就是,掌掴不会这样。必是用错了东西或者,没有忌口
皇帝:(惊得脸色一变)
白蕊姬:(立刻跪倒在地上,眼波哀哀如夜色中滴落的冷露,哭诉道)臣妾爱惜容貌,不敢破了面相惹皇上不高兴。得罪了贵妃是臣妾的不是,挨了打是臣妾也该受着,但臣妾已经饮食清淡了,按时用药了。可是脸却坏的越来越厉害,臣妾心里又慌又怕,不敢面见皇上,只得告诉了皇后娘娘
富察琅嬅:(担心道)臣妾问过伺候玫答应的人,都说她这几日饮食十分注意,连喝水都特意用了能消肿化瘀的薏仁水,也不忘那煮熟的鸡蛋揉着,是够当心了
皇帝:(微一沉吟)你说你用药了?是哪儿来的药?
钮祜禄书瑜:(不动声色看了如懿一眼,若无其事的看向玫答应。这样在看不出来她就傻了,那日她没多大参与这事又是皇后整来的,相必又是后宫这位皇后瞧不上谁了)
白蕊姬:(停了哭泣)是太医院拿来的,说是贵妃打了臣妾,也愿意息事宁人,所以特意送来的,略表歉意
皇帝:(目光微冷)那药你带来了?
白蕊姬:(从袖中取出一小小的圆钵)
素练忙接了过去,打开一闻道:“当日是奴婢去太医院领的药,是这个没错”
皇帝:(眼神略有疑惑)
富察琅嬅:那日臣妾也在,为了六宫和睦,是臣妾劝贵妃送药给玫答应的,也是臣妾让素练以贵妃的名义送去的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的光彩)皇后有心了,朕有你周全着,后宫才能安稳如斯
富察琅嬅:(安然一笑)皇后的职责,不正是如此么?臣妾只是做好分内之事罢了
皇帝:(不再多言,让王钦唤了方才把脉的太医)
王钦立刻请了赵太医进来,赵太医是个办事利索的人,请过安一看玫答应脸上的红肿,在闻了闻药膏,沾了一点在手指上捻开了,忙跪下到“这药是太医院的没错,只是被人加了些白花丹,消肿祛瘀的好药就成了引发红肿蜕皮的下作药了”
富察琅嬅:(蹙眉道)白花丹?怎么这么耳熟?
赵太医恭谨道:“是,入了冬宫里都领过白花丹的粉末来,配上晒干的海风藤的叶子,是一味祛风湿通络止痛的好药。宫里湿气重,皇后娘娘的恩典,每个宫里都分了不少,做成了香包悬在身上。”
钮祜禄书瑜:可是,玫答应刚承宠没多久,永和宫按理应该没有啊
乌拉那拉如懿:臣妾的宫里上个月也领了不少
富察琅嬅:(连忙道)可不是!臣妾与韫妃娴妃身上都挂着这样的香包
皇帝:(目光避免与玫答应的脸相触)白花丹到底是什么东西?
赵太医道:“白花丹若是同其他药配用,那是一抹好药。但若是单用,却是一种极霸道的药物,是有毒性的。只要皮肤与白花丹接触,只需一点点便会红肿脱皮,继则溃泼,汁水淋漓,形成溃疡。以后溃疡日久不愈,疮面肉色灰白或暗红,流溢灰黑或绿色污水,臭晦不堪。疮口逾腐愈深,甚至外肉脱尽,可见胫骨。答应小主的病症,便是这药膏里被掺了白花丹”
钮祜禄书瑜:女为悦己者容!更何况玫答应是皇上的嫔妃,这心思不管是谁也太毒了些
白蕊姬:(一听便哭了起来,指着素练道)皇上,皇上,臣妾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竟叫素练拿了这样的药来害臣妾!(说的虽然是素练,眼睛却瞪着皇后,恨声道)臣妾自知出身微贱,要是有人容不得臣妾侍奉皇上身侧,臣妾宁可一头撞死在这里,也受不了这些下作的手段!
富察琅嬅:(神色大变,立即起身道)皇上明鉴。药虽然是臣妾让素练去拿的,可若是臣妾做下的这等天理不容的事,臣妾还怎敢带玫答应来养心殿,一定百般阻扰才是啊
皇帝:(啜了一口茶,扶住皇后道)皇后一向贤惠,朕是有数的。只是....素练...
素练慌得双膝一软,立刻跪倒在地:“皇上明鉴,皇后娘娘明鉴,那日是奴婢亲自取的药,亲自交到玫答应手里。可奴婢不敢往哪药里掺和别的东西呀!”她忽然想起什么,撩起袖子到“那日臣妾取药的时候在太医院被裁药的小剪子误伤了,当时太医们就指点着奴婢用这钵里的药取了一点涂上,说有止血的功效。奴婢当时用了,也没在溃烂呢!” 素练的手腕留着指甲大的一个红色的疤痕,显然几天前才有的。她急急的辩道:“奴婢不敢撒谎,这事儿太医院好些太医见着的,都可以为奴婢作证”
赵太医便道:“皇上,皇后娘娘,那日微臣也在太医院,是有这个事。因着这种药膏配置不易,那日只有这一瓶了,就从钵体中取了一点给了素练姑姑用了”
富察琅嬅:(凝神一想)当时用了没事,那素练,你一路上过去有谁碰到这个药膏没有
钮祜禄书瑜:(果然啊,这里有坑。只是究竟谁做的只怕不重要,重要的谁想让谁做的)
素练斩钉截铁道:“绝没有了,奴婢赶着过去。到了永和宫只有娴妃娘娘陪着,奴婢给了药便走了”
白蕊姬:(绞着帕子,恨得银牙紧咬)是了。那日素练送了药,娴妃陪臣妾坐了会儿也走了,之后在没旁人来探视臣妾
皇帝:(目光落在如懿的面庞上,带了一丝探寻的意味)娴妃,你待在那里做什么?
