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虚无消逝

郭莲已经呆住了。此刻，她正在试着努力消化着风行话语里面的诸多信息，但是父亲的状况让她脑子里乱哄哄的，这时，默雨公爵却已经轻轻推开她，努力站了起来。

“呵，你说的倒像是很冠冕堂皇的话，但是凭什么，那些魂灵要按照你们的规则，去轮回转世呢？难道他们不能选择在这城市里过着自己想要的人生，哪怕是耗尽自己的魂灵吗？”

“啧，还嘴硬。默雨公爵，您确定这里的每个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人生？您能给他们实现多少愿望呢？实现愿望的时候，又有没有敷衍呢。”风行笑了，“就我和蓝泉的体验，我们只能给您的服务打差评呢。而且您在向我们兜售这些货物之前也没有标注价格，您真以为您能和命运一样强买强卖？诚实地说，纵使强大如命运，也会有人反抗；不可对抗如世界规则，也可能随着时代慢慢变化。至于您……”风行有点惋惜地看着他，道，“至少在此时此刻，我是一定要终结您的城池了。”

风行再度举起了圣光，默雨却终于奇异地笑了起来，他似乎支撑不住了，重新坐了下来。郭莲亦再度慌张地扶住了他，他却抚慰似的摸摸她的头，示意她冷静。

“风行小姐，不，我应该尊称您一声风行天女，果然是星神的女儿。”他看看风行，又看看郭莲，最后将目光转移到了遥远的海平线之外，“在死而复生的无数日夜之中，我一直在思考着，维持着这一个城池的存在，仅仅是我的个人愿望，还是真的是其他人的愿望……不过，算了，现在我们没时间说那么多了。我，到底还是要放弃这个城市的……”

“不，不行！”

郭莲蓦然站了起来，厉声喝道：“不管你们在城里怎么样，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们毁了这座城市的！我哪怕是死，也不愿意离开这里！”

风行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刻意忽略了她，只是对默雨公爵道：“公爵，其实您的担忧是真实发生的。蝉翼给了这座城市力量，尽力维持着这里的存在，但是它无法阻止城内魂灵的流逝。所以这二十几年，它是‘亲眼看到’一个一个灵魂先后灭失，化为顽石的。它为此而迷茫了很久。所以在和圣光分开后，它的情绪，也开始失控了。它会来找寻我，其实也不仅仅是圣光的原因，不然，它就不会是请求我带走它了。因为我带走它的话，它很有可能会和圣光永别。”

“风行！你给我闭嘴吧！”郭莲已经忍不住，闪身袭来。那一击，是她用尽了所有力气的一击——因为风行再度激怒了她。

风行刚才的态度和眼神，让她感到自己确确实实地，又被看轻了。

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轻视，风行她凭什么……凭什么？

然而，她这一击，居然是被风行轻轻松松地接下了，甚至在接触到风行的那一瞬间，她发现自己浑身的力量都消失了，风行仅仅轻轻地一推，她便不受控制地被推回了父亲身边，同样跌坐在海浪里，被默雨拉住，才不至于被海浪推开。

“莲，不要任性，城市毁灭后，这里所有的活着的探险者，都可以离开这里。包括你。而且你也不用担心，爸爸所有的力量都会是你的，虽然将来一个人走，会很艰难。但是……”默雨抓住了她的手，抬头对风行道：“风行天女，我最后的愿望，还希望你能答应，不然哪怕我和我女儿在这里一齐死去，我们也会拼尽全力拖你的家人下水，要么是蓝泉，要么是惊雁先生，又或者是您的兄长冷杉。”

风行已经知道默雨的意思，点头道：“好，我会照顾郭莲，带着她离开的。”

“照顾自己是她应该学会的事情，我也并不担心她。我只要你保证，她不会因为你而死。”

风行愣了一下，意识到默雨可能认为仇恨会让她虐待郭莲，或者让她们两看相厌，不过对于她来说，也确实不太想和郭莲在一起：“好，可以。”

“还请剑神神尊做个证明。”默雨望向了惊雁。惊雁也只能道：“好。”

“那么，我现在……”默雨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一回头，果然发现溯站在那里，只看着风行，但是手中依旧紧握着暗曜的剑柄。

“风行天女，剑神神尊，你们能保证溯……溯先生在事后不找莲的麻烦吗？”

“可以。”风行自然是毫无悬念地答应，“如果我不慎让他杀了莲，那我也自裁谢罪。”

“爸爸！”郭莲的声音已经嘶哑了，但是，她也已经没有什么办法，去阻止和改变事情的发展。只能呆在那里，默默流泪。

而溯在听到风行的承诺之后，也没有什么反应。风行看着他，到底还是道：“你还是想杀了冷杉和郭莲？”

