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碧玉这会儿在知味楼宴请全锦呢。
两个人,菜不多,但极其精致,每样都是郭碧玉亲自敲定的。
别看全锦是深受圣上宠信的大内侍,可处在他这个位置上,越发要小心翼翼,平日在宫中的三餐远没有知味楼讲究,更何况伺候圣上,用饭哪有个准点啊?
说实在的,大多数时候煊赫如全锦这样的内侍,一日三餐还没有普通人家舒服呐。
待等用膳过后,跑堂的殷勤净了桌面,复又伤了果品与香茗,自是十分的周到。
全锦抿了一口茶,道:“郭大娘子,请咱家来,还是长话短说的好。”
郭碧玉笑道:“还未及答谢大人再度关照扬乐师,今晚不过是聊表谢意罢了。只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演给圣上看。”
全锦放下茶盏,似笑非笑道:“郭大娘子,圣上是个中行家,内教坊里面儿的乐师奉圣上为师,那可不是说说的。《踏摇娘》这出歌舞戏,哪能随随便便排了就能入得了龙目?”
他作为主理云韶府的人,若是将这台歌舞戏奉上到了圣驾前,是好事来,他得担着责任,这样说也无可厚非。
可郭碧玉却敏锐地听出了言外之意,道:“那便是全大人要先过过目、掌掌眼了。”
这和她事先预先的差不多,她又道:“不知道全大人想在什么地方看这出歌舞戏呢?”
全锦呵呵大笑道:“郭大娘子又有什么想法?”
郭碧玉便道:“云韶府固然也有地方,可排演就是在那里,想想也觉得没意思的,若是大人有兴趣,我想请大人移步,去一个地方看看。”
三层的“盛世华音”楼,匾额已经挂好,上面覆盖着薄薄的红绸,扎了三朵喜庆的大红花,高高悬在门上几尺高的地方。
绕着楼身的三圈火红灯笼个个发着耀目的红光,映衬着红柱青檐,极是富丽。
全锦在郭碧玉的陪同下,一进门,迎面便是一幅巨大的竖屏,不知请何人绘制的花开富贵,上面的牡丹一团一簇,开的热闹——看起来倒不是什么名家手笔,但绝对是知名的画匠所作。
竖屏两旁各有朱红楼梯延伸向上,这一楼偌大地方,看起来竟不留客,而是直接引到二楼。
全锦摸着下巴道:“你这一楼,设置的倒也奇怪。”
郭碧玉笑道:“全大人若是有兴趣,我带着您去后头看看。”
绕过屏风,是两个不算宽的通道,两旁各自都是若干小间,而通道尽头,则又是两个盘旋而上的楼梯,只是没有外面引客的气派大方,而是狭窄逼仄。
“这些小间,都是给乐师、歌姬、舞伎们使用。”郭碧玉随意打开了一个小间,道,“这还是上次扬乐师去了云韶府,提及云韶府那边设了不少这样的小屋子,我这儿便有样学样了,只不过远没有宫里头气派舒适。”
她又引着全锦上了二楼,因她提前嘱咐过了,因此管事的和若干衣着整齐的小厮将这里的蜡烛俱都点燃,灯火通明中,全锦便看见正中是个高台,高台的后面是从上方垂下的碧色帘幕,仔细看去,是浅绿色轻纱堆叠而成,从方位上看,帘幕之后应该就是一楼那两道狭窄楼梯向上到达的地方。
他是什么样的人物,到这会儿还不知道郭碧玉的用意,那可也做不上而今的位置!
“郭大娘子好大的胃口!”
郭碧玉手中双面绣牡丹的薄纱纨扇轻轻地掩住了微微扬起的嘴角,双眸弯起,道:“全大人看我这金刚钻,可能揽得起瓷器活儿吗?”
全锦正在看着四周。
中央的舞台再怎么着,也布置不出花儿来,虽然那两道通往一层的楼梯很是新颖,但若是来这儿宴乐,看客们的享受却是第一位的。
这一层和三楼,都隔开了六间扇形的雅间。
每个雅间都是里外成套,外间对着外面用湘妃竹帘隔开,竹帘后头还有一层竹纹轻纱的帘幕,显然是为了方便看客赏乐却又不想露出真容而设,这倒不算稀奇,酒楼、乐馆之中,常有这样的设置。
外间中摆了成套的高案和椅子,靠着墙边的地方摆着条案,上有盆景、文墨等摆设,这便是观赏宴乐的地方了。里边儿还有一道门,这门可就是结结实实能关严的门了。
全锦推了开来,便见里面的小间摆设着夜宴图的屏风,地面上铺着团花毡毯,摆设着软榻、绣墩、矮几等,墙角则准备了一些酒宴的时候常玩耍的物件,如投壶、酒令签子等,顿时就明白了,这是休憩、饮宴之所。
郭碧玉开门是要做买卖的,她可没觉得有客人能规规矩矩、板板正正地在那儿一坐就是一两个时辰赏乐,必须得让客人有放松、饮宴的地方,想听就听,想看就看,想玩乐,就玩乐。
而全锦进的这个雅间,恰是这楼上位置最好的一间,抬眼望去,便能看到曲江之上明月皎洁,波光粼粼,尚有画舫在上面游荡,此景可谓美不胜收!
