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老夫人这样一说,屋内的夫人们倒有些面面相觑起来。
她们都是和林氏极熟稔、亲密的知交好友,或多或少也听林氏透过一些口风,说是世子爷对郭府的大娘子情有独钟。
安子鹤在上京的公侯子弟中,那可是一等一的相貌、人品,多少人都寻思着锦乡侯府要为他选一个什么样的世家千金,怎么会看中一个商户女?
就算是看中了,哪里衬得上世子夫人这样的身份、地位?一抬轿子当成妾侍抬进来,都算是抬举了她,可听林氏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安世子竟存了娶进来做正妻的心思。
正因为这样,所以今天在座的夫人中,大多没有言语刻薄讥诮的。
万一真的那安世子是个情种,硬是把一个商户女弄进来做夫人,可也没必要事先就得罪了不是?给个面子情又不会少块肉!
而今再一看,倒还未必——看样子安老夫人不喜欢这位郭大娘子呢!
可也是,若论平时,就连上京的贵女圈子,郭碧玉都是混不进来的,这几年,鲜少见到上京的世家闺秀郑重其事地请郭碧玉过府赴宴游玩。
怕是这次受邀来锦乡侯府,都是这商户女积了一辈子福才有的幸事了!还想飞上枝头做凤凰?做梦吧!
顿时有几位看安老夫人眼风的夫人打量郭碧玉的目光便尖刻、挑剔起来,更有一、两个家中有适龄女儿、原本曾经打过安世子主意的夫人,脸色也变了样。
林氏便有些焦急,心里暗恨老太太不知机,人都已经请来了,还给什么脸色看?若要给脸色,以后进了门,不是随便怎样就怎样?
她怕安老夫人又出什么幺蛾子,坏了儿子的事,急忙笑道:“凤儿,还不带着两位小娘子去后园?只陪着我们在这儿枯聊,怕是心都飞了。”
安娘子便应了一声道:“两位跟我来,其他几位相熟的小娘子都在后园呢,早就盼着你们来了!”
郭碧玉和郭美玉向屋中的老太太、夫人和其他客人躬身告辞,一路上却总觉得怪怪的,好像遇到的侯府丫鬟们无不是带着一种探看、好奇甚至嫉妒的神色看着她。
她便停下脚步,道:“这衣服丝绦打结了,妹妹和安娘子且在一旁等我片刻。黄鹂,没眼色的东西!还不帮我弄开!”
黄鹂急忙奔了过来,看见郭碧玉水玉般的裙摆上系着的丝绦果然缠在了一起,便半跪在地上,认真地解起来。
郭碧玉从袖子里掏出了折扇,打开以后,状似不耐烦地扇了扇,这才掩了嘴低声道:“去打听打听,今个儿不对劲。”
黄鹂直起了身,脆声道:“可算解开了,是奴婢的不是,早上就不该配这块禁步才对。”
郭碧玉这才快步向前,走到郭美玉和安凤儿身边,道:“妹妹等我是该当的,就是安娘子等我怪过意不去的。”
三个人说说笑笑地往前走,黄鹂便对郑娘子道:“今个儿吃坏了肚子,如今有些内急,郑娘子先帮我照看一下大娘子,我去去就来!”说完了哼呀唉的走到一边儿,拽住了一个丫鬟便跑没影了。
待等到了后园,远远地就听见几个姑娘莺声燕语从锦带花丛中忽高忽低地传了出来,绕过朱红色的长廊,安娘子高声笑道:“看看是谁来了!”便有几个小娘子沿着长廊迎了过来。
郭美玉倒是认识的,这会儿因为都是女儿家,便也没有那么拘束,便为郭碧玉引见了一番。
郭碧玉心中就更奇怪了。
这几位受邀前来的小娘子,身份上很是讲究。
她们父辈的官职连高过郭仪的都没有,也没有特别显赫的世家背景,这样一来,一下子便将郭美玉衬托的高高在上起来,水涨船高,连带着郭碧玉都没有受到轻视,反而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热情看待。
郭碧玉抿起嘴,看见了在后面正对自己微笑的柳四娘。
这里边儿柳四娘算是一个例外,但费氏原本就和柳夫人有些往来,柳四娘也难得地和其他贵女们不同,并没有轻视过郭碧玉——这样一看,仿佛这一桌子客人,是特意为了郭家两个姐妹安排的一样!
郭碧玉暗道:这倒有意思了!难不成今个儿真是要有些什么事情?
