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河走了很久很久,若依饿得前胸贴后背,开始琢磨着能不能在河里弄些吃的。
人在饥饿的时候,头脑格外灵活,回忆了一遍过往的生活经验,若依想到一个法子。为了肚子着想,她打算牺牲下身体的其他部位。
打定主意,若依脱了鞋子,脚趾头伸进河里,灵活地拨着水。河水有些混,看不清里面的情况,若依只能闭着眼睛祈祷那即将成为食物的鱼儿,可别长太锋利的牙齿。
过了很久,若依脚趾都开始酸疼,鱼还是没有上钩。若依疑惑地抽出脚丫,捏着白白嫩嫩的脚掌看了半天。
挺好吃的啊!她这样想着,生气地双脚抽着水面:“臭鱼,竟敢看不起我的脚。”
抽了会儿,肚子又咕咕作响。若依打算再试试。这回,她把整只脚都伸进水里,脚丫上下拨动,小腿也左右摆动着。
又过了很久,正当若依泄气的时候,整只脚上忽然一疼,接着发热,感觉像被一个温热的口袋紧紧扣住。
若依哎呀惨呼一声,急忙把脚抽上来。脚上很重,一条大鱼正紧咬着若依的脚腕。若依撑着身子,拖着一只脚,往河岸上退了几步,总算把鱼钓了上来。
鱼一上岸。马上察觉受骗了,立即松开了嘴,在河岸上不停蹦跶,想要回到河里。那鱼嘴巴扁大,鱼鳞青白,背部隆起,若依也叫不上名字。
看着鱼慢慢停止了挣扎,若依又陷入了沉思。该怎么处理呢?往常都是哥哥烤好鱼,送到她面前的。这样一犹豫,肚子又应景地叫了起来。
“生鱼也是可以吃的,生鱼也是可以吃的。”若依闭着眼睛,反复默示自己。睁开眼,把心一横,若依张开嘴巴,编贝似的牙齿朝鱼身上肉最多的背脊处咬了下去。
啊呸!
才咬了一口,若依就吐了出来。
好难吃!嘴巴里,说不出是泥土的腥味,还是附着在鱼鳞上的藻类味道,总之难吃极了。
“诶,你蠢不蠢呐,你就不能用火烤烤?”贝贝出现在眼前,阳光穿透她的身体,身影似有若无。
“你醒啦?”若依有些害羞地低下头,随即瞪大眼睛问道,“你怎么能出来的?”
“我在现世并不存在,要不然也不会这么麻烦。”贝贝无奈道,“这只是我在你视界里模拟的投影。”
若依哦了一声,关心起肚子问题:“既然你都醒了,你把它弄熟吧。”若依指了指地上的鱼。
“这种程度的事,调用魔法真名就行了啊。”贝贝骂道,“你好笨!”
“你才笨呢!你又没有教过我,我怎么知道。”从小到大,没被人说过笨,若依生气地反驳道。
“我没教过吗?”贝贝想了想,一击掌道,“哎呀,忘了。”
若依怒目而视。
“好啦好啦,教你就是了。”
说着,贝贝右手手指泛着光,在空气中快速比划着,留下一个个发亮的符号。
在书写符号的同时,贝贝口中念出了每个符号对应的发音:“Iaen—osa,Dei—an,lo—yen……”
最后,空气中浮现了一共四十二个符号。敏锐的若依观察到,尽管这些符号各不相似,但除了其中一个外,全部呈圆形,此外圆中虽有不同的图案,却都可以一笔画成。那唯一不同的符号呈方形,由多个笔画构成,在一堆圆形中孤零零地扎眼。
“真名发音是有规则的,任何一个真名的前后部不能出现重复音节。真名的发音构成也有它的意义,比如osa是水,是魔法的材质,laen是形式,是魔法的结果。”贝贝问道。“记住了吗?”
