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废汉帝陈留践位 谋董贼孟德献刀

却说，文武百官宴席结束以后，董卓询问侍中周毖和校尉伍琼：“袁绍走了以后，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情？”周毖说：“如果明公逼得他过急，势必会发生变乱。因为袁氏家族在朝廷做官经历了四代，他们的门生故吏遍布于天下；倘若袁绍出面鼓动，英雄豪杰又愿意为他效力的话，太行山以东地区就将不再是明公所有了。明公不如赦免了他，就让他作一个州郡太守。那么，袁绍高兴自己得以免除了罪过，也就不想再去作乱，天下也就没有什么忧患了。”伍琼也说：“的确应当给他一个州郡太守的官职，以便收拾天下人心。”董卓立即答应，当天就派人前往，以朝廷的名义，拜袁绍为渤海郡太守。袁绍果然高兴地领受了，天下没有发生任何的变乱。

昭宁元年(公元189年)九月初一甲戌日，董卓奏请汉少帝升坐嘉德殿，大会文武群臣。董卓横眉立目，拔剑在手，对大臣们说：“天子暗弱，不适合再当皇帝。现在有策文一道，李儒你马上宣读。”读道；

孝灵皇帝，早弃臣民；

皇帝承嗣，海内侧望。

而帝天资轻佻，威仪不恪，

居丧慢惰：否德既彰，

有忝大位，皇太后教无母仪。

统政荒乱，永乐太后暴崩。

众论惑焉，三纲之道。

天地之纪，毋乃有阙？

陈留王协，圣德伟懋，

规矩肃然；居丧哀戚，

言不以邪；休声美誉，

天下所闻，宜承洪业，

为万世统，兹废皇帝为弘农王。

皇太后还政，请奉陈留王为皇帝，

应天顺人，以慰生灵之望。

李儒读完策文，董卓喝令左右扶汉少帝下殿，当场解其玺绶，让其面北长跪称臣听命。又大呼何太后马上去掉凤冠霞佩。汉少帝和何太后抱着嚎啕大哭，群臣无不动容落泪。

台阶下冲出一位大臣，冲董卓高叫道：“贼臣董卓，胆敢欺君罔上，行造反之事，我用我这腔热血喷溅给你这个该杀的反贼！”边叫喊边挥舞手中象牙护板，冲董卓迎面打去。董卓闪身躲过，喝令左右武士拿下。此人乃是尚书丁管。董卓命令武士将丁管拖出午门外斩首。丁管一直到死都骂不绝口，没有半点畏惧之色。后人有一首诗感叹道：

董贼潜怀废立图，

汉家宗社委丘墟。

满朝臣宰皆囊括，

惟有丁公是丈夫。

董卓就立陈留王刘协，字伯和，为皇帝，也就是后人称为的汉献帝，年方九岁。可怜汉少帝四月登基，九月就被废掉了。董卓自称丞相，剑履上殿，出入皇宫，肆无忌惮。

李儒又劝董卓擢用社会名流，以便收服天下人心。众人推荐了蔡邕。董卓命令征召前来，蔡邕不肯。董卓大怒，派人对蔡邕说，如果他不来，就消灭他的全族。蔡邕惧怕了，只得应命前来。但是董卓见了蔡邕以后，却又非常喜欢他，一个月竟然给他三次升迁官职，拜他为朝廷的侍中，对他非常的亲近和厚待。

却说，汉少帝和何太后、唐妃被困在永安宫中，所供给衣服饮食等逐渐减少，汉少帝终日以泪洗面。有一天，汉少帝看到一对燕子飞到堂屋之中，触景生情，写诗一首。里面说道：

嫩草绿凝烟，

袅袅双飞燕。

洛水一条青，

陌上人称羡。

望碧云深，

是吾旧宫殿。

何人仗忠义，

泄我心中怨！

董卓这个老家伙时刻派人监视，当时就把这首诗呈给董卓。董卓说：“因为愤恨而作诗，杀掉少帝终于有了名堂。”于是，命令李儒带领十余名武士入宫杀少帝。

汉少帝刘辩正和何太后、唐妃在楼上说话，宫女禀告李儒来到，少帝大惊失色。李儒命令少帝饮鸩酒自尽，少帝忙问其中原因。李儒说：“三月阳春好日子，董相国特意给你送上寿酒。”何太后说：“既然是寿酒，你就先喝掉吧。”李儒大怒：“董相国给的酒你敢不喝？”招呼左右手持短刀和白练说：“寿酒如果不喝，主动认领这二物也可以！”

