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碧玉站在雪里,仰头看着天空。
除夕的漆黑夜里,因为这一朵朵盛开的烟花多了无数绚烂色彩,可她心里不是滋味。
她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明明都挺好的,她重新回到了这个年纪,可她就是高兴不起来!
就连旁边儿的二妹妹都在拍着手叫好,两位堂兄郭衡玉和郭良玉也在那儿商量下一个烟火是要叫下人放“玉龙出水”还是“春夜繁花”,他们脸上都是真心实意的笑着。
郭碧玉心里喟叹了一声。
她和他们之间的区别,大概就在于她并不是个真正的小孩子吧。
暖阁里面郭老夫人喊道:“别贪看烟火着了凉!让孩子都进来暖和暖和!吃点东西!”
李氏满面含笑的端坐在那儿,道:“母亲放心吧,他们穿的厚实着呢!”
话音刚落,门帘子一掀,郭碧玉就跑了进来,搓着手道:“有些冷,堂兄和二妹妹真是厉害,我得进来躲会儿!”
郭老太太坐在铺了一大块毛皮的胡床上,费氏看郭碧玉要往她祖母身边儿凑,急忙道:“先把身上寒气去一去,再去榻上!”
郭碧玉就脱了斗篷,蹲在炭炉旁边,直到手和脸都热起来,才爬到郭老太太身后。
郭良玉因为太小了,就放在榻上呢,郭老太太丢给他一个核桃,他想吃,又咬不开,急得将那核桃啃得都是口水,郭碧玉嫌弃的戳了戳他胖乎乎的腮帮子,见这小子的嘴里又流出涎水来,忍不住咯咯直笑。
郭老太太见她还要捅,急忙拍掉她的手,将她搂在身边。
郭碧玉便不再理会郭良玉,专心剥起眼前的花生来,不多时,剥了一堆儿,放到郭老太太宽厚的、这么多年一直都有茧子的手心里。
郭老太太一直笑着,嘴就没合拢过。
“自从二郎去了西北……这一家团聚,娘都盼了多少年了!要是你们的爹还在,该有多高兴啊!”
“是儿子不孝。”郭仪一身簇新的宝蓝色棉袍便服,胡须修理的整整齐齐,头插玉簪,腰悬玉佩,整个人清贵无比,说话的声音也清朗好听。
郭老太太一听就笑眯了眼:“什么孝不孝的!你和你哥哥都不容易,娘当年的苦没白受,看到你们都好,娘就好!”
郭仪清咳了一声:“娘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先前几位大人听说过儿子家里的事,都是很钦佩娘亲守志,只是儿子现在官衔尚低,听几位大人的意思,以后若能往上进一步,就是给娘亲请个诰命也不是难事。”
这话,不次于在这屋里扔了一个炮竹!
郭皋喜上眉梢道:“真的?”
郭仪点点头看了他一眼,道:“自然如此,我和薛家二郎相熟,他兄长现在是御史大夫,以前是在礼部任职,这话还是薛大人本人说过的。”
费氏一腔喜意都花了泡影,心里不屑的“哼”了一声,站起身来,到郭老夫人榻前的炭炉里面翻了翻,又用银丝钳子捡了几块炭扔了进去,趁着这功夫转身瞪了郭皋一眼,才回到郭皋身边坐下。
她这点小动作郭碧玉全看在了眼里,只装成懵懂的模样,道:“咦?我之前和二妹妹去的那家也姓薛。”
李氏笑道:“正是你去做客的那个薛家。”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若是长房识趣,就应该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做了!
可费氏却没说话,就连郭皋都没说话。费氏不知道郭皋心里是怎么想的,可她自己个儿是打心眼儿里瞧不起二房这副做派!
她暗道:这话是什么意思?赶情母亲的诰命还得看郭碧玉要不要要薛家的小娘子赔琥珀?骗鬼呢!
郭碧玉也在心里道:“真是有意思,拿长房当傻子骗呢!越是那种装模作样的世家,越不可能跟二叔主动明说琥珀的事——只要一开口,就有他们赔琥珀有些犯难的意思在里面了。这不是打自己脸吗?”
最有可能的就是二叔想什么都不挑明的把这件事儿给按下,不了了之!这样一来,薛家的颜面倒是保住了,说不定还会感谢二叔,可大房又能落下什么好儿?
这事儿啊,保准是二妹妹跟二叔二婶告状说的。
今天一看,二房的行事,真是和二妹妹一样一样的。只管着自己个儿卖好儿,却不管长房受了损失,而且这么一对比,益发会显得长房粗俗贪财外加不懂事。
可爹爹和娘亲就这么僵着可也不好啊,郭碧玉便凑到郭老太太耳边道:“奶奶,您还记得我上次拿过来那个装着知了的大琥珀吗?”
