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嬷嬷一直候着呢,闻言急忙端了一碗黑小米金桔粥走了进来,将李氏略微搀扶起来,伺候着她喝粥。
因为昨个儿晚上李氏突然临盆了,才把郭仪救下来,现在见李氏醒了,他自然要把昨晚的事细细的和李氏商量,便吩咐蔡妈道:“你先抱着映娘出去。”
这孩子叫映玉,小名儿映娘,蔡妈应了一声便躬身退出去了。
李氏虽然醒了,但精神头儿还是略有不济,只是看着郭仪眉头微皱,又将奶娘支了出去,定然是有要事要说,便就着古嬷嬷的手一口口喝着粥汤,等吃完了,古嬷嬷也端着盘子出去了,才道:“郎君怎么了?”
郭仪正要开口,就听见门外有人道:“弟妹醒了吗?”
古嬷嬷道:“见过大娘,我家娘子刚醒。”
说话间,费氏就迈步进来,因外面寒气重,她也没往床前,只是远远地站在另一侧炭盆旁,让叶妈妈将东西拿了进来,笑道:“恭喜二叔,恭喜弟妹,喜得千金。”
郭仪笑道:“多谢大嫂,昨晚也辛劳你半宿。”
“这是郭府的喜事,辛劳什么?”费氏有些心不在焉地笑道,“就知道弟妹是个有福气的人!原本应该在满月的时候给映娘满月礼,可我和你大哥合计了一下,我们怕是等不到那个时候,就要去南边处理事务了。哪怕在上京事情也多,怕忙忘了,还是提前送过来的好。”
三个人又寒暄了一会儿,费氏一副坐不住的样子,便匆匆告辞而去了。
李氏这才道:“郎君看看,长房都送了什么?”
礼单拿到手里,李氏扫了一眼,便撂在了旁边,沉着脸道:“真是当打发要饭的呢!”
实际而言,这份礼,已经不算轻了。
只是对比前几年长房从南边带过来的、给郭衡玉、郭美玉的年礼,分量就轻多了。
长房一向阔绰,以往的礼,可能是怕二房觉得俗气,所以都很花心思。
就拿给衡玉的,不是名家做的笔,就是稀有的砚台,还有各类不知道从哪儿重金求来的名家字帖……又珍贵,又值钱,而眼前这张礼单上所列的都是金锁、玉佩什么的,太寻常了!
她扶着额道:“长房那边,是真的?”
“十有**了。”郭仪道,“兄长返京之后,我曾经找过安世子,请他向端王殿下那边打探。”
李氏急着坐了起来:“那不是叫安世子知道咱们家……”
“你急什么?”郭仪道,“我哪里会那么直接问?只是问了战况,又问民生经济是否有影响,倒是说因为匪乱,的确有来往的商船糟了殃。这次朝廷下了大力气去剿匪,也是因为一艘载有来使的船竟然也出了事。所谓见微知著,你从这礼单上还看不出来什么点儿来?”
李氏一时间又是吃惊,又是可惜。
郭仪便将昨个儿傍晚的事细细的说了一遍,又道:“映娘真是救命稻草,不然母亲和大哥当场就要我拿主意,昨个儿,可真是一场鸿门宴呐!”
李氏露出怨尤的神情,心道:当真是倒了霉!怎么会有这样的婆婆和大伯?
“眼下没有办法,现在也不知道聚时珍到底欠了多大的债务,可我估摸着这几年娘和兄长肯定是要让我做个选择……”
“选什么?”李氏道,“哪一个都不选!”
“你以为我想选吗?无论哪个,都是要往里搭钱,可就不要指望能回来了。”
“郎君既然明白,就没有别的法子?我们不给,难道能过来抄家么?”
郭仪叹道:“到底兄长先前助我良多,真的传了出去,对我名声也有损。”
李氏道:“既然所有事情都因这两成的股所起,咱们不要了不行吗?”
郭仪嗤笑了一声:“哪能是你想不要就不要的……等等?”他神色微变,沉吟良久道,“还别说,娘子这话点醒了我了!”
他站了起来:“朝廷其实是明令禁止官员不得经商的。只是这些年,谁家没有几个商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真要较真,我的确不应该拿着这聚时珍的两股。”
李氏眼睛一亮,可随即却又暗下来:“可现在到底怎么才能把这两成脱手呢?难道大伯会同意?”