唐妃跪下求告说：“妾身我代替少帝饮下这杯酒，愿您高抬贵手，留下他们母子二人性命。”李儒怒斥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能有资格代替皇帝去死？”于是再举起鸠酒对何太后说：“你可以先把酒喝了吗？”何后大骂何进无谋，引贼入京，以致有今日之祸。李儒再三催逼少帝，汉少帝说：“且容我与何太后作别。”于是，大哭而作歌，歌词里唱道：

天地易兮日月翻，

弃万乘兮退守藩。

为臣逼兮命不久，

大势去兮空泪潸！

唐妃也唱了一首歌，唱道：

皇天将崩兮后土颓，

身为帝姬兮命不随。

生死异路兮从此毕，

奈何茕速兮心中悲！

李儒怒斥道：“相国立等我回去报告，你们婆婆妈妈的拖延，难道是指望有人来救你们不成？”何太后大骂道：“董贼逼我母子，皇天不佑！你等助纣为虐，必定会祸灭九族！”李儒大怒，双手扯住何太后双脚，扔下楼去，可怜何太后当场毙命。又命令武士绞死了唐妃，用鸩酒灌死了汉少帝，汉少帝当时年仅十四岁。

李儒回去报告董卓，董卓命人将他们埋葬在城郊之外。从此以后，董卓每天夜里带剑入宫，肆意奸淫宫女，夜宿龙床之上。

有一次，董卓带领军士出城，行进到阳城地界。正是当地二月村民组织社赛，老百姓熙熙攘攘，热闹非凡。董卓一时杀性顿起，命令军士围住百姓，男子和年老丑陋的妇女全部杀掉，专门抢掠美貌妇女和财物，装满大车，把砍下的头颅悬挂在大车下面，吹吹打打回到洛阳，自称剿灭贼寇大胜而归，在城门外焚烧人头，把妇女财物分给众军士。

越骑校尉伍孚，字德瑜，看到董卓如此残暴，十分愤恨。就在朝服内披挂小铠，暗藏短刀，伺机刺杀董卓。有一天，董卓昂首入朝，伍孚迎接到大门口，拔出短刀直刺董卓。董卓身体胖大，气力很大，用两手死命抠住刀把。吕布赶入，揪倒了伍孚。

董卓问道：“是谁指使你造反的？”伍孚瞪圆双睛大喝道：“你又不是我的君上，我也不是你的臣下，说什么造反不造反的屁话？你罪恶滔天，每个人都想抓住你吃掉！我恨不能把你车裂以谢罪天下！”董卓大怒，命令拖出伍孚剖腹挖心剐了，伍孚到死都骂不绝口。后人有一首诗赞道：

汉末忠臣说伍孚，

冲天豪气世间无。

朝堂杀贼名犹在，

万古堪称大丈夫！

自此以后，董卓出入都小心翼翼的，经常由吕布护卫。

且说，袁绍在渤海郡，听说董卓在朝廷中专横弄权，便派人带着密书来见王允。信上说：“董卓欺上天，废人主，罪孽不忍言说。明公身为朝廷的三公之一，却听任着董卓如此的恣横跋扈，好像您没有看见和没有听见一样，这哪里是报国忠君的臣子行为？我如今收集了兵马，训练了士卒，准备扫清朝廷的妖孽，却又不敢轻举妄动。明公如果有心匡扶社稷，应当图谋大事。如果明公有所驱使，我会奉命行动的。”

王允得到袁绍书信，百般寻思，却又无计可施。一天，他看见朝廷大臣都在，便说：“今日是老夫的降生之日，晚上委屈大家到我家小酌一番。”众官答应道道：“我们一定前去祝寿。”

当天夜晚，王允在家中后堂摆下席宴，很多公卿大臣都来祝寿。酒过三巡，忽然，王允掩面大哭。众官员慌忙地问道：“司徒贵诞，为什么发此悲声呢？”王允说：“今天并非是老夫的寿辰之日，只是老夫想请来列公叙谈，又怕董卓怀疑，所以借寿辰托辞。董卓欺主弄权，社稷旦夕难保。想当年高皇帝诛秦灭楚，才有现在的汉室天下。谁料想传至今日，就要丧于董卓之手。我想到此事才伤心大哭。”于是，众官员也都跟着大哭。