她声音也没刻意压低,全屋的人都听见了。
李氏这才略松了一口气,只要有人提出来就好了,到时候再插几句话,将这事情抹了就完了。
“记得啊,怪渗人的!”郭老太太道。
“那个物件儿啊,我上次带去薛家啦,结果被薛八娘故意摔碎了,还踩了稀巴烂。”郭碧玉扁扁嘴道,“奶奶,你说她是不是应该赔我一个?”
李氏笑着截过话茬儿:“小孩的玩意儿,什么赔不赔的。”
“那才不是小孩的玩意儿,二婶母,我先前也不知道呢!”郭碧玉嘟着嘴道,“还是一位贵人让身边的人去店里问了价钱,奶奶,您猜多少钱?”
郭老太太没猜那琥珀多少钱,而是正色对李氏道:“不管多少钱,都不能不赔啊!以前在村里啊,哪怕不小心踩烂了人家田垄边儿上的一棵麦苗,都是要赔的!怎么能故意弄坏人家的东西呢!那小娘子心不善。”
李氏倒抽了一口气,这老太太怎么胡搅呢!还敢说薛家的小娘子心不善!
郭碧玉心里差点笑抽了。
“奶奶说的对,咱们不是图这笔钱,是图这个理。”郭碧玉便不再说琥珀的价钱,而是道:“二叔说的那位薛大人既然是御史大人,肯定是个铁面无私、不会徇私枉法的,家里的女儿无端弄坏了旁人的东西,他肯定是要赔的,哎呀!”她露出担心的神色来:“薛八娘不会因为这个被罚吧?要不要我去替她求求情?”
郭老太太笑道:“还是奶奶的碧玉心善,你去和那小娘子的爹娘说说,赔了东西就行了,别打孩子。”
李氏差点没背过气去!
这一祖一孙一定是她上辈子做了什么坏事、老天派下来专门气她的!
郭仪脸色也阴沉沉的,他方才给郭皋递了几次眼色,怎奈郭皋不是低头喝茶,就是看外面的烟火,甚至刚才还走过去给郭良玉换尿布,就是不看他一眼!
不多时,外面的郭衡玉等人都进来了,外面声音渐悄,李氏不再说薛家的事,而是温和的道:“快脱了斗篷暖和暖和,别着凉了,炉子上热着杏仁茶,都去喝一碗。”
郭碧玉被暖气烘的困极了,眼皮儿直往下耷拉,原本守岁也不用他们孩子们守,费氏看着时候也差不多了,笑着道:“孩子们又长大了一岁,伯母没有什么好物件儿,一人一样。”便将手里的东西分给了郭衡玉他们三个。
李氏自然也有东西给郭碧玉和郭良玉,只是郭碧玉实在太困了,站在那里拜谢都差点栽倒,李氏将她扶起来道:“快回去吧!看大娘子困的!”又回头道,“母亲也去休息,您岁数大了,熬不得。”
一群人这才陆续出了暖阁,各回各的院子。
西院的清濯堂里早已点燃了比手臂还粗的红烛,李氏把跟着郭衡玉的书童名叫李文的叫到跟前,交待了一番,这才回了屋。
郭仪看她闷闷不乐的样子,道:“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幸而薛大人和薛二郎都没找过我说起这件事——要是真的说了,咱们又说不动兄长那边,那才叫麻烦。”
李氏道:“我早就跟你说过,你私下里跟大伯说,你不肯……”
“那是千八百贯钱的东西,我怎么好直接说。”
“一块琥珀而已,未必值那么多钱,大伯可是聚时珍的当家的,还差那么一块?”李氏拿了银剪剔了一下蜡烛芯儿,见火苗腾的一下窜了上来,便将银剪“啪”的一下丢到桌子上,转头道,“就是不愿意吐口罢了。”
“聚时珍也是兄长……”
“算了算了,我一说你就要说当初你哥白手起家、多么多么辛苦。”李氏道,“反正薛家也不至于这么个东西也赔不出来,我又是为了谁?还不是因为你和薛二郎交好?倒头来你还往后头缩。”
她依旧皱着眉头,心里寻思着另一件事。
因为薛御史比起他弟弟薛二郎似乎更受皇上的重用,衡玉也大了,有些事情不得不提前考虑——比如婚事。
她原本还很看好薛家的八娘,而今这样一看,还是有些骄纵了,得再相看相看。
郭仪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转了话题道:“今个儿碧玉和良玉你给的是什么物件?”
李氏已经困倦了,却还要守岁,换了便服以后,靠在软榻上打瞌睡,眼皮微抬的道:“不就是那几样,压岁钱,一人一块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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