殿内的龙涎香幽暗的气味太浓,被暖气一熏,几乎让人透不过气来。
钮祜禄书瑜:(温和的抬头,似乎惊讶的看着三人一圈)皇上,皇后娘娘,当日玫答应请安之后,皇后娘娘便让臣妾等散了。臣妾与贵妃遇到了娴妃和玫答应。虽然臣妾惦记着璟瑶先回去了,却也听说了,皇后娘娘仁慈,命娴妃送玫答应回的永和宫
皇帝:(温和了几分看向书瑜,却是有几分真心)璟瑶身子弱,实在不行你就抱回承乾宫仔细养着,若是好了再送回去就是了
钮祜禄书瑜:(福身)谢皇上隆恩
富察琅嬅:(面色有些许的愣怔)
乌拉那拉如懿:(面色沉静如壁)韫妃说的是,皇后娘娘让臣妾陪玫答应回永和宫,臣妾说了几句话就走了,并没有多留
富察琅嬅:(眼波似锦,绵里藏针似的光芒)那么其实除了娴妃,便没有别人再能碰到那瓶药膏了。永和宫里,也没轮到这个。娴妃,你能告诉本宫是怎么回事么
如懿跪在寸许长的“松鹤长春”织金厚毯上,只觉得冷汗一重重逼湿了罗衣。她从未想过,从那次掌掴开始,到她送玫答应回永和宫以及药膏送来,种种无意的事端,竟会织成一个一个密密的罗网,将她缠住密不透风,不可脱身。心中惊悸如惊涛骇浪,她脸上却不肯露出分毫气馁之色,只望着皇上道
乌拉那拉如懿:皇上,臣妾没有做过,更不知道其中原委
富察琅嬅:(颇有为难之色,迟疑道)皇上,玫答应出身乌拉那拉氏府邸,向来娴妃顾念情谊一定不会做这样的事
钮祜禄书瑜:皇上,娴妃从前如何如今入了宫,为人更是低调,更何况还是延禧宫的一宫主位没必要坐着等是呀(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白蕊姬:(转过来脸,逼视着如懿,语气灼灼逼人道)嫉妒之心人人有之,嫔妾也知道自从承蒙皇上恩宠,便有人觊觎陷害,却不想这样的人竟然娴妃娘娘!敢问娘娘一句,那日除了你,还有别人有机会在嫔妾的药膏里下白花丹的粉末么?
乌拉那拉如懿:(平视于她,并不肯有丝毫目光的回避)当日本宫一直在你跟前,说了几句话就走,如果你一定认定本宫会当面害你,那本宫无话可说
皇帝:(望着如懿,幽黑的眸子平静无澜)既然闹出这样大的事情,还伤了玫答应的容颜,朕就不能不彻查
富察琅嬅:(歉然道)嫉妒乃是大罪嫔妃大罪,何况暗中伤人。后宫管教不严,乃是臣妾的罪过
皇帝:(凝眉)皇后是有过失,但罪不在你(眼底闪过一丝不忍,恰如流星般的尾翼转瞬不见)
富察琅嬅:(思虑片刻,道)娴妃,无论是不是你做的,总要问一问。去慎刑司吧,有什么话哪里的精奇嬷嬷会问你
钮祜禄书瑜:(起身福礼,一脸思躇)皇上,臣妾总觉得娴妃不太可能。若是有点脑子的人要下手也该要摆脱自己不是?哪有上杆子让人怀疑的。这白花丹娴妃是有多厉害,能当着玫答应的面前下毒,玫答应还能不知道?
钮祜禄书瑜:(悠的一笑,像是给大家讲笑话一样)这几日的事儿怎么都是奔着娴妃去的?莫不是娴妃不小心得罪了谁,亦或者让人利用了也不可知。姐姐以后还是当心些吧
如懿身上一凛,慎刑司掌管着后宫的刑狱,上至嫔妃,下至宫人,一旦犯错,无一不要再里头脱一层皮才能出来。她忍着身上的寒毛竖起的不适,强撑着身体俯身而拜
乌拉那拉如懿:事关臣妾清白,臣妾不能不去。只是请皇上相信,臣妾并非这样的人。也谢谢韫妃妹妹好言相劝
皇帝:(微微颔首,语意沉沉。心里头却想着书瑜的后几句话)你放心
不过三个字,如懿心中一稳,觉得浑身都松了下去。
惢心:(忍不住哭求道)皇上,即便要问娘娘的话,也别去慎刑司呀。娘娘昨晚已经着了风寒,哪里禁得起这样的折腾。皇上!
皇帝:(温和到)若是风寒,朕会让太医去诊治。但规矩不能破的
皇帝话语的尾音尚未散去,只听外头砰的一声响,有人用身体撞破了门冲进来道
珂里叶特海兰:皇上,不是姐姐干的!不是!是臣妾坐下的事情,您带臣妾去慎刑司吧!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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