宴席之中一人站起身来鼓掌大笑说：“列位公卿大臣，就算大家从今夜哭到天明，再从天明哭到明夜，还能把董卓哭死不成？”王允一看，大笑的正是骁骑校尉曹操。王允大怒道：“你的列祖列宗也食禄于大汉王朝，现在不积极想办法报效国家，怎么还站出来讥笑我们？”曹操说：“我笑在座各位不是别的事，是笑大家竟然没有想出一条计策来杀掉老贼董卓。曹操我虽然不才，但愿意现在就去斩下董卓狗头，悬挂到洛阳门口，以谢罪于天下。”

王允赶忙叫出曹操到私下里问道：“孟德贤弟有何高见？”曹操说：“这段时间我屈身奉迎董卓，正是为了瞅准机会杀掉老贼。现在董卓很信任我，所以我能够近得了董卓旁边。我听说司徒大人有七宝刀一口，如果大人愿意借刀给我进入相府刺杀董卓，我就是身死也无所恨！”王允说：“孟德果然是有心之人，这真是天下之大幸！”于是亲自为曹操斟酒布菜，曹操连干三大杯酒明誓。王允取出家中珍藏的七宝刀送给曹操。曹操藏好宝刀，酒宴之后，众官员又坐了一会，最后都各自回家不提。

第二天，曹操佩带好宝刀，径直来到相府之内。因为曹操经常出入相府，所以左右也不阻拦。曹操问从人：“丞相现在在哪里？”从人答道：“正在小阁中看书。”曹操走入小阁，看见董卓正坐在床上看书，吕布侍立在床侧。董卓问：“孟德今天为何来的这么晚？”曹操说：“坐骑瘦弱所以行动迟缓。”董卓回头对吕布说：“现在这里恰好有西凉进贡来的好马，奉先你亲自去挑选一匹赐与孟德。”

吕布领令退出选马去了。曹操暗自盘算了一下：“这次董卓老贼该死！”于是，曹操想拔刀行刺，但又害怕董卓力气大，没敢轻易动手。董卓身体胖大不能久坐，一会倒身躺在床上，转脸向里。曹操心里十分高兴道：“正好借此机会杀此老贼！”急忙掣宝刀在手，就要剁将下去，不成想董卓仰面看到穿衣镜中的曹操正在背后拔刀，急忙回身问曹操：“孟德你这是要干什么呢？”

这时，吕布已牵马到小阁之外。曹操十分恐惧，顺势持刀跪下说：“相国，孟德有宝刀一口，特来献给恩相。”董卓接刀观看，见刀长尺余，七宝嵌饰，极其锋利，果真是口好宝刀！于是，把刀递给吕布收好，曹操把刀鞘解下来交给吕布。董卓带曹操出小阁看马，曹操躬身施礼谢董卓说：“我想先骑马一试。”董卓就命人配上鞍辔，曹操牵马出了相府，扬鞭打马奔东南老家方向去了。

吕布对董卓说：“刚才我感觉曹操好象是来行刺恩相，恰巧被撞破，所以托辞献刀。”董卓说：“我感觉也不太正常。”

两人正在说话之时，谋士李儒来到，董卓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李儒。李儒说：“曹操家小都不在洛阳，现在独自在寓所居住。马上派人去征召来见，如果他马上能来，就是献刀；如果推托不来相见，则必是行刺无疑，可以擒拿住严刑拷问。”

董卓一听有道理，立刻派四名武士去传唤曹操来见。去了很长时间，武士回来报告说：“曹操根本没有回寓所，而是乘马飞奔出了东门。把门门吏问他去何地，曹操说：‘丞相派我有紧急公务’，然后纵马而去。”李儒说：“这是曹操做贼心虚逃窜，必是行刺无疑。”董卓大怒道：“我如此重用于他，他却反过来想杀害我！”李儒说：“这事必有同谋，抓住曹操一审便知。”董卓于是下令遍行文书到各地，画影图形，捉拿曹操。如果有抓住献上的，赏金千金，封万户侯；窝藏者同罪。

曹操逃出洛阳之后，立即飞奔老家谯郡。路经途中牟县时，被守关的军士擒获，押着进去见县令。曹操谎称自己是个客商，复姓皇甫。那县令注视着曹操，又沉吟了半天，然后，明确地指出他就是曹操，并且吩咐把他收押到监狱中，明日押解去京师，请求丞相的赏赐。接着又给把关的军士赏赐了酒食。

