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陈垣洗了把脸,就要跟陈恪兄弟二人告辞。
“这么急着走?总要把早饭吃了。”陈恪诧异地问道。
“不吃了,我得回去见我叔父。你知道的,除了吃饭,别的时候,我不一定找得着他。”陈垣解释道:“我叔父为人最擅长四个字,吃喝玩乐,一吃完早饭,就见不到人影。家里本来就没几个钱,我得早点回去问他要科举的花销,万一被他花光了,我就得去杭州大街上讨饭吃。不说了,某去也!”
怪不得陈垣为人有些不羁,原来他的叔父是个大玩家。陈恪嘱咐一句:“你路上慢着点,现在草上已经有露水了,当心滑倒。”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了,”陈垣随意地扬扬手,“我走了。”
“青临哥,你等一等,”陈焕喊住他,“家里还有几个高邮的咸鸭蛋,给你带上,四叔爱吃朱砂豆腐。”
四叔大概就是陈垣的叔父,陈恪心里想,看来两家还是亲戚。
朱砂豆腐是南直隶的名菜,这道菜的关键是要用高邮咸鸭蛋的蛋黄来炒,高邮咸蛋质细而油多,蛋黄是通红的,与别处不同。
陈焕宝贝似得捧出一个盒子,解释道:“这是顾老将军送过来,原本是预备送‘陈一贴’的,‘陈一贴’没收,顾老将军说留着我们兄弟吃。”陈焕把盒子送进陈垣怀里:“刚好四叔也爱吃,你就带上吧。”
陈垣愣了一会,道:“你们厨房就这几个鸭蛋,怎么都给了我?”他一挥手,“要不你们也跟我回去,三年守孝,你们都好久没去我家串门子了。”
陈焕转过头去看哥哥,陈恪道:“好啊,乐意之至。”
轻轻掩上大门,不必上锁。三人一同出发。
清晨的深秋,带着浓浓的寒意,陈恪下意识紧了紧自己的衣裳,双臂环抱在胸前。
空旷的田野上传来一阵口哨声,陈恪闻声望去,一个牧童骑在黄牛背上,悠哉悠哉的吹着口哨。陈恪只见过别人骑水牛,从没见过骑黄牛的。他很好奇地问:“黄牛也可以骑的吗?”
陈垣白眼一翻,看着他:“少见多怪。”陈恪笑:“看来是我见得少了,我只见过骑水牛的,以为黄牛性子燥,不肯让人骑。”
看人家骑个黄牛也这么新鲜,陈垣转过头去不理这人,远远的对着牧童喊道:“童童,你换一个曲子。”陈垣喊话的时候,双手在嘴边合拢,陈恪看到了,强忍住要说一句的冲动:这样可以减少声音的扩散,降低传播中的声能损耗。这是理工男的老毛病,陈恪暗暗在心里告诉自己,时代不一样了,这毛病得改改。
陈恪知道童童是七爷爷的孙子,只是远远的没有认出来,听陈垣这么一喊,他也向童童遥遥的挥一挥手,打个招呼。童童也回应地摇了摇手。
黄牛走一步,总是摆一摆尾巴,低头啃两口青草,远不及人走得快。不一会儿,陈恪就听不到口哨声了。而前方的山坡顶上,也远远的可以看见一座院子。
海宁少平地而多丘陵,山都不高而多植被,郁郁葱葱。这样远远望去,前面的山坡更像一个是一个大大的土堆。
到了院子门口,陈垣把装着鸭蛋的盒子递到陈焕怀里:“你一会儿要当着我婶婶的面把盒子打开,我婶婶高兴了,事情就好办了。”说完,陈垣走前面去敲门。
门板很厚实,看得出是好木料,只是门上的漆都掉光了,露出衰败的气象。陈恪走近了看,依稀能看到点点朱漆。
开门的是个一身灰衣灰裤的老仆人,陈垣很亲切地喊了一句:“德叔。”陈恪和弟弟也跟着喊了声“德叔”。
德叔苍老的脸上露出笑容:“少爷回来了,”接着又道:“恪少爷,焕少爷,好久没来了。”他话中的欣喜是发自内心的。德叔关好门,说道:“我先去厨房,跟夫人说加几个菜,”说完就先往里面去了。
陈垣正要往里面走,瞥见陈恪还在仔细看门上的雕纹。
“别看了,”他不耐烦的一把拽住陈恪就往里面走,“这门都几十年没上漆了,我们家祖上以前也风光过,现在嘛,”陈垣自我嘲弄道:“本少爷现在是全海宁最穷的少爷。”虽然是自嘲,却大有豪迈之气,没有多余的感慨和愤懑。看来他从小就是个穷少爷,已经习以为常了。
陈恪笑道:“打今天开始,海宁最穷的少爷已经换人了,这顶帽子,不再是你的了。”
“哦,还有比我穷的少爷?”陈垣好奇的问。
“你刚才没听到德叔的话吗,恪少爷,焕少爷,你呀,现在排倒数第三。”
陈恪说完,三人一起哈哈大笑。
虽然只有两进的院子,但是房间很多,陈垣带路,直接穿过前院,往后院走。
一跨进后院,陈垣就停住了脚步。陈恪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个男子趴在庭院中央,一动不动。
陈垣犹豫了半晌,才往前走了一步,轻声问道:“叔父,你在做——”,“什么”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他叔父摆摆手打断。他叔父先指指地上,接着转过头来说话,但他说的话是无声的,只有嘴型在变化。
“我——在——看——”,后面还有两个字,陈恪只看口型却猜不出来了,他慢慢的往庭院中央走,陈垣的叔父并没有制止。
陈恪蹲下来,只见地上有一只黑色的蚂蚁,也是一动不动。
“我在看蚂蚁是怎么走路的,半个时辰了,这只蚂蚁连根毫毛都没动过。”陈垣的叔父先说话了,声音压得很低。
这位叔父很有科学精神啊!
耐得住寂寞是科研人最基本的要求,陈垣的叔父在这方面就有一定的素养。
“四叔,蚂蚁身上有毫毛吗?”陈恪有疑问。
“有!”四叔的回答声音很轻,但很坚定,说完还递给陈恪一样东西,“你用这个看。”
放大镜!
这年代的眼镜,放大镜大多是西洋镜,跨海越洋的运过来,价格都不便宜,怪不得陈垣说他叔父败家。陈恪拿着放大镜,眼睛认真的往蚂蚁身上凑。
陈垣在一边听了两人的对话,目光复杂地对陈焕道:“你哥变了,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四叔还要看多久啊,他还吃早饭吗?”陈焕的肚子已经“咕、咕”的叫了好几回,挨饿的人总是更关心吃饭的问题。
“别着急,我婶婶还在厨房做早饭,等她忙完,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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