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四娘“噗哧”一笑道:“你还不知道,安娘子没去接你和二娘子之前,这群人听了她那模棱两可的话,脸上就跟喝了陈年老醋一样,恨不得安世子钟情的那个是她们自己!上京里想嫁给安世子的女儿家不知道有多少,偏你还不满意,也不知道你以后要找个什么样的神仙!”
不多时午宴开始,郭碧玉和郭美玉就跟众星拱月似地被让到了上座,郭美玉很是有些飘飘然,可郭碧玉却如坐针毡。
上辈子在各种府第后园中发生的故事不要太多,她可不希望过会儿发生什么酒醉了和安子鹤共处一室啦、衣裙被汤泼了换衣服的时候正好安子鹤闯进了屋啦、掉下河被安子鹤搂搂抱抱地救上来啦……这样的故事。
更让郭碧玉坐立不安的是,刚才黄鹂回来了,悄悄回禀了她打听到的事儿。
柳四娘听说的这种传言,在锦乡侯府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还有的丫鬟说,上次锦乡侯爷带着世子去郭府,就已经有了提亲的打算。
难怪一路上这些侯府丫鬟的目光都怪异的很!
郭碧玉转头看了一眼郭美玉,心中打定了主意,过一会儿一定要找个由头先走。
她心不在焉的看着满桌子的菜,食不甘味。
此时有侍女端了一盆汤过来,安凤儿笑道:“就是怕郭大娘子没有什么爱吃的,特意叫人从南边儿送了莼菜过来做了羹汤,我也沾了郭大娘子的光,还是第一次吃到呢!”
郭碧玉道:“安娘子这话差了,锦乡侯府沾光怎么可能沾到我身上?若是只看我是南边儿长大的,那上京中北上的南方人可多了去了!”
安凤儿脸色微变,她原本就已经是尽力收敛了脾气在接待郭碧玉这个商户女,哪还会想过郭碧玉不领情?
她压住怒气,沉声道:“还不端过来!”
那婢女便要端着一盆子汤往郭碧玉这边来,郭碧玉突然笑出声来:“我说怎么非把我和二妹妹拱到上首这边坐着,原来锦乡侯府的规矩是从上座这里上菜。”
这话一出,大家又都尴尬了。
上菜怎么能从贵客那边上呢!
安凤儿勉强笑道:“还不是因为急着想给郭大娘子尝尝鲜?”
郭碧玉以一种不把你惹毛了算我输的精神继续道:“每个月我都叫人从江南送过来,对我来说,这也算不得什么鲜。”
这回,就算是席间最迟钝的小娘子,也看出不对劲儿了。
这和安娘子先前透露的那种信息,完全不一样啊!如果是真的,身为商户女的郭碧玉还不得拼了命地讨好这位小姑子?怎么会这样硬怼?
郭美玉急的脸都红了。
不过这“急”,也就是这么一小会儿。
转瞬间她就明白过来了:大姐姐越是这样不讨好,岂不是离安世子越远吗?
想到这里,她抽出帕子,轻轻的擦了擦嘴,掩住了笑意。
安凤儿瞪着郭碧玉,真的想不透,就在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就跟换了一个人似地?她嘴角抽了抽,道:“郭大娘子是怎么了?莫不是刚才是我有什么地方怠慢了?”
郭碧玉凤眸微斜:“安娘子哪里有什么地方怠慢了,只是贵府觉得好的东西,我未必觉得好罢了。所以千万不要无中生有、自以为是的把我和什么东西联系到一起——”她眸光突然凌厉起来,“我不太喜欢呢!”
席间哗然!
就在今天,她们能联想到的和郭碧玉有关的,不就是安世子么?
安凤儿怒道:“你说谁?”
郭碧玉耸耸肩:“我没说谁呀!我说那个——”她手指指向那碗一直被端着的莼菜羹道,“莼菜啊!不然安娘子以为我说的是什么‘东西’?”
安凤儿顿时语塞,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这个无礼的商户女,竟然敢这样说话!
她不想,可她忍不住会往她最心爱、最了不起的哥哥身上联想!
这个卑微的女子,竟然把他哥哥说成是“东西”……安凤儿浑身抖得越来越厉害,她猛地站了起来,指着郭碧玉道:“出去。”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羞辱这个女子的方式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主人家赶出去,这种快意的感觉淹没了安凤儿刚才感受到的耻辱。
她有一次道:“出去。”
郭碧玉也站了起来,心里边儿暗道,若是她,前面八成要再加一个“滚”字,不愧是侯府千金,便是赶人,也这般“礼貌”。
她是想走,可是却不是这样的走法。
她瞪大了眼睛,很无辜地道:“安娘子,你……就因为我不喝你们府中的莼菜羹,你便要撵我出去?”