到了半夜之时，县令叫人押来曹操，又叫人们都退下，然后他与曹操单独对话。县令说：“听说丞相对你不薄嘛，你怎么还要刺杀他？”曹操骄傲地说：“燕雀怎么知道鸿鹄的志向！”县令说：“你可不要小看我！我不是一个庸俗小吏，也想做一番大事业，只是还没有遇上自己的主人。”曹操高兴地说：“我之所以屈身事奉董卓，就是想找个机会刺杀他，替国家除去这个大祸害。如今事情没有成功，这只是天意！”县令问道：“你现在准备去哪里呢？”

曹操回答道：“我要回到故乡，然后，召集天下诸侯，兴起兵马，共同诛除董卓。这是我的心愿！”县令立即解开曹操的解开曹操绑绳，扶曹操上坐，再次拜道：“曹公真是天下忠义之士！”曹操也还礼，问县令姓氏名谁。县令说：“我姓陈名宫，字公台。老母亲和妻子家小都在东郡。曹公的忠义之气感动了我，我愿意辞官不做，跟随曹公一起逃亡。”曹操自然十分高兴。当夜陈宫收拾盘缠路费，与曹操换了好衣服，各自背宝剑一口，乘马投奔谯郡而去。

这一夜，陈宫收拾了盘餐费用，与曹操更换了衣服，各自背上一口长剑，乘着马匹，投奔曹操的故乡。他们行走了三天，到达成皋。此时天色已晚。曹操用马鞭指着树林深处对陈宫说：“这里有个人，姓吕，名伯奢，他是我父亲的结义弟兄；我们就去他那里，问问我家中的情形，再住宿一夜，怎么样？”陈宫说：“最好。”

两人打听到吕伯奢家，下马见过吕伯奢。吕伯奢说：“我听说朝廷遍行文书，捉拿你很急，你的父亲也早已从谯郡逃到陈留去了。你怎么会到了我这个小地方？”曹操把前面经过说给吕伯奢，介绍陈宫说：“如果没有陈县令出手相救，我早已命丧多时。”吕伯奢对陈宫拜谢道：“我的小侄如果不是陈县令，曹氏家族早已被灭门了。你们两位稍坐片刻，今天晚上就在老夫家中安歇。我家中没有好酒，现在我就去西村酒坊打点好酒，为两位解解乏。”说完之后，就骑上自家小毛驴奔西村而去。

曹操和陈宫坐了很久，忽然，听得房后有磨刀之声。曹操与陈宫悄悄地潜入草堂后，看到吕伯奢的五个儿子和两个厨师正在磨刀，悄悄商量如何杀掉他俩抢夺马匹财物。

曹操与陈宫急忙赶到院里，正待飞身上马而去，五条壮汉后面跟着两个厨师，手持菜刀如狼似虎追赶上来，大声嚷道：“识相的赶紧把马匹和钱财留下，饶过你们两个不死。如若不然，马上砍掉你们的脑壳！两个人赶忙拔剑自卫，这几个庄稼把式哪里会是他们的对手。转瞬之间，七人都躺倒在了血泊之中。

两个人急忙上马出庄而行。行不到二里，只见吕伯奢驴鞍前悬挂两瓶酒，手提果菜而来，对他们打招呼说：“贤侄和陈县令为什么走得这么匆忙啊？”曹操说：“我们是被犯罪通辑过的人，不敢在这里久住。”吕伯奢说：“我已经安排家人款待贵客，哪里会差这一宿？这么晚你们也不方便再去别的地方了，还是跟随我回去吧。”

曹操策马前行，对吕伯奢用手一指远处说：“老伯您看看哪边是谁过来了？”吕伯奢刚一回头，曹操早已挥剑砍吕伯奢于驴下。陈宫大惊说：“刚才咱们杀了他的儿子有情可原，为什么不留他一条老命呢？”

曹操说：“吕伯奢回到家中，看到死了那么多人，肯定会去报告官府。如果官府追赶而来，到时候咱俩必被抓，那咱俩可就完了。”陈宫说：“已经知道自己犯错了，为什么还要杀掉这可怜的老汉，这也太不仗义了！”曹操切齿道：“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陈宫的心都寒了，然后一直默然不语。

当夜里又行了数里，在月明中敲开一家客店门投宿。喂饱了马，曹操先睡去了。陈宫寻思道：“我一时错把这曹操当成了好人，所以，才弃官跟随于他。原来，他也是个狼心狗肺，无情无义之徒！如今留下他必定后患无穷。”于是，拔出宝剑来要杀曹操。这正是；设心狠毒非良士，操卓原来一路人。不知曹操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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