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等郭老太太说话,郭碧玉大声道:“墨鸦,把本子拿过来!”
她把本子拿到手里,放到郭老太太面前,哗啦啦地翻了过去。
“奶奶可看见上面了?几十页上密密麻麻记的东西,都是二叔从我们东院的库房里支取的!我给奶奶念一段儿听听?”
不管郭老太太爱不爱听,反正郭碧玉开始念了。
一打头,就是郭皋和费氏最初来上京的时候拿去给郭仪随礼的物件,郭碧玉印象可深着呢!
“太极琉璃盏一抬,奶奶您没见过,可不是你面前的这种碟啊盏的,是一整块琉璃,天然有太极图案,有你后院那口大缸的缸口那么大。二叔说有个什么梁大人过寿,他要随份子,这么一样宝贝就他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从东院库房抬走了。”
“琉璃狮子滚绣球一对儿,这物件我也只见过一眼,翠色的琉璃狮子,有我爹的拳头那么大,雕的栩栩如生的,巧的是狮子脚底下的绣球偏偏是天生红色的。这对儿狮子被二婶拿去了,至于二婶有什么人要送,孙女那会儿年纪还小,也不懂。”
“山水四扇屏一幅,是大理石的,后头的纹路就是山水,用小叶紫檀木镶边儿,也是被二叔拿走了。”
“玉石牡丹一盆,这可不是一般的玉石,紫玉玉石仿着葛巾紫的牡丹雕刻的,叶是叶儿花是花儿的,别提多精神了,这么大一盆。”郭碧玉张开胳膊,道,“也是被二叔看中了,然后就说哪个上司对玉器多有钻研,便抬走了,恐怕这会儿都摆在人家府里好几年了。”
“金丝佛经一部……”
“孔雀石头面一套……”
郭碧玉直把老太太说的冒汗,再一看,说了这么半天,两页都还没念完!
“你、你二叔……要了这、这么多东西?”
郭碧玉将本子递到墨鸦手里,淡淡地道:“祖母,您今个儿早上来找我,孙女也知道迟早有这么一趟,就算是您没这个心思,背不住总有人轮番在您跟前儿嚼蛆。”
郭老太太老脸微红,常妈急忙打圆场道:“不过是他们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提了几句,老太太也是怕……”
“怕什么?”郭碧玉不下这个台阶!
“比起孙女赏人的这几个钱,二叔从东院拿的东西何止千倍万倍!祖母既然说他有俸禄,为何不自己去买?却将长房当成了他们二房的库房、聚宝盆,想拿就拿,想送就送,他训教孙女不知道爹娘奔波辛苦,他可想过他的兄长为了供他做官付出的牺牲与心血?他而今已经做了官,成家立业,为何还如同跗骨之蛆一样粘在我爹娘身上吸血?”
郭碧玉突然“咯咯”冷笑了几声,两线白牙在红唇之中微微闪现,森森然地道:“孙女儿还说轻了,二叔不是吸血,是在一口口吃长房的肉!”
郭老太太和常妈忍不住对视一眼,原本是有些羞愧,而今还有点害怕和心虚。
“我是长房正儿八经的嫡女,花我自己爹娘的钱,反而像是从二叔口袋里掏钱一样!祖母,我今天说什么也要跟您掰扯清楚了,二房,想着将长房所有的财产都装进自己个儿口袋里呢!不然,孙女儿花钱,二房的这些人怎么心疼的和割了他一块肉一样?”
“这……不至于吧……”
“祖母说我是白扔,难道二叔就不是白扔?二婶就不是白扔?他们不想着拿了多少,又送出去多少,话倒说的好听,这个上司,那个同僚,乱七八糟的世家夫人,都说是对他仕途有帮助。可现如今侍郎做了几年了?可有过一点点用处?孙女儿想也知道,以后八成还是要我爹爹拿钱帮他砸上去,他倒得了个清廉名声——那可都是用长房的血汗换来的!”
郭碧玉颤声道:“祖母,同样是您的子孙后代,二叔往外这样送东西,您便不言语!反来说孙女儿乱花钱!同样是孙女儿,难道二妹妹比我花的少?天天出去和那群娘子们,今天诗会,明天赴宴,哪次出去不要花钱?难道二妹妹花钱就是该当?我就是乱花?”