若依瞥了她一眼:“当然,我又不是笨蛋。”
“我再教你每个真名的意思,我只说一遍哦。这是冰锥,这是火球……”当说到那个方形符号的时候,贝贝停了一下,直接跳了过去。
“等下,那个方块符号是什么?”若依果然追问。
“这个啊?”贝贝犹豫了下,说道,“是原来构成魔法真名的连接真名,本身没有意义,相当于虚词或者语气助词之类,现在已经没用了,也很少有人知道。”
若依点点头,继续听下去,等到贝贝讲完,又问道:“知道了这些,就能施放魔法?”
“对啊,很方便,你心里默想真名,然后引导它在现世构型就行了。”
若依半信半疑,摊开手心,默想火之真名。
Dei—an,火球。
意识海中,那真名亮了,一团明亮的火焰跳跃在若依的手掌心。若依几乎开心地跳了起来:“哈哈,好方便啊。”
若依手心的火飘来飘去,笑得眯着眼道:“大家都是这么方便的吗?”
“其他人不行,你可以。”贝贝懒洋洋地说道。
“诶嘿,我果然是天才啊。”若依挺着胸膛自傲道,从小到大,修曾这样夸过若依许多次。
此时,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响了起来。若依脸上一红,想起了正经事,当即直接用火球烤起鱼来。
事实证明,即便魔法真名很方便,处理加工食物也不是新人能很快上手的。起先一个火球下去,鱼的下半部直接变成焦炭。第二个火球,若依很小心地控制着,在鱼身上撩了半天,结果还是烤得焦熟。最后没办法,若依只能去了表面烧焦的部分,啃着里面半生不熟的鱼肉。虽然难吃,可肚子饿的时候,也没那么多讲究。
若依强忍着反胃,感觉吃饱了后,又想起一件正经事。她指着贝贝控诉道:“你这混蛋,你说哥哥是被奇迹救活的,是不是在骗我?”
“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贝贝的虚影坐在一边,好整以暇地问道;“你又想回去找哥哥了?”
“你总说你就是我,可你知道好多我不知道的事情。问你怎么来的,就推说自己忘了,还真是方便!你的魔法这么厉害,说不定就是故事里说的那种大魔王,变化成我的模样,欺骗我,引诱我,让我离开哥哥,夺走我的记忆,最后肯定是要永远窃据我的身体,再去征服世界。”若依充分发挥想象力,越说越生气,“哼,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贝贝被逗得咯咯笑了起来:“我是不是你,你都没感觉吗?那照你的说法,我这么坏的魔王,救你哥哥干嘛?至于有些事情,我确实是忘了啊,我也正苦恼呢。”
“果然是你救了哥哥!”若依始终关心的是这点。如果确实如此,她就可以回去找哥哥和爸爸了。至于和大若依的关系,她倒是没怀疑过,因为第一眼见到,便有种非常非常熟悉的感觉。那感觉超越了亲切,就好像看着镜子里的另一个自己。更关键的是,大若依并没有恶意。
“我苏醒的时候,你已经待在意识海里有段时间了。哥哥是怎么得救的,我可是一点都不清楚。”说着,贝贝加重语气道,“你要是不信我,可以向别人打听打听,受这么重的伤,魔法可救不活。”
若依琢磨了会儿,又开始沮丧。真的要一辈子和哥哥见不了面吗?她觉得满满的懊恼。很很快,忽然惊觉。
哥哥叫什么名字?哥哥长什么样子?她好像一点都想不起来了。明明和哥哥在一起的每件事情都清清楚楚,偏偏脑海里完全没法描画哥哥的样子。
“你……你……你对我的脑子都做了些什么啊?”若依慌张道,“我想不起来哥哥叫什么名字?”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贝贝不慌不忙道。
“你还说你没有骗我?”若依怒火中烧,“我们都是一个人!你拿走我的记忆,要干什么?”
“我也是没办法啊。要使用强大的魔法,光凭真名可不行。你自己这么弱又没用,我总得拿点东西给神当贡品啊!”贝贝无奈道,“你想想,你浑身上下最不值钱的,也就是记忆了,难不成你打算拿眼睛啊、手指啊之类的来换?”
