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羽这么一变声,郭碧玉紧张的跟什么似的。
她可是记得上辈子扬羽的嗓子清亮如同玉鸣,悠扬如同古琴拨弦,不能这辈子反而弄坏了!
尚德鸣那边学费仍然还给交着,郭碧玉要求尚德鸣除了动用嗓子的课,继续把该教的教了,还有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帮扬羽养护嗓子。
扬羽又不笨,人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从小就是个稳当的人。
齐延年这边儿出师了,可他爹扬十指肯定是指望不上,他是个单飘着的乐师,别说打开局面,就算是糊口也难,他便干脆跟着齐延年的乐班做了笛手,偶尔也接点“私活”。
他少年时就俊秀,而今更如同修竹初初长成,给人一种秀美又坚韧的感觉。
这样的笛手在齐延年的乐队班子中,也是鹤立鸡群的存在了,每次吹奏笛子倒也能有不菲的收入和赏赐。
扬羽有钱给扬十指,扬十指便每日里沉醉于酒乡之中,喝多了睡,睡醒了再骂骂咧咧的去买酒,回来接着喝,倒也没太找过扬羽的麻烦。
可对比郭皋、费氏对自己个儿宠到没边儿的样子,郭碧玉就替恩人心疼啊!
从小就没有了娘,趟上一个爹还是这样的,小小年纪就得赚钱养家。
扬羽已经快走到了楼下,郭碧玉才看清楚他的衣袍又有些短了,便暗暗记下来,回去要做一套新的春装,夏装肯定也是要的。
她这边倚着窗户框子看,墨鸦心里就犯起了嘀咕,她不像雀儿那样没心没肺,这会儿还据案大嚼。
扬小郎的存在,哪会没有风声。
虽然郭碧玉每次都只带着玉刚和雀儿,但是慢慢的,几个月以后,墨鸦、青燕、黄鹂几个都知道了。
又过了一年,锦鹮、画眉、白鹭和紫鸥也都知道了。
可她们知道了以后,只觉得惊恐。
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她们是贴身的丫鬟,对于家中小娘子在外面“养”着一个姓扬的小乐师全然不知情,说出去,谁信啊?
最关键的是,费氏肯定不相信啊!
真的被当家的郎君和主母知道了,包括雀儿在内的八个丫鬟,还有四个小厮,非得治个牵线搭桥、带坏闺阁女儿的重罪不可,谁也跑不了!
最后玉锦阁的人竟然全都主动的保守起了这个秘密,没有一个人敢往外边儿说,死死的瞒住了玉锦阁之外的所有人!
郭碧玉要的也就是这个效果。
墨鸦想起刚才凑到郭碧玉身边儿的时候偷瞄的那一眼,虽然远远的看不真切,可从走路的模样看却是身姿修长、颇具风仪,她简直食不甘味啊!
早先她就被青燕、黄鹂两个狠狠的逼迫了一番,逼问她是不是跟大娘子说了什么,不然大娘子怎么学起了长公主对李一川的做派?
墨鸦当然不承认啊,她真的什么都没说!
可看眼下这劲头儿,大娘子这样平日里也不像是又长性的人,竟然三年了都一直关照着这位,难不成真是打了这个主意?
墨鸦含着筷子,不由自主的寻思起来。
郭碧玉却脸色倏地一沉,她听到了隔壁的呼喝声了。
虽然看不见,可依稀能听出来有人在说“扬羽”两个字,又有人说“吹笛”什么的,其他的人则纷纷起哄,不多时便看到有两个奴仆样的人走到扬羽的身边儿,做了个相请的姿势。
郭碧玉心中没来由的一阵烦躁!
“玉刚。”
玉刚才吃了一大口饼子,急忙站了起来。
“去打听一下隔壁是什么人。”
楼下的两个奴仆还在纠缠,扬羽摇头拒绝了几次,只是不放。
郭碧玉恨恨的道:“不要脸!”
“啥?”雀儿抬起头,嘴巴旁边都是油。
郭碧玉回头看了一眼雀儿,无奈的叹了口气:“没说你,吃你的吧。”
这种时候,就没法指望雀儿了,要是指使她打人,会出事的。
能来得起金荟楼的,又这般肆无忌惮的喧闹,十有**是纨绔子弟,雀儿把人打坏的话,她也没把握能保得住雀儿。
就这么一回头的功夫,郭碧玉再往下看,发现楼下的豪奴和扬羽都不见了!
她急忙站了起来,往门口走了几步,就听见楼梯那边一个声音道:“两位请和贵郎君说,我中午真的要去葛太师家奏乐,眼看就迟了。”
“葛太师家我家郎君也是极熟的,不过是要你过来吟唱一曲,也不费多少功夫。”
“怎么如此不识抬举?”
脚步声迭踏,人影儿从郭碧玉这边门前走过,进了旁边的雅间,顿时那边便起了一阵叫好声,又有人道:“扬乐师真是难请!”
