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血色

克洛斯坐在那里独自喝着麦酒，少年的话一直在他的脑海里回响，声音就如同站在北地的大海边，磅礴的浪涛一阵阵打来，心中内生出一股对自然浩瀚的崇拜感。

少年和姬怜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少年陈述完自己的观点在地图上同姬怜讲解着他心中破题之法，就是如何将商品从这里送到西地各处。

河、船、军队。

甚至谈论这些话题的时候丝毫没有觉得他是多余的，或者说把他无视了。他们说完就牵着手走了，他则在这里反复的思考。

话的内容实在是太让人震惊了，他原先所对这个世界认知的一切都在轰然崩塌，西地的政治经济体系已经存在了上千年的问题居然被一个少年一语道破了玄机。

他曾对自己无比的自信，说话的时候思维天马行空，就如同王国学院炼金大师奥克莱斯纳一样。不过后者能把唾沫喷的到处都是。

克洛斯坐了一会儿，不得不颓然的站起来，尽管承认自己以往的认知是错的很是难受，但也不能再继续误人子弟下去了。可是该怎么向学生传授这样的知识呢？

推翻以往的认知，保护平民的利益。这说出来何止是可笑，简直是白痴了！他今天真是猪油蒙心才来这家阁楼吃饭。

克洛斯刚一出门，却见外面各种乱嚷嚷，乱糟糟惹人心烦，心情本来就很不妙的克洛斯顿时来了脾气，大声吼道：“吵吵吵，干什么！这里是学校，不想上都给我滚蛋！回家好啦！”

突如其来的狮子吼果然让所有人都消停了，他们看着脸色青得发黑克洛斯教授，实在是晦气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塞恩因，你说。”

塞恩因暗道一声好倒霉，低着头道：“要塞的贵族联席会议刚才召开了，要塞的天翻了。”

“你说的是什么玩意，说清楚一些。”克洛斯不满的皱了皱眉头。

塞恩因咳嗽了一下，却看身边的同伴现在一个个眼睛往旁边瞅视，一个个不想惹祸上身。这群王八蛋！

“刚刚传来了确切的消息，梅花家族的阿西克侯爵率领的武师部队前去西野挑衅皇子，结果被皇子打的落花流水……”

“所以皇子现在是要塞的主人！”塞恩因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克洛斯给打断了。

塞恩因十分的无语，他又咳嗽了一下，道：“不，皇子并没有入主要塞。”

“并没有入主要塞？开什么玩笑，他傻了不成？也对，顽固的贵族不会让他插手政治的，他倒是很清楚自己的位置。”克洛斯点了点头。

塞恩因心想，这位教授什么都好，就是太爱插嘴了，就不能等他把话说完嘛？不然这有什么值得他们大惊小怪的。

“不是的……”

“那是什么？你倒是把话说明白啊！我深刻的怀疑你文学课没有好好听讲，以至于连话都不会说！”

同伴们纷纷别过脸去。

塞恩因憋屈无比，他硬着头道：“是的，有了教授的督促，学生以后一定好好学习。”

“嗯，你说说又有什么变故。值得你们如此不成体统的喧哗。”

“皇子派来了一位姑娘来接掌要塞。这位姑娘……”

“什么！派来一个女人来接掌要塞？！这成何体统？要塞数百年来都没有出现过女人执政的荒谬事情，历史上只有寥寥的几次是领主权利衰弱底下打着继承的幌子让女人即位当傀儡。这就是一个笑话！”

不管怎么说，塞恩因决定一口气把话说完，说一句被这老头打断一句而且还被骂一句，实在是难受的要死，他如果是一个大武师，肯定一脚把这个老头踹一边去！如果他是校长的话，肯定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个破老头给开除了！

“这个自称被皇子委任的姑娘当着要塞大部分名望贵族的面自封为要塞女王，然后下了一道命令，这道命令就是将要塞内所有圣殿的人马全部杀光。现在贵族联席同意执行这道命令……”塞恩因喘了口气，等着教授的教训，然而没有。

教授什么也没说。他低蹙着眉头，半晌沉吟出声。“这是要搞什么？真是变天了啊！”然后抓了抓头，说：“贵族们怎么可能会得罪圣殿。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学生们也面面相觑，没有人觉得这件事是真的。但是走出去金兰花学院的大门，外面的街道上到处是武师在搜捕神职人员，甚至有的连贵族也参与其中，要塞的柱石多莱恩伯爵在这种压力下不得不公开表态他对此事投了赞成票。跟风的贵族立马响应，至于另一部分坚决拥戴圣殿的，高层没有给他们反悔的时间，血腥味充斥了要塞外面的街道。即使在极冬最残酷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厚的腥味。尸体多的甚至被直接摆到街道上，根本无人入殓。

