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面劳累了一天,实则对于郭碧玉的心情却是一种放松。
对比起哪怕她努力经营也仍然处处受限的郭府,外面的风都是自由的。
想到京郊的地有了些进展,规划也还算满意,她嘴角微微弯起,倚在软乎乎的靠枕上,随着马车前行,眼眸渐渐地合起来,竟然睡着了。
等她睁开眼睛,透过车窗感到天色微暗,墨鸦急忙道:“大娘子醒了?”
郭碧玉觉得这一觉睡的舒坦,点点头道:“这是到哪儿了?”
朱凤掩着嘴笑道:“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姑娘就睡着了,墨鸦姐姐心疼您,叫老胡在郭府外面兜圈儿呢,说是什么时候姑娘自己个儿醒了,什么时候再停。”
倒也是,这段儿从通善坊私宅到郭府的路也不长,郭碧玉在车里,也没外人,旁若无人地伸了个懒腰,道:“回府吧。”
她在外面兜圈,把郭仪气坏了。
郭仪这阵子官务繁忙,但是郭碧玉的事儿一直在他心里放着呢,在他看来,他兄长家的这个女儿简直无法无天!正如郭衡玉前几天跟他说的一样,若是再不加约束,等闯出什么祸事来,岂不是拖累了他?
因此,趁着今日休沐,郭仪是打算把郭碧玉叫过来好好训教一番的。
没想到郭碧玉一大早便出去了!
想到一个小娘子,不是今个儿到坊市,就是明日到店铺,全无大家闺秀的模样,郭仪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从早上等到中午,又从中午等到傍晚,怒火已经到了顶点,正在清濯堂中背着手打转转,就听到手底下的小厮一溜烟跑进来道:“回禀郎君,大娘子的车到了门口了。”
郭仪严肃道:“等她下了车,让她过来找我。”
那小厮应了一声,急忙又往门口跑去传话。
结果怎么样?郭碧玉那马车压根没在郭府门口停,又被车夫赶着跑远了!
小厮呆愣了一会儿,只得垂头丧气地去回禀郭仪:“大娘子的车没在门口停,不知道又去哪儿了。”
把个郭仪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只得道:“再去盯着。”
郭碧玉在车里睡着呢,车子兜圈,她也不知道啊,等醒了,这才在门口下车。
她兜了几圈,郭仪就翻来覆去的听到小厮禀告了几回。
他心情能好么?
郭碧玉正要回东院,就看见一个小厮过来道:“大娘子,郎君请你过去。”顿时她心情也不怎么好了。
这小厮是西院的,他说的郎君,就是她二叔了。
等将近一个时辰之后,郭碧玉回到玉锦阁的时候,脸色铁青,双拳紧握。
黄鹂看见郭碧玉,脆声说了一句“大娘子回来了”便觉出不对劲来,对着郭碧玉身后头跟着的墨鸦直使眼色,墨鸦便摇摇头,手指头比了个“二”。
郭碧玉冷笑了一声:“不用遮遮掩掩的,我被我二叔叫了过去,劈头盖脸好一顿训!”
郭仪是郭皋的亲弟弟,郭碧玉的亲二叔。
正因为如此,郭碧玉还当真不能顶撞他,不像郭衡玉她可以直接怼回去,二婶李氏她可以不理睬,转身就走。
唯有郭仪训话,她不敢。
因为郭皋太拿他这个弟弟当个宝了,不会允许她有任何不敬的地方。
郭仪拉拉杂杂地从那一匣珍珠讲到她最近赏赐的银钱,从她每每总往坊市那边跑讲到她每个月两次去追捧乐师,各种难听的罪名都压了过来。
这哪里是要训教她!
这是要逼死她!仿佛是要让她自己意识到她罪大恶极,哪怕是死了都不能挽回郭府颜面的事!
各种大道理缠缠绕绕,现在都还在郭碧玉耳边“嗡嗡嗡”地响。
最让郭碧玉不能忍的,是郭仪最后又讲到她爹爹和娘亲身上,言语中更是满溢着对兄长行商的“自责”——为了报答兄长的大恩,他这个清流、京官甘愿与兄长同住一个屋檐下,这种自我感觉太好的“高风亮节”,简直要把郭碧玉给恶心吐了!
这训挨的,对于郭碧玉而来,实在是委屈和压抑。
黄鹂听她说话的声音都颤了,显然是气到了极点,急忙道:“大娘子若是把自己个儿给气病了,岂不是正遂了那边的心意?”
郭碧玉哼了一声,道:“我不气,我偏要好好的。晚上从小厨房叫点好东西给我补补。”
“这才对嘛。”
郭碧玉这屋子里,除了雀儿没心没肺以外,没有傻的。
所以郭碧玉到底因为什么挨训,众人也心知肚明,不外乎就是因为那么点破事。
黄鹂去小厨房拿晚饭,锦鹮道:“大娘子别计较,那边纯粹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每到吃饭的时候,雀儿是必定在的,听了这话,直愣愣地道:“锦鹮说二郎君是狗拿耗子,他是狗,把我们大娘子比做什么了?”