郭碧玉在屋子里听得柳眉倒竖,这会儿玉刚已经回来了,开门进来禀道:“回大娘子,小的打听着了。是熊将军家的二公子昨天赌什么赌输了,今日在这里做东请一群朋友吃饭。”
郭碧玉心里便“咯噔”一下。
熊二在这儿,保不准安子鹤也在。
“安子鹤在么?”
玉刚摇摇头:“这倒没听说。”
隔壁又有人大声道:“怎地扭扭捏捏像个娘们儿!又不是不给钱!”
郭碧玉恨不得冲过去大骂:你才娘们儿,你全家都娘们儿!扬羽是个纯爷们!是最有担当的爷们儿!
扬羽的声音响了起来:“实在对不住各位郎君,一来在下原本就有事在身,另外在下嗓子目前也是坏的,无法为各位演唱。”
“咱们不嫌难听。”又有人道。
“又不白唱!”又铜钱的声音被哗啦啦的扔到桌子上,有人道,“够你赚了吧?”
“对不住。”扬羽道,“实在抱歉,在下不能唱。”
“不唱一首,你别想走!”
“对,别想走!”
“啧啧,就是看着人,也够赏心悦目了,哈哈哈哈哈!”
郭碧玉眼睛立刻就酸涩起来!
都是她不好,她还不够更厉害,才会让扬羽遭遇到这样的事……
玉刚道:“大娘子,怎么办?”
郭碧玉咬了咬牙,正要开口,就听那边有个声音道:“何必难为人?”
相比起这群魔乱舞般的嘈杂声,这声音已经称得上是温柔且体贴了。
可郭碧玉却听得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狠狠的瞪了玉刚一眼。
玉刚瑟缩了一下:“大娘子,我问了店家,店家说没看到安世子——”他看到郭碧玉要吃人的眼神,改了口:“没看到安子鹤进来。”
“你傻啊?安子鹤肯定是早就进来等着了!”
鼓动这拨人来缠着扬羽的肯定就是他,等扬羽被豪奴强迫请上来了,走不了他再做好人。
果然,那边安子鹤道:“我是知道这个时期不能吟唱,各位就别勉强他了。”他笑道,“看看咱们几个,说话声音就如同鬼哭狼嚎似的,不是也一样?”
客观的说,那一屋子里,除了扬羽,便是他说话声音好听了。
可听到郭碧玉耳朵里,就跟催命的鬼叫一样。
“还请谅解我这几位好友,大概是见扬贤弟风姿过人,又久慕你的笛技,所以才急切的失了礼仪。”
郭碧玉已经出了自己屋,耳朵趴在隔壁的门上,肺都要气炸了:谁是你扬贤弟!不要脸!
“能否看在我的面子上。”安子鹤还在继续说话,“看他们也愿意付酬劳,为在座的郎君们吹奏一曲?过后我送你去葛太师家解释。”
扬羽没有吱声,也没有动,他的笛囊就在他身后,他也没有要拿出来吹奏的意思。
他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一双眸子微微垂下,谁也不看。
就算是安子鹤这样说话,他也没有答话。
一片安静中,雅座中的这些纨绔子弟渐渐不耐烦起来,满脸胡须的熊二又拍下桌子道:“再加五十文!”
实则就算是不加这五十文,原先他们丢到桌子上的钱,也相当不少了。
扬羽在齐延年的乐班之中,去吹奏一次,也不过数十文。
在这里,也只是吹奏一曲就行,可他只是不搭腔。
就这时,门外一个柔和清丽的声音道:“这时候一个乐师倒成了稀罕物儿了?还竞起价来啦?我家小娘子觉得有意思,在原来的数目上再加五十文,请这位身价这么高的乐师来隔壁吹奏。”
那人又道:“以一曲笛音为货物,咱们公平竞争,价高者得,不知道诸位郎君有没有兴趣和我家小娘子玩上一玩?”
说话的是墨鸦。
其实前面那句话说出来,扬羽所在那雅间之内便已经笑声如雷。
“哪家的小娘子这般冲动?岂不知我们这雅间中一人加上一百文,你便要多出一缗钱才能压过我们?”
墨鸦道:“还望各位郎君手下留情,眼下是多少了呢?我家娘子也好报个数儿。”
“眼下是你家小娘子将价钱提到了一百五十啦,我们这边加一百文,二百文!”
“四百文。”墨鸦道。
安子鹤所在的雅间便沉寂下来。
谁也没料到,原本是一百文、一百文的涨,突然对方就一下子加了两百文!
这样如果谁要加钱越过去,自然至少要足足四百零一文!也就是需要加两百零一文钱!可那样,刚才的郎君才出一百文,现在加价的郎君却要花两倍的钱!可若是两人平摊,都觉得脸面上过不去。
毕竟人家那边儿的小娘子就一个人对他们一桌子人,他们若还要平摊,可也太丢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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