尸体在要塞内并不少见，但是第一眼看上去就会觉得怪异，因为这些人大都衣着华贵。他们是上等人，甚至就在昨天，还是高朋满座，中午能喝着热腾腾的奶茶，呷一杯爽快的麦芽酒，吃着平民只能流口水的肉。他们是要塞内许许多多人正想巴结的对象，家族在王国都有不小的势力。

甚至由于姻亲关系，很多人都与王室有所瓜葛。

但是今天他们全成了冰冷的尸体，被扔在地上，和那些被不屑一顾的贱民没什么区别。

疯了！全都疯了！

克洛斯又看着塞恩因，他因为岁月摩擦而变得不再明亮的眸子此时正盯着他。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说！”他的声音更加的威武和严厉。

塞恩因根本不知道说些什么。他脸上赔着笑，心里却在大声的咒骂。他不过是一个学生，充其量沾些贵族的边儿，怎么可能知道内幕。如果他知道的话还来学校上屁学，他肯定高高在上的坐在要塞的尖塔上喝着美美的葡萄酒看风景，还用的着受你的憋气吗？

“克洛斯，这事他怎么会知道。”正在这时，后面来了一个身穿红色衣服的中年人。

克洛斯立即微微一个躬身，“校长先生。”

“你们都散了吧。”校长蓝登格里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克洛斯按捺不住，紧张问道：“这就是是怎么一回事啊？！昨天……”

“我来和你说就好了，你听着吧。”

“战役是前天晚上发生的。阿西克信心满满的带着他的小儿子随从武师部队攻打皇子，然而这支部队莫名其妙的败在了皇子的手里。甚至连阿西克和他的小儿子也当场战死了。”

“这不可能吧！我听说希尔思尊者也随从作战了，有他在，难道还有谁敢给他们下绊子不成？”

“然而事实如此……皇子不知道从哪收集到一群部下，他们忠心，严明，行动力强，更可怕的是他们有一种武器，可以以凡人之躯对抗武师，大武师，甚至武王。”蓝登格里面上露出心有余悸的神色，“这是我亲眼所见，联席会议的时候我作为学院的大贵族参会，我们本以为可以和对方好好谈谈，或者是要挟，你知道贵族们的意思。”

“然而他们根本就不想谈。”蓝登格里咬牙切齿里还有一丝惧怕，“贵族们用惯用的伎俩来要挟，那个跟着皇子来的近侍一声令下，后面跟着的那些士兵就像是疯狗一样开始进攻，当时贵族就死了十二个！伤了六十多个！我还算是幸运些，坐在了角落里，我趴在地上躲过一劫。”

“这……”克洛斯觉得自己说不出话来了。

“你是不是觉得他这么做没人支持他？恰恰相反，不赞同的现在彻底的成了赞同方。”蓝登格里自嘲着笑道。

克洛斯想要说些什么安慰失落的校长，却又不知道如何说，于是他只能跟着校长一起沉默。两人是多年的战友，克洛斯还记得当年的情景，那时候白芷国还在，白芷国被圣殿认定是魔鬼选中的王国因此注定要神意覆灭，那时候他和蓝登格里参加了圣殿的神罚军团，两个人都是第一次出征，当时都很高兴，直到后来，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他不会忘记身前的人突然被巨剑整个一分为二的场景，也不会忘记当初他失血过多昏死过去蓝登格里背着他跑了十几里路求医的事。

也不会忘记当年的徇私。

其实圣殿做的不对，两个人都知道。但整个上层社会没人说他们就不会说。但是实话说，这种日子真是受够了！

蓝登格里也沉默了，两个人抬头看着天上的繁星。蓝登格里感慨道：“帝国的占星家曾说，地上的每一个人都有一颗属于他的命星，我曾经深以为然，并试图找到属于我的那颗命星，但是天上的星星实在是太多了。偶尔我也会怀疑帝国占星家的话。”

“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一直的对。说不定我们所坚信本身就是假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积攒在胸里很久的勇气终于喷泄出来，让克洛斯甚至想哭。

“是的。我的老伙计。”两个人默默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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