蘅娘的嘴唇微微发颤。
郭碧玉这句话,语带双关。
“你若是还存着一分为良玉好的心思,就离他远着些。”郭碧玉似笑非笑地看着蘅娘,“这些年,蘅娘倒是越来越年轻了似地,简直看不出来曾经生过孩子,看样子,日过过得颇为舒畅。”
世人都说“生恩不如养恩”,一个孩子从生下来到长大,不知道要费多少心血。
“我娘亲不是那种心狠的人,否则当初就去母留子了,上京这处郭府,虽然地方小,可有一点方便,有什么动静,多的是人过来跟我禀告。你若是敢去找良玉歪缠,半柱香之后我就能知道,到时候,别怪我不客气。”
蘅娘低下头,死死的咬住嘴唇。
这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了,郭碧玉端起茶盏,品了一口道:“若是我娘亲,对你罚的轻了重了,或许你还觉着她心中会有顾虑,毕竟是你我爹的人嘛。”
“但是呢,我是我爹的女儿,别说是罚你,就算是把你发卖了、打杀了,我爹爹顶多也就是责备我一顿,你说呢?”
蘅娘在郭碧玉冷冷的话语中打了个寒颤。
大娘子的骄奢,早先在江南老宅的时候就听说过,全家上下没有不捧着这位的!郭皋和费氏更是将这个长女宠上了天!
“到时候,蘅娘,你说二房的二婶,会不会开口为你求求情?”
蘅娘现在脑子都混了,她翻来覆去就在想一个问题:大娘子怎么会知道老夫人派去江南老宅接她的人向她递了二夫人的话?
“墨鸦,咱们这东院还有什么地方能安置人啊?”郭碧玉道。
墨鸦道:“回大娘子,栖云居和玉锦阁之间那里尚有个小小的蔷薇院,里面屋子倒都是拾掇干净了的。”
“蔷薇院么?”郭碧玉思忖道,那地方距离栖云居和玉锦阁近,倒是方便监管起来,又不能往客房那边放——柳先生带着良玉在那边上课,只得道:“唉,这里实在是太小了,想伸个脚儿,都能踢到西院。那里也算是小巧雅致,蔷薇开的时候也漂亮,想必蘅娘应该喜欢,就搬到那里吧!”
蘅娘想了想,还是矮了身子,道:“多谢大娘子。”
郭碧玉又打量着跟在蘅娘身边的青衣小寰,这丫头刚才就目光游离,郭碧玉是不太喜欢这种看起来有些油滑的目光,原本蘅娘就够让人不消停了,再来个喜欢撺掇的丫鬟,那要多出不少事来!
“你身边这个丫头叫什么名字?我怎么之前不曾见过?”
蘅娘道:“她叫兰儿,原先在我身边伺候的慧儿到了年龄配出去了,这是前两年才由老宅管事分给我的。”
青燕便道:“蘅娘亏你还是知书达理的人,怎么见了大娘子还‘我’啊‘我’的?这是什么规矩?”
郭碧玉摆摆手道:“这可不是青燕难为你,咱们家的内务由二婶管理,二婶是世家出身,最讲究礼仪不过,万一你在东院说顺了嘴,见到西院的人也这般随便,到时候我可真救不了你。这丫头,看来不怎么当用,我给你配两个。青燕,你先带着蘅娘过去。”
就算是百般不愿,也没有办法,蘅娘告退跟着青燕下去了。
郭碧玉这才道:“把人都叫进来。”
正巧这会儿黄鹂也回来了,道:“好不容易把人**好的,前一阵子紫鸥和玉勇跟了小郎君,这会儿又要派人出去?”
郭碧玉看向白鹭道:“也只好再派你过去顶一阵子了,当时我怎样许诺紫鸥,你们也是一样。”
白鹭笑道:“在哪儿做事不是一样的?大娘子且先不要打发那个兰儿,那院子早晚还缺了洒扫、干活儿的丫鬟,在我手底下保准调理的服服帖帖的。”
黄鹂笑起来:“你才从我们手里出师了多长时间,现在就想着**别人了?”
