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二武还没来得及叩谢,又听见郭碧玉幽幽地道:“我能把你弄去坐监,就能把你弄死在监牢里。”
他只觉得后脖梗都发麻!
“大娘子,我不敢了,真不敢了!”
“你知道多少人惦记着四季别院这个‘管事’么?”
“知道,大娘子,我知道了。”郭二武道,“赵大这样撺掇我,怕也是想把我挤走……可也是我自己不争气,犯了大错。”
“我再信你一回。我也告诉你,我想知道的事儿,自会有人告诉我,好好打理那地方,以后有你的好处。那假账本子别拿过来糊弄我,回去重新做,也别当我这关这么容易过,吃了我的,就得给我吐出来。”
郭二武心知能躲过这一劫,已经把他爹的老脸卖光了,哪还敢赖下之前贪了的钱不还,急忙道:“大娘子,我能还清,您别跟我爹说。”
郭碧玉本来也没打算跟郭能说,只点了点头,道:“你过来。”
郭二武心惊胆战的走到书案旁边,见那卷册上有山有水,亭台楼阁,又是气派又是漂亮,正是四季别院的模样。
郭碧玉指着图册说了一会儿各处的计划,最后才道:“原来是想把这片农田也改了,现在看来倒不用了,你跟那些农民说盖几间草庐,各样儿的庄稼都种上一些,再把农田边上这几个土包上种些果树——‘耕读传家久,诗书继世长’,贵人们看样子爱上了这个调调儿,且有一阵子风行呢!”
墨鸦等郭二武离开了,才进了屋子,道:“您就这么饶了他?”
“我手底下的人还是太少了。”郭碧玉叹道,“他已经算是得力的了,除了去年年底开始不老实,之前被我派过去,立刻就接手四季别院,这样的人你以为随便就能找到么?”
墨鸦看着郭碧玉有些倦意,心里心疼,急忙将她眼前的卷册卷了起来又收好,扶着她出了门。
郭碧玉道:“玉刚去跟傅掌柜知会一声,就说我走了,晚上和齐叟招待任掌柜的开销从账上走。”
玉刚急忙跑到店里,马车早就在这儿候着了,墨鸦扶着郭碧玉上了车,有些埋怨地道:“天都暗了。”
郭碧玉舒舒服服地靠在车里,半眯着眼睛道:“我之所以没动郭二武,一来是他爹的脸面轻易打不得,二来,他有一点好,虽然从我这里贪钱,可也没耽误园子里接待客人……”
墨鸦觉着车动了起来,又道:“那两个怎么处置?”
“女的当着全园子的面儿打五十板子发卖出去,男的打五十板子报官府。”郭碧玉恨恨地道,“还跑来跟我告郭二武的密,拿我当白痴么?明个儿把人交到郭二武那里,就说我说的,要是这事儿他都办不好,就什么都不用办了。”
墨鸦噗嗤一声笑出来:“谁让大娘子这样娇滴滴的,又总也不露面,不知道的自然以为您对这一块儿一窍不通!依我看,大娘子总也要不时去露个面……”
“现在还不是时候。”
马车平稳的停在了东院角门那儿,天已经擦黑了,郭碧玉一下车,就看见青燕在那儿打转儿。
青燕见到她急忙迎上来,道:“我的姑奶奶,你可算回来了,这是去哪儿了?雀儿早就回来了……”
郭碧玉道:“打住,别唠叨。我累了,赶紧伺候我用饭。”
青燕见她精神头儿差,急忙又嘱咐黄鹂多跟厨房要一份参鸡汤过来,郭碧玉吃了饭,喝了汤,这才精神起来,靠在榻上,一头长发垂下来。
青燕揉了膏子,又拿了帕子裹了起来,看郭碧玉两只脚舒舒服服的搭在软垫子上一晃一晃,这才轻声道:“今天小郎君又闹了。”
郭碧玉眼皮子微微抬起,道:“他又去西院玩了?”
“大娘子猜得准。”青燕拿了一块薄毯盖在郭碧玉腿上,拿了绣墩放在郭碧玉身后,坐下来双手不紧不慢的帮郭碧玉按着头皮,道,“二娘子下午过来找您,看您不在,正好小郎君在院子里玩,就把小郎君带走了。”
郭碧玉撇了撇嘴,不消说,郭美玉一定是参加完了李三娘子的及笄仪式,回来是要迫不及待和她显摆显摆的,没找着她,却把郭良玉带走了。
“等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小郎君才回来,一回东院就咋咋呼呼的要来寻大娘子,您的屋子又不是轻易给旁人进的,奴婢们连着玉锦阁外的几个小厮都拦着,小郎君这才闹了起来。”
郭碧玉冷笑了一声,没说话。
青燕说完了这些事儿,便不再说话。
这几年她也品出来了,大娘子现在这模样,必定是心里已经有数了,便不再多说,看着膏子已经被头发吃的差不多了,道:“黄鹂,去端温水过来。”
郭碧玉闭着眼睛,青燕将她头发散开,轻柔地用水冲着残留的香膏,还没洗两下,雀儿便进来了。
“大娘子,大娘子!你回来啦!”