“你这孩子,我又没这么说……我就是问问……”郭老太太道。
常妈急忙道:“大娘子坐着消消气,别把自己个儿气坏了。”
郭碧玉带着鼻音道:“我不是气祖母,祖母好好想想,从我爹爹到娘亲,再到孙女和良玉,谁过来看祖母的时候嚼舌说西院的不是?一让再让,结果是这样的……让人心寒。”
人说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可眼见得郭仪和郭皋渐行渐远,郭老太太也苦恼起来。
她知道大郎厚道,可是讲真的,也禁不起二郎那边三番五次的找不对付。
想到这里,她又怪自己蠢,怎么就又信了二房的话?
再说了,大郎小时候过得苦,所以娇养着碧玉这个孩子,一匣子明珠又算什么?左右是大郎愿意。
郭碧玉道:“奶奶您也别难过,说实在的,我就是厌烦他们搅乱您清静,总要借着您的势来压我,奶奶,您说您,干嘛总中招啊!”
等郭碧玉走了,郭老太太才长叹了一口气。
“常妈……”
“老太太……”
她和常妈竟然同时开口了。
“常妈,你要说什么,你先说。”
“老太太,奴婢是在想大娘子手里那个本子……那是真的?二郎君他……”
郭老太太其实想说的也是这个事儿。
她一直以来不管这些事,可是今天借着郭碧玉这件事,反倒揭开了来,才知道二郎郭仪竟然一直在从东院里拿东西!而且听起来都老值钱了!
“常妈,之前商定的事,你也知道,二郎原本就从聚时珍里有分红的,什么都不做,就白拿两成,因为李氏管家,所以我那一成也是并给了李氏,他们现如今算是手里握着三成的分红,怎么还要从长房拿东西……”
郭老太太是真的伤心了,双目有些潮湿,便拿帕子按了按,道:“碧玉说的一点儿也不差,这是把长房往死里吸血啊——大郎夫妻,一年到头在外面跑,连自己的子女都顾不上……”
常妈端了茶盏过来,道:“哎,老太太这是真伤心了,老奴也不劝了,不然便违心了。弟弟靠着兄长,依仗惯了,这也无妨,可大娘子被大郎夫妻留在上京,还不是因为大郎对二郎信得过?可二郎对大娘子未免太过苛责,不是老奴乱嚼舌根,西院上下,长辈没有对大娘子关爱有加的,平辈儿也不曾把大娘子当成姐妹看待,谁都能来踩一脚。”
郭老太太道:“幸而碧玉是个爽快的,若是个闷葫芦,岂不是要憋屈死我都不知道?”
“老奴也觉着大娘子性子好。”常妈安慰道,“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从不瞎说,别看是个女儿家,心胸大着呢!”说到这里常妈笑道,“老太太您这都冤枉大娘子多少次了,可一说开了,大娘子还是跟您最亲。你看着吧,明个儿肯定还带着您爱吃的过来看您。”
郭碧玉自然不会和祖母结仇。
在她看来,祖母也就是个再寻常不过的老太太,懂得不多,跟着瞎操心。
可就是瞎操心,毕竟也是为了她好,她又不是不懂好歹的人。
但是有的人“操心”,她可不能容!
她上了玉锦阁的二楼,反而是满脸笑意。
“既然二叔愿意操心,那么就让他多操心操心。墨鸦,去把这几年的帐都拿过来。”
李氏管理中馈有两套账。
一套面上的假账,这个就被她放在明里,容易看到。
一套内里的实账,实账并不那么容易弄到手——想也知道,这账上有鬼,她还不捂得死死地?
可在郭碧玉这里,不过是七个字:有钱能使鬼推磨。
她没有从西院那边下手,费劲,她直接从采买那里下手了。
日常吃喝用度李氏又不能自己个儿造出来,总要跟人买,郭碧玉直接砸了钱,将这些李氏寻常光顾的这些店铺,什么米铺油铺布料铺子,都买通了。
就一个要求,实际多少价格卖给郭府夫人的,按月统计好了,交给她手下的小厮。
而郭仪和李氏从东院拿走的东西,都有记录,就在郭碧玉给郭老太太按行念的那个本子上,上面都有这两位的印鉴,赖是赖不掉。
郭碧玉倒要看看,他们撇出去这么多东西,收回来多少——要知道,礼尚往来,这是大家都懂的。就拿做寿来说,今个儿你送出去一件礼物,对方可得记下来,回头等自家做寿了,人家便会酌情挑一个差不多的再送回来。
当初郭仪和李氏说的好啊,这东西算是郭家送出去的,同时代表郭皋、郭仪,所以不曾跟他们计算过银钱,那么回来的东西若是价值上是远远少于送出去的物件,就有问题了。
是他们自己直接送入了西院的私库了呢,还是压根儿就没回来?
无论是哪一种,都够这两个人去“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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