若依半信半疑,但设想了下,不禁打了个寒颤,比起自己的手指和眼睛,哥哥果然还是可以放到一边的!这样一想,她也就释然了。
一大一小两个若依又吵吵嚷嚷了一阵,沿着河,继续往下游走。
到了晚上,若依运气好,采了些野果,总算填饱了肚子。不久后,她又看到了一处破旧的邮驿。
魔厌刚爆发的头几天,路上到处是逃难的人群,也没人多注意若依。尽管年轻男性确实会多看几眼,但人人只顾着逃命的关头,也不会有旁的心思。偶有好心的大妈,甚至会施舍她一些吃的。到了第四天,旁人瞧她的眼神便不对劲了。一开始,只是打算用食物诱拐,过不了多久,几个落魄武士打扮的中年汉子直接围住了小姑娘,打算趁机赚他一笔。也亏若依机警,眼见不妙,直接撒腿就跑。
今天是离群独行的第七天,尝过昨天露宿野外的滋味不好受,若依瞧见驿站里的火光,打算去碰碰运气。
若依扒在门口,警惕地朝门里望了望。小小的驿站只有两层楼,一楼是歇马的地方,十来匹枣红色大马正吃着草,靠边的通间是些马夫打地铺的地方,此时里面大约有六七个人在谈天说地。
若依见里面的人面相都还算和善,壮了壮胆子,从门缝里闪了进去,脸上堆满笑容,开口甜甜地说道:“先生们好,我和家里人昨天走散了,这儿比较显眼,说不定他们会找过来,能让我在角落里休息下吗?”
正在聊天的马夫们都是一愣。那女孩忽然闯了进来,面貌精致、落落大方。众人心中都兴起一个念头,莫非是贵族家的女儿。
长年与马相伴的马夫们大多笨嘴拙舌,竟比小姑娘还要窘迫,憋红了脸,不知道如何应对。过了会儿,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才说道:“你进来……进来吧。”
若依松了口气,稍离马夫,找了块有干草铺地的角落坐下,靠着漏风的木板假寐。
马夫们安静了会儿,见女孩一直乖乖地没有说话,便自行攀谈起来。
最年长的马夫说道:“小弟,跑完这一趟,咱们就回南方的老家,我去和老爷们说。这世道眼看便要大乱了,还是回去山里好,山里的姑娘也好养活。”
“是啊,小弟,别做你的骑士梦了。老爷家的那位侍从自己都只是个武士,能教你什么?再说,人家只是使唤你的时候,说些好听的,你还当真啦。”另一个脸上有刀伤的马夫说道。
第三个马夫对着最年轻的马夫说:“要我说,还是山里头好,贵族老爷们也没兴趣管那儿。管他世道上怎么乱,和我们这些伺候马的,有什么关系。”
最年轻的马夫依旧没有说话。年长马夫继续说道:“诶,和你说,你也不当回事。阿蒙神见证,百万年来,打战都是超凡者的活,是老爷们要操心的事。我说句难听的,像咱们这样的人去了战场,对面的老爷见了,说不定都懒得砍咱们一刀。这是要闹笑话的!”
年轻马夫终于开口反驳:“亚森先生说了,战神总是青睐有勇气和毅力的人,只要我每天苦练,一定会得到言灵的眷顾。”
刀疤脸马夫哼了一声,低下声来:“米哈尔,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还喜欢二小姐?”
年轻马夫脸上一红:“这不是一回事。”
“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年轻马夫沉默了会儿,握紧拳头,高声道:“叔叔,你别劝我了。亚森先生说了,现在的好多贵族,以前都是替人打战的。现在是个机会,我和亚森先生一起去投奔个佣兵团,给人洗马捡粪也没关系。要是有言灵眷顾,那是我的运气,要是被人一刀砍了,那也没办法。”
年长马夫无言以对,拳头砸在桌上,生气地问道。“米哈尔,你是非去不可吗?”
米哈尔直视着他:“大哥,我不想再浑浑噩噩地过下去了。”
“好,你去吧。”年长马夫闻言,赌气似得取过一旁杂物堆上的毛毯,紧紧裹过被子,躺在干草堆上没有说话。
疤脸马夫劝道:“米哈尔,你堂哥也是为了你好。你爸妈就生了你一个儿子,你堂哥要是不带你回去,怎么和他们说?”