“这个好办。”郭仪道,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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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皋和费氏都说过了十五就要走,郭老太太心里悬着欠了债这件事,心心念念地想的是这回非给长房撑回腰不可,因此等李氏大好了,便差常妈去叫郭仪来松鹤堂。
郭仪到了松鹤堂,一看,果不其然,郭皋和费氏,连着他那个不省心的侄女儿郭碧玉都在呢!
他嘴角轻撇了一下,果然是筵无好筵会无好会,只是他有了完全的准备,便道:“娘,叫儿子来什么事?”
郭老太太现在看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没有好脸色地道:“这又过去了好几天了,你大哥这边火急火燎的,你到底有没有拿定个主意?”
郭皋急忙微微起身道:“娘,已经好了很多了。也没有那么急。”
郭碧玉站在她爹娘的身后,袖子里的大拇指悄悄的竖了起来。
这才是老道的做法啊,永绝后患,避免以后二房唧唧歪歪。
她爹安排好的人,三日来封信,五天来个人,一个个都是面有急色、大事不好了的模样,可她爹每次在祖母和二叔面前,都要反复的、非常诚恳的强调:情况已经在好转了,不要多久就没事了。
以郭碧玉对她二叔的了解,她爹越是这样说,二叔越不会相信,越是觉得她爹要坑他的钱,拉着他一起赔。
以后等聚时珍“东山再起”,二叔再要闹,可就没有什么借口了——本来一直跟他说情况越来越好了,无奈他怎么都不信那有什么办法呢?
好一招欲擒故纵啊,她可得好好学学,郭碧玉暗自道。
郭老太太好不容易要主持正义,看大儿子自己个儿还往后使劲,便怒其不争地瞪了一眼郭皋,道:“你别说话!你当我不知道?”又转头看着郭仪道,“老二,到底是帮你大哥,还是不帮?”
郭仪苦笑了一声,道:“娘,儿子倒是想帮,可是儿子都自身难保了!”他从袖子里抽出一个折子扔到了桌子上,“这是有人弹劾儿子的折子,说儿子身为朝廷命官,却私底下经商!”
郭老太太吓了一跳。
她拿过折子打开,又不认识字,打开了也看不懂,急的冒汗,道:“这……这会掉脑袋?”
郭皋从她手里接过折子,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也掏出帕子擦了擦汗,道:“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折子怎么在二弟这里?”
“哼。”郭仪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幸亏薛二郎君与我交好,听他兄长说起此事,让他兄长先帮忙扣下,让我赶紧处理好。不然,丢官肯定是一定的。”
拢共家里就他一个做官的,他说的话也跟圣旨差不多,这么一说,大家伙儿都面有惶急之色。
“当务之急是儿子要把这两成的股给转出去,不能让人抓住把柄。”郭仪看着郭皋道,“大哥,真不是我不帮忙,你要往长远了想,我要没事,郭府就没事,总能再起来,若是我触犯了律条,被抓个正着,那郭家就全完了,你以为生意就能保住?”
郭老太太道:“那可怎么办?”
“兄长,这两成的股,我不能再留着了,得找人接过去。”
郭皋急道:“那怎么行?大不了我改了商号的契约,将你的名字抹去也就是了,过了这一阵子再改回去。”说到这里,他嗫嚅道,“再说,这和二弟拨转一点银钱过来救急,也不矛盾啊。”
郭仪心里冷笑一声,暗道,大哥这生意做的,精明到了自家人头上,让我把两成股直接抹掉,还要救他的急,这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郭皋看郭仪脸色沉重,又道:“二弟,我做兄长的,又不会骗你,更不会亏着你,到了时候不但银钱不少你的,这两成的股,契约上肯定重写你的名字,不然……”他举起手,“教我天打五雷轰!”
郭老太太急忙道:“呸呸呸!好好的发什么毒誓!不算不算!”便对着郭仪道,“你大哥都这样说了,你便应了吧。”
郭碧玉也看着她二叔。
她爹这话都说出来了,今天一定是要有个结果的——这何尝不是她爹爹还心怀一念期许的试探?
但是,她却能笃定,二叔肯定要让爹爹失望了。
果然,郭仪道:“大哥何必发这样的毒誓,做弟弟的真是承受不起。我是这么想的,既然大哥需要银钱救急,聚时珍名头还是有的,我打算将这两成转出去。”
这是他早就盘算好了的,这两成的股,总也不能白白的放手。
郭碧玉暗道:“这当真是一点儿渣儿都不放过,说实话,还挂着债务的两成股,虽然能卖出去,可也无法兑现许多银钱,这点二叔不应该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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