小娘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压根不是这个原因好吗!
“是。”安凤儿盯着郭碧玉,“不然你就把那碗汤喝了。”
对她来说,一个商户女被她哥哥看中了,便是福气,那有拒绝的份儿?更休想爬到她的头上作威作福!
郭碧玉突然轻声笑了起来,道:“给我盛一碗来。”
安凤儿一下子便放松了两个原先一直绷紧的肩膀!她脸上抑制不住得意的笑容,她就说嘛!
这上京之中,不想嫁入锦乡侯府的女儿家,还真是少有,谁不想攀上来?这郭碧玉想来也不过是欲擒故纵而已!
旁边的侍女急忙盛了一碗,递了上来。
郭碧玉接了过来。
安凤儿两只眼睛发出了光,就看见郭碧玉看着碗,用调羹舀了一勺莼菜羹——只要她喝一口,就说明一切了!
可她眼睁睁地看着郭碧玉又将羹汤倒了下去。
郭碧玉眉头微皱,将碗递给了身边的黄鹂,笑道:“黄鹂,你看看这莼菜羹怎么样?”
黄鹂没有别的本事,就是胆大,口齿伶俐,看着郭碧玉有意纵着,便低头看了一眼,脆声道:“呀,这莼菜叶子怎么泛黄了?想是保存不得法,不然就是晾干了才送来的。”她又看了一眼,道,“若是晾干了送来的,倒也无妨,顶多口感干涩一些。可……这东西里迢迢的送过来,若是保存的不得法,就容易坏,那我劝娘子们别入口,万一吃坏了反倒不美。”
这一句话一说出口,安凤儿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你……”
黄鹂道:“安娘子是要问奴婢如何保存么?也简单,用凉开水将莼菜洗干净,然后再配上一些白醋,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封起来,然后用冰块一路镇着送到北边儿,就算是这样,十坛子也要坏掉三坛子。我家大娘子嫌费功夫,所以一个月也才叫人送一次。”
郭碧玉静静地看着安娘子。
俗话说落架的凤凰不如鸡,而今拿一碗从江南运送过来的莼菜就当稀罕物了,还想给她下马威?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难不成不知道你哥哥是因为什么才看中她这个商户女么?因为你家表面风光,内里破败,所以想拿我这只肥羊填你们家窟窿!
安娘子若是身子上有毛,怕是早就炸起来了。
郭碧玉无所谓地摊手道:“看来安娘子真是对我有些误会,我只好告辞了。”她居高临下地看着郭美玉,“二妹妹!”
郭美玉最初的想法是理想的,可是她也没想到会演变到这样尴尬的局面——大姐姐将安娘子得罪得这样狠,安娘子万一也连带着不喜欢她了怎么办?
她心中正埋怨郭碧玉不该这样咄咄逼人,冷不防听见郭碧玉喊她,急忙抬头道:“大、大姐姐?”
“你是留在这儿呢?还是与我回去。”
郭美玉哪里还能待得住!
她急忙站起来道:“既然姐姐要走,我与你一起回去。”她看了一眼安娘子道,“不然我就没有马车回去了。”
郭碧玉见她仍旧要给自己挖坑,不在乎地笑了一下,坑多了,就平了,无所谓。
郭美玉又满脸歉意地拉着安娘子,刚要说话,便被安娘子当众甩开!
这就很难堪了,可郭美玉的反应,就连郭碧玉也佩服的紧。
郭美玉脸上露出得体的笑意,还带出了一种“我理解、我懂的”的情绪,以及一些些遗憾和惆怅,十分端庄地施了一个客人向主人告辞的礼,又微微向座位上的众位娘子一笑,这才莲步轻移,极为优雅地走出了宴客厅。
若是在座这些娘子们从锦乡侯府回去,自然会赞叹郭美玉身为“上京双玉”名不虚传,同时也会认为这位锦乡侯府的安娘子十分骄横无礼。
至于她们怎么看郭碧玉,郭碧玉不怎么在乎。
她快步地向府外走去,走到半截,就听郭美玉道:“大姐姐。”
郭碧玉回头道:“有什么要说的上车以后再说。”
“不是。”郭美玉道,“我们是不是应当去向老夫人拜别一下。”
“拜别什么?”郭碧玉笑道,“告状?”她没等郭美玉回答,转了身,正色道,“二妹妹,我今天在这里告诉你,我不喜欢锦乡侯府行事,要去你去,我在府外等你。”
郑娘子这会儿才开口道:“大娘子,今日是你行事太过嚣张,做客哪有这样做的?带累着二娘子也被这样赶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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