白鹭“嘻嘻”地笑道:“当初姐姐们疼我们,没使劲折腾我们四个。”
“只是既然这位是二婶撺掇着老夫人接来的,就不能让她这般轻省,黄鹂,你去禀告二夫人,如果和西院的二叔房里的妾侍相比,怎么也还要一个婆子两个丫鬟,长房的下人们月例钱虽然都是我们自己出,可总不能买人的钱也由我们出。”
“是。”
“还有蘅娘的月例钱,也是要从公中出的。对了,别忘了一应的用度。”郭碧玉笑笑,“得和西院那边齐平。”
看手下的人纷纷领了差事都去了,郭碧玉才长吁了一口气,墨鸦道:“过会儿青燕回来了,让她给大娘子按按头松快松快。”
郭碧玉道:“哪还有这样的闲工夫,我在乎的压根不是蘅娘,当一个人吃饭穿衣都指望着旁人的时候,她还有什么可以蹦达的?我是忧心良玉,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凡事遮遮掩掩,倒不如敞开说了的好。走,跟我去一趟栖云居。”
留在栖云居的几个费氏的丫鬟每日也清静,除了扫扫尘、伺候一下费氏留下来的花草神妙的,倒也没有什么事儿,郭碧玉免了她们请安,道:“你们去客房那边等着,一旦柳先生下了课,便请他和小郎君来一趟这里的书房,就说我有事。”
不多时,就听良玉稚嫩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姐姐来了?”
郭碧玉急忙站起身来,随着脚步声近,一个小身影扑了过来,郭碧玉拍了拍良玉的头,看着跟在郭良玉身后的柳先生道:“给柳先生见礼。”
先生姓柳名时元,是个学问不差的举子,可天底下学问不差的人何其多也,他少年的时候到了上京,如今也羁留上京有十来年了——他又不像当年的郭仪那样身后有个会赚钱的大哥,也不像蘅娘的父亲林秀才只顾着自己考学,吃喝用度先靠娘子后靠闺女。
柳时元一切都是靠自己。
在上京羁留的举子极多,不少过的艰难至极,有的返乡,有的靠蹭吃蹭喝度日,还有的靠着皮相勾搭青楼的小姐,干脆吃了软饭。
至于郭碧玉为什么知道柳时元这个人,是因为上辈子险些和柳时元做了邻居。
柳时元和别的又自傲又迂腐的书生不同,其他举子终日买醉在酒楼之上高谈阔论、妄议时政,他从不怨天尤人,并不因为落第便心怀怨忿,反而十分豁达。
更让郭碧玉觉得这个人不一般的是,相对其他肩不能担担、手不能提篮的书生,他能把自身的生活打理的非常好,在现实面前从不逃避——当时郭碧玉在门口看热闹的时候,见过他和旁边的屋主讨价还价来着,后来自然是没谈拢,可是柳时元的模样倒是很不卑不亢,说话也通透的很。
这辈子要给良玉选老师,郭碧玉一下子就想起他来了。
她为什么没有拜托二房帮忙找寻先生,就是怕二房故意找个像荀夫子那样的迂腐先生,死板教条,良玉作为目前长房唯一的男丁,可不能读书读成一个傻子!
但是也不能不读书,读书才能明辨是非时事,不然以后这么一大摊子,非得被人骗个精光不可!
像柳时元这样又饱读诗书又不迂腐的人,反而最合适。
郭良玉差人在外面打听了许久,才拿了他二叔的名帖投了过去。
他二叔郭仪,这些年虽然做了官,可文名是有的,一张名帖到了柳时元的手里,再加上郭大娘子给的苏修实在是丰厚,二话不说他便答应了。
郭碧玉给柳时元施礼,他急忙还礼道:“不知道大娘子找我何事?”
“先生请先坐。”郭碧玉对着郭良玉道:“黄鹂从厨房拿了点心,你先去用一些。”
郭良玉道:“是不是应该先奉给先生?”
郭碧玉便笑起来:“先生也有的,已经让人去拿了,你先去吧。墨鸦,带着小郎君去吧。”
看郭良玉走了,她才又起了身,端端正正的向柳时元行了个礼,道:“我有事瞒着先生,说实话,若是能瞒住,我还瞒着,可眼见得是瞒不下去了,被先生自己个儿发现了,就更尴尬,还不如我先坦白了。”
她话说的又是直白,又是云山雾罩,柳时元倒觉得有意思起来,道:“大娘子请说。”
郭碧玉这才道:“我这个弟弟,是庶出的孩子。”
柳时元脸色变了一下,瞬间恢复了正常,道:“我看大娘子对小郎君这样尽心,倒不像。”
“实不相瞒,他的嫡母,也就是我娘,已经没法再诞下子嗣了,我和我娘,只能拿他当亲生的待。”
这已经涉及了郭家的家事,柳时元倒不好说什么,便道:“其实大娘子也不必提起这个,我原本也不知道,对大娘子的家事也不感兴趣。”
郭碧玉见他并没有厌恶的神情,心放了一半儿,道:“这不是瞒不下去了么,良玉的生母到了上京,原本能请先生来教我们商户家的孩子读书,已经是我们的福气,我只怕先生知道他是庶出的孩子,一怒之下拂袖而去,我再去哪里找这么好的先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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