郭碧玉刚接过青燕递过来的红枣茶抿了一口,“噗”地一下就喷了出来,青燕急忙帮她擦拭衣衫,回头道:“雀儿你这口没遮拦的,小心二郎君知道了,打不死你。”
雀儿耸了耸肩。
有了这群丫头打趣,郭碧玉心情总算缓了过来,便道:“聚时珍的云裳阁和撷星阁两个分号什么时候开张,可定下来了?”
墨鸦道:“刚才玉鸢递了信儿过来,说是这个月的二十八。”
“衣服首饰可送过来了?”
“还不曾,大概因为是新开张,总要挑些极为亮眼的才好送来给大娘子吧。”
郭碧玉点点头:“你吩咐下去,今年照旧是腊月初就会帐,东西坊市的铺子租金分别入账,四季别院的单独入账,月圆南货铺那边你不用管,自有傅掌柜跟那几家店结算。”
“是。”
“仁济药堂那边……”郭碧玉沉思道,“先前也说过,他们那批不小心进的过期药材我们要了,他们若是还有已经过期了的药材,我们愿意出原价两成的银钱购入,这价钱就从租金里面扣。”
墨鸦向来只管答应,不问为什么,青燕却好奇道:“大娘子,咱们要过期的药材干嘛,再便宜,可也没人买啊!”
“我有用。”郭碧玉道,“虽然时间长了,药效不大,可总比干草枯枝好。”
她又道:“四季别院那边,你让郭二武来一趟,我有事要交代他。”
墨鸦愣了一下,道:“二郎君刚训了您,保不准要派人看着您。”
这一点郭碧玉倒没有想到,便道:“你先让郭二武后个儿去通善坊宅子里等我,我若不到,也总能派一个人去。他只要不能亲自盯着我,我就能出门。”
还没等到郭碧玉出门,她经过一个晚上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情又几乎炸了。
第二天早上,郭老夫人把她叫过去了。
郭碧玉心里这个气啊!当真是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还知道把祖母拉出来一起教训她了!
祖母,她就更不能顶撞了。
幸而郭老太太倒没多说她出门到处走是什么大不了的罪过,只是郭碧玉花的钱,她心疼啊!
说实话,郭老太太这一阵子不是没听到风言风语,可先是李氏说,昨个儿晚上,二郎郭仪过来松鹤堂,没说几句话,沉着脸说什么她把郭碧玉惯坏了,郭老太太才着了慌。
因此今天早上急忙将郭碧玉叫了过来。
“碧玉,你跟奶奶说,那什么明珠、银钱,都是真的?”
郭碧玉心里气得直抖,脸上却还含着笑意,不在乎地道:“是,奶奶都知道了?”
“你这孩子……”郭老太太也有些生气,直摇头道,“你这是糟践东西啊!赚点钱容易吗?哪禁得起你这样败坏!”
郭碧玉笑道:“奶奶,对于旁人,赚钱不容易,但是对孙女来说,赚钱可太容易了。”
“瞎说,你哪里会赚钱!还不都是你爹爹东奔西跑辛辛苦苦赚来的!”
郭碧玉眨着眼睛道:“爹爹赚得钱不就是我的?再说了,东西白扔了,才叫糟践,可我是送人了,我心里高兴,那怎么能叫糟践?”
“怎么能那样就随便送了人?”郭老太太着急地道,“那和白扔不是一回事?”
郭碧玉脸色沉了下来。
“孙女儿不过是送了一匣明珠,和不到十缗钱,这府里,有人白扔出去的东西何止孙女儿这点东西的百倍千倍,奶奶做什么只说孙女儿?”她瘪了瘪嘴,讽刺地笑了一声,“果然奶奶只向着二叔。”
郭老太太还以为是郭碧玉娇纵惯了发脾气呢,她心里也有些不高兴,觉得郭碧玉的确是被惯坏了,小小年纪这样挥霍,可怎么好?便道:“你怎么又扯到你二叔,你二叔有俸禄在,再说了,你二叔什么时候白扔过东西?”
郭碧玉冷笑起来。
原本她宁愿郭老太太糊里糊涂地过点安生日子,什么都别管,可是今个儿早上,如果不见点真章,奶奶还真以为是二叔奉养她呢!
“我说奶奶向着二叔,奶奶还别不承认。”郭碧玉站起身来,“我好歹还是我爹的女儿,吃我爹的用我爹的,那是天经地义!奶奶既然说二叔有俸禄,那为什么二叔还总是跟我爹爹要这要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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