郭碧玉道:“嗯。”
雀儿便坐到郭碧玉身边儿,道:“大娘子回来的可真晚,奴婢送完了扬小郎就回来了。”
郭碧玉嘴角便扬了起来,道:“怎么样?没什么事儿吧?”
“能有什么事儿呀。”雀儿道,“还不是那个世子爷,后来追上来啦!”
郭碧玉急忙坐了起来,淋了自己个儿一身的水:“怎么回事?你们不是马车么?”
青燕瞪了雀儿一眼,雀儿浑然不觉:“大娘子,那个安世子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匹马骑,当然比我们马车要快啦!”
“大娘子,您先躺下,奴婢把头发给您弄干净了。”
郭碧玉那还顾得上头发,道:“先别管,哎,你倒是说啊,他追过去干嘛?”
“没干嘛呀。”雀儿道,“大娘子你别担心,奴婢看安世子不是找麻烦,挺彬彬有礼的,说是刚才唐突了,请扬小郎别怪罪。”
就是这样郭碧玉才担心!
就连雀儿这种丫头都觉得安子鹤好!
“那扬小郎呢?”郭碧玉道。
雀儿道:“大娘子,奴婢有句话,您别不爱听,奴婢觉得扬小郎傲着呢!安世子说是要当面跟他赔礼,他连马车上的帘子都没掀,也不下车。”
郭碧玉心中再度觉得十分的熨帖,点点头道:“他做得没错啊!”
这话连青燕都听不下去了。
“扬小郎”,她们没见过也听过无数次了,这是一个极受大娘子照顾的乐师,当初大娘子在上元节打人就是因为这个“扬小郎”。
安世子是锦乡侯府的世子,他要给一个乐师赔礼,已经是闻所未闻,而这个乐师却坐在马车里连面都不愿意露,这还叫“做得没错”,简直是匪夷所思!
郭碧玉一点儿也没在意青燕的目光,而是急切地道:“他怎么说?”
“他说啦,他是乐师,身份低微,当不得世子的道歉,若是真的敢下车当面受了世子的歉意,那才叫大不敬。他还说他没放在心上,原本乐师就是做这一行的,郎君们谈不上冒犯和唐突。”
郭碧玉再度没原则的点点头道:“他说的真好。”
雀儿道:“他说得再好,安世子拦在马车前面也不肯走,最后还是我着急了,问安世子是不是也去葛太师家,要是不去的话别挡道,他这才走了。”
郭碧玉知道安子鹤这个人,表面上温文尔雅,待人有礼,且十分注重名声,拦路道歉这种事,做做样子就好,一直纠缠不休反倒让人生疑,所以他才断然离去。
只是这狗皮膏药真是烦人,郭碧玉挥了挥手道:“你做得好,下去歇着吧。”
雀儿走了,青燕才服侍着郭碧玉从里到外把湿衣服换了,埋怨道:“大娘子也太不爱惜自己身子了,这要是着凉了可怎么办?”
郭碧玉笑道:“我倒是想生一场病好好歇歇呢,可自从跟着齐师父早上做一套五禽戏,竟是一次病都不生。”
“呸呸呸!”青燕笑道,“哪有想生病的道理?”
郭碧玉躺到了床上,却睡不着了,过了一会儿,道:“墨鸦。”
今晚上是墨鸦陪夜,她急忙坐起来道:“大娘子要喝水么?”
“不是,我记得之前听郭二武提过,是不是扬小郎还经常被人请了去四季别院弄笛?”
“大娘子记得清楚,是说过,还是那一次春宴出了名,那个齐延年的乐班占了大便宜了,最近这两年,找他们的不少。”墨鸦重新躺下来,道,“大娘子,您累了一天了,就别寻思了。”
“嗯。”郭碧玉想了想,又道,“你明个儿不是要给郭二武传话么?你跟他说,在四季别院里单独辟出来一间房子,布置的齐整舒适些,若是扬小郎过去,也有个能好好歇息养神的地方。”
“……是。”
郭碧玉交代完了,不多时自己个儿就睡着了,可墨鸦却睡不着了。
大娘子这份儿心思可真是……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算是亲妈,顶多也就做到这个份儿上了吧……想到这里,墨鸦可真是害怕了,这要是被主母费氏知道了……她们这些奴婢,全得玩完。
这个晚上,睡不着的可不止墨鸦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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