柳四娘这会儿已经来到她面前:“郭大娘子,好久不见了。”她上下打量着郭碧玉道,“今个儿你这身倒清爽。”
郭碧玉笑道:“你就别打趣我了,我是穿错衣服了。”
柳四娘愣了一下,随即道:“原以为你是个精明的,怎么这个关头犯糊涂。”说罢拿了扇子轻轻的扇着凉风,眼睛里闪着促狭的光芒。
这回是换成郭碧玉不懂了。
她穿这身,原本就是将计就计,既然二妹妹不喜欢她出风头,她就不出呗,而且还能膈应一下安老夫人,最好让她们少打郭家长房的主意才好。
那柳四娘这话,又从何说起呢?
柳四娘看她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模样,便拉着她走到一旁,向旁边正在被几个娘子夸赞衣裳别致的郭美玉那边看了一眼,道:“你看看你家这位二娘子,平日里打扮多么素淡雅致,今天也懂得穿一身鲜亮的颜色,反倒是你,平时都是艳丽张扬的衣衫,怎么今日反而换了一身素白白的?”
郭碧玉当真十回难得有一回穿这样的衣服。
十二幅的流光敛云纱,覆在素色真丝缎子的襦裙之上,如同披霜盖雪一般,看着就凉快。
这可不单是为了看上去清凉,实际上真丝做的襦裙原本就清凉透汗,又有股坠重感,可只有一点,一起一坐就是一身的褶子,而今在这上面又多缝制了一层流光敛云纱,里面有再多的褶子都显不出来,看着又轻快飘逸。
郭碧玉今个儿又配了一条深紫色的紫玉禁步和同色丝绦,越发显得素雅如仙起来,就连她自己个儿照镜子,也觉得偶尔这样穿一回也着实不差。
她笑道:“这裙子好,聚时珍还有一条水青色的,又凉快又好看,你若想要,我便让他们给你留着。”
柳四娘轻轻地推着她道:“快别惦记着赚你那几个破钱了!你今天可是想差了,以为老夫人喜欢素淡的,便穿了这么一身儿,你怎么不想想今个儿是个喜庆日子……”
“等等。”郭碧玉愕然道,“你以为我是在讨好安老夫人吗?”
“不然呢?”柳四娘凑到她耳边道,“你瞒得可真是死,听说安世子这几年没少和你们郭府来往,可我真是没想到,他是为了你,这回可不知道要有多少上京贵女心碎了!”
她们心碎,郭碧玉这会儿的心都要炸裂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
她脸上不自然地笑了笑:“这是哪儿的话啊?我自己个儿都不知道……”
柳四娘道:“你就装傻吧。”
郭碧玉脸色这才郑重了起来,道:“四娘子,我真不是装傻。这几年安世子来郭府的次数多不假,可我从来都是远远避开,我对安世子本人更没有什么想法……”她苦笑了一声,“这样败坏女儿名声的流言能要了人的命,到底是谁跟我有这样的仇……”
柳四娘的脸色也凝重起来:“真不是?”
“柳姐姐,您就想想,我是个什么身份?造这样的流言,不是笑话一样吗?到底是谁跟您说的?”
柳四娘摇摇头道:“我是会随便听这些流言蜚语的人么?是安娘子话里话外提到的,就在方才,安世子还差了小厮来问郭家大娘子到了没……”
郭碧玉恨得牙痒痒,觉得安家行事当真是龌龊,连脸面都不要了!
“柳姐姐,我虽然是商户女,可是也没下贱到要去给人家做妾——安世子若是真心敬我爱我,就应该去找我父母正儿八经的提亲,现在这样随意乱说,反倒让旁人以为我在郭府就跟他有了什么首尾一样!他虽然富贵,却不该这样随意败坏我的名声!”
柳四娘看她脸色都气得发青,急忙按着她的手,道:“你这样说,我就信你了。可现在只是私下里影影绰绰这样流传,无论是安娘子还是世子爷,说的话做的事都让人拿不到把柄。你可千万别一冲动就敞开了说,这样反倒自己个儿撞了上去。”
郭碧玉冷笑了一声,道:“若是想这样就得逞了,我也就不是我了——总之,就算我名声败坏了,也宁肯做道姑去,也休想一抬轿子就把我抬进来。”
柳四娘知道她是个有主意的,道:“你爹爹和娘亲不是上冬就要回京了?你只管找他们哭去,他们那样疼爱你,必不肯让你受委屈做个妾侍,再者说了,你爹爹现在也不是普通的商人……”
郭碧玉心道:锦乡侯府的消息倒灵通,怕就是因为得了这个信儿,才越发的来劲了。让我做妾侍,爹爹娘亲是不会同意的。可万一安子鹤铁了心,像上辈子一样要娶她,再加上二叔和二婶敲边鼓,八成她爹娘会被糊弄得答应了。
一想到这里,她危机感油然而生,脸色越发的难看,道:“还多亏了柳姐姐跟我说这些,不然我还被蒙在鼓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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