他进过的乐馆也算不少,但如同盛世华音这般豪奢和巧思的,当真没有几个!
全锦笑道:“郭大娘子这盛世华音一开张,上京城中怕是又多了一个销金窟了。”
郭碧玉道:“借您的抬举,扬乐师闯出了点儿名气,我总是不放心让他随便什么府第的宴乐都接,弄了这里也不过是想给扬乐师弄个稳妥的地方,顺带做做生意、赚点脂粉钱罢了。”
全锦沉吟了一会儿,才问道:“既是如此,为何不干脆送进内教坊去?”
郭碧玉道:“全大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扬羽难得是个自由身,干嘛还要进入内教坊,从此不得自由?哪怕是圣上真有扩充内教坊的意思,我也得求全大人千万手指松一松,将扬羽漏出去。”
“郭大娘子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全锦道,“天下间没有乐师不想进入内教坊的,你倒不愿意——扬乐师也是这个想法吗?”
郭碧玉斩钉截铁地道:“即使他有这个想法,我也不允。”
全锦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道:“听说郭大娘子在议亲。”
郭碧玉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且不说她议亲的事情没成,又已经过去了不少时日,就算是她眼下正在议亲,又哪里值当这位圣上看重的大内侍关注?
不用说,自然是因为扬羽。
她到现在也摸不清楚全锦怎么就这么看重扬羽,但是因为扬羽,她也被全锦盯上了。
郭碧玉缓缓地摇了几下纨扇,道:“全大人消息真是灵通,我一个商户家的女儿议亲,您也知道,不过没有议成罢了。但不管成与不成,扬羽我是要看顾一辈子的。”
“一个小娘子,开口说要‘一辈子’照看一个乐师,这可才十五六的年纪呢……”全锦心里微哂,“又哪里知道一辈子有多长。眼下看着人俊美无俦,自然是热火朝天什么都说得。”
虽然他这样想,却无意与郭碧玉这样的小娘子较劲,道:“倒不是咱家灵通,郭大人家的女儿听说是‘上京双玉’之一,有意求亲的门第多的很,你是郭大人的侄女,自然会放在一处提起。只是无论什么人家,郭大娘子若想再这样行事,可就……”他转身出了里间,笑道,“咱家说这个干什么!若是在郭大娘子这盛世华音演这出《踏摇娘》,倒也是值得咱家期待。”
郭碧玉一喜,道:“多谢全大人。当晚定然不会让您失望。”
全锦摆了摆手:“且好好准备,当晚的客人——你要好好琢磨。”
这便是提醒了。
首演来捧场的客人,基本便是之后盛世华音的基调了。
若是首场来的是贩夫走卒,可想而知盛世华音后面定然不会有什么高门显贵登门。
郭碧玉再度敛衽道:“多谢全大人。”
……
……
“啪!”
一个巴掌重重地甩了过去。
那侍卫被扇的一个趔趄,半边脸立刻肿了起来,嘴角也浸出了一丝血迹,就连牙齿都有些松动。
旁边站立的其他人齐齐哆嗦了一下,觉得脸上都莫名的滚烫了起来。
“没用的东西!”安子鹤双眸中露出阴鸷的光芒,拿起桌案上洁白的丝帕擦了擦手,“这么大的阵仗,你们竟然跟瞎了、聋了一样,我养你们何用?”
盛世华音即将开张,郭碧玉精心筛选、过了又过的客人名单里面不乏名流、权贵,下的请帖上写明了可以邀约亲朋好友同来——只要那屋子容得下、客人们自己个儿不觉得挤就行。
上京这些名门贵胄原本就是互相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锦乡侯府从开国到现在,虽然没有什么实权,但是圣恩不衰,而这一辈的安世子也是极出挑的人物,与锦乡侯府结交的人家极多。
因此虽然郭碧玉决计不会送请帖给安子鹤,但是安子鹤自己个儿这就接到了至少三份邀约。
一问,才知道竟然是郭碧玉开的乐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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