溯点点头。

“……呵，你随意吧。但是你要记住，如果郭莲死了，我也会死。冷杉死了……算了，死了就死了，反正我还要保护郭莲。但是他死了，我也可以再找别人结婚，你尽可能去杀。”

“你！……”

尽管又被气得不轻，但是溯莫名感觉，自己松了一口气。

因为和默雨公爵的约定，风行已经不再那么暴跳如雷。她向来很容易被情绪所左右，刚才的无论如何也不信，很可能也只是因为情绪而选择的偏执。现在冷静下来了，她一定还会相信和原谅他的。

因为……她不可能不了解他的。

而且刚才听风行的口气，冷杉其实对她来说也并不是非君不可的啊，真的就只是一个被她拿出来气他的道具吧。

然而，事情已经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不管了，现在还是先拖时间，再说。

于是，溯再一次选择了转过身去，不理会风行。风行看着这个更像是闹别扭的举动，心里忽然一凉。

溯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到现在还认为他们之间的都是小问题。而且看他的样子，真的是……真的是……

然而现在真的没空理他了。

这一晚，对于虚无城的所有人来说，原本都应该是很平常的一晚。他们像平常一样，工作或者学习，然后下班下课，休息，不管是虚无城的亡灵，还是后来的冒险者，都在该入睡的时刻入睡 ——唯一的异常是，这一天无人失眠，一整座城池，都进入了梦乡。

当然，城里的人，是不可能发现这异常的。每个人的失眠，都不会有很多人知道，甚至不会有人知道。所以，他们不失眠的时候，就更没有人知道。

只是一觉醒来，那些早已逝去的灵魂，已经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而那些后来的冒险家，惊觉自己居然身处一片废墟之中。

这，这是？……

他们慌忙四下找寻，然而，在这一天内，虚无城的真相还是不为人所知。

唯一知道真相的几个人，此刻正海边，看着日出。

嗯 ，还看着那个传说中的人，冷杉。

而冷杉此刻，正手里拿着圣光，看着刻意离他很远的风行，还有那个走过来一脸醋意地硬是要拉起风行的手，还一脸挑衅地望着他的魔族美人。这确实是极美的男子，眉梢眼角都风情万种，美艳不可方物，背上背着的暗曜亦是显示着他并不只是个花瓶的事实。冷杉此刻的心情很好，当然不止因为在他脱困之后发现他终于摆脱了人类身份成为一个真正的神的事情，也不只因为风行终于可能摆脱他的阴影，而是因为，那远古的记忆，在他拿到圣光的那一刻觉醒了。

他知晓了一切，前世今生，过去现在，或许，还有未来……

他……不再迷惘和困惑了。

于是，他笑了，看着似乎很平静的风行，道：“你的恋人很漂亮，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男子。”

“你说得好像没见过自己一样。”风行也笑。她承认，在看到冷杉的笑容的时候，她的心底还是掀起了万丈波澜——她从来没有看到冷杉这样，真正灿烂如光的，毫无阴霾的笑容……不，不对，冷杉其实是对千面这样笑过的，那时候，只有在面对千面的时候，他才会那样灿烂……现在终于卸下了包袱，是因为已经成神的缘故了吧。

那笑容，是那么让她着迷。

所以，她……不能再让他烦恼了，不能让他知道，自己的痛苦了……

于是，她主动握紧了溯的手，轻轻靠在了溯的身上。

就让冷杉觉得，她已经心有所属，不再爱他了吧。

而冷杉，也似乎真的相信她有了新的爱人，轻松地笑道：“然而我觉得我不如他美，相信你也这样认为。”

“好吧，无论如何 ，恭喜你，冷杉，你终于成了一个神。”

冷杉笑笑，却是走了过来，伸出手，递给了溯一个东西。溯有些不情不愿地接过来，是风行当初送给冷杉的六芒星挂坠。

“好好照顾我的妹妹。”

溯接过来，却是冷笑一声，差点就随手丢进海里，但是看到风行阴沉的眼神，还是不情不愿地收下了：“你不急着去找你的情人，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圣光都给你了，你还想要什么？”

“嗯，你说得对。”冷杉看着溯一脸醋意的样子，只得笑着摇摇头，没有再看风行一眼，转身离去，背对着他们挥了挥手，“再见。”

“……再见。”

看着冷杉消失在海平面上，风行的眼泪，终于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

然而，她只能……将自己埋在溯的怀里。而溯，只能五味杂陈地抱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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