米哈尔犹豫了会儿,说道:“叔叔,放心吧。这回老爷们要讨伐的是魔厌。这些怪物,咱们前几天也见过,可没骑士厉害。”
“诶!”疤脸马夫摇摇头,也没再劝,躺下休息。
旁边的人都安静下来,过了会儿,各自躺下。
若依在一边旁观,心里头演出了一番乡下少年闯出名声迎娶贵族小姐的传奇故事,脸上却不动声色,装作自己没听到。
米哈尔知道自己伤了亲友的心,想要去安抚年长的马夫,却又拉不下脸,也找不到安慰的话。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马蹄和车轮的声音。接着,几个粗豪的声音传来。
米哈尔笑了起来。他赶紧迎上前去,将门打开。三个身着混制铁甲的武士重重推了米哈尔一把,走了进来。
米哈尔没有在意,刚刚站稳身子,就往门外望去,但看了半天,似乎没人了:“诺万先生,亚森先生人呢?”
“亚森?哈哈……”名叫诺万的大汉穿着胸甲,衣衫最为鲜亮,他拖长了声音笑着,其他两人也跟着笑。
“那头拉不了磨的驴,还以为自己是骑士老爷呢?看见道上来了魔厌,拿着剑就冲上去了。嗨,充什么英雄好汉!”一人说道。
“你们碰到魔厌了吗?”米哈尔惶急地说道,“亚森先生怎么样了?”
“自然是被魔厌撕碎了!”诺万嫌恶地说着。接着,他走到年长马夫的身边,踹了年长马夫几脚:“都起来,你们这些懒货,给老子弄些热食去。”
年长马夫急忙爬了起来,拉着疤脸男和米哈尔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说道:“您稍等,楼上的力工们那儿还有吃的,我给您去拿。”
米哈尔浑浑噩噩地被拉了出去。诺万仍然憎恶地朝门口瞪了一眼,回头的时候,忽然瞥见角落里一个娇小的身影。不久前,刚从魔厌处逃命的诺万,看似粗豪,实则惊魂未定,直到此时才发现破旧的房间里,竟有位美人胚子。
若依注意到男人的视线,没办法无视,只得不躲不闪,直冲他一笑。诺万本来瞧得发愣,看见若依的笑容,不知为何,一时间自惭形秽地撇过头去。但随即,诺万的心里升起了怒火。
一个小丫头,老子看看怎么了!他愤怒地想着,直觉地将若依归类为某个大人物的子嗣,但马上又察觉不对,一个千金贵女和马夫们混在一起算怎么回事。
楼上嗒嗒作响,然后是急促的下楼声,年长马夫正要进门,诺万示意另两位铁甲武士,将他们拦在了门外,拉到了一边。
诺万发问道:“里面那个小姑娘是怎么回事?”
马夫们面面相觑。米哈尔刚刚发白的脸色,此时愈显苍白。年长马夫没有多想,一五一十说明了女孩的来历。
等他们说完,其中一位铁甲武士压低声音对诺万说道:“头儿,这可是送上门的金币啊!”
诺万点头。他这次护卫的是挂名在诺曼王室下的二十个商团之一——紫鸢花商团。带队的头脑们官僚习气重,一路都是先商队一步到城镇里吃喝玩乐,眼下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头领如此,底下的人自然纷纷效仿,再加上魔厌的侵扰,弄得一个大商队拖拖拉拉前后断成好几截。而眼前,在这小小的驿站里,诺万几人虽然不能说了算话,但毕竟拳头最大。
分析了下眼前的局面,诺万打定了主意,要和兄弟们独自发这笔横财。他问道:“你有出手的门路吗,现在乱得很,就怕很难卖得出去。”
“你放心吧,头儿。这些事情,我比你熟悉。我都听说了,魔厌糟践的地方,大多是新贵族的领地。那些老贵族可都完好无损,少爷们正等着玩乐呢。嘿嘿,大家还说,这事估计是共和党人搞得鬼,王党的人才这么倒霉。”
“这些事,我们管不着,有地方出手就好。”诺万满意地点头道。
说完,诺万和两位铁甲武士自顾走进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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