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碧玉皱着眉头,微眯着眼睛,向着斜下方看去。
安子鹤一身玉色锦袍,就站在房间门口的栏杆前,满面笑容,似是真心实意地欣赏着,时不时还轻轻打着节拍。
盛世华音虽然在散乐安排上没有规律,不做任何预告,可是歌舞戏却是有规律的。
所以安子鹤倒瞅准了这一点,每每提早定下来,当真是防不胜防。
但是郭碧玉知道,只要扬羽还要做乐师,就避免不了。
她已经尽到了最大的努力。
盛世华音是为了扬羽而开,这样他可以最大程度地减少去别人府中奏乐献唱的次数,也就会降低被某些人觊觎的风险。
但是,在盛世华音看到安子鹤,看到安子鹤用那种势在必得的目光**裸地在扬羽身上刮来刮去,真的让郭碧玉心中涌起一阵阵的恶心感。
只有经历过一切的郭碧玉才知道他这张俊脸下面,是比兰陵王那张面具还可怖、肮脏的内心。
“咯吱咯吱。”
雀儿听到这动静就晃了晃脑袋,左右看,道:“什么声音,这么渗人。”
不到一会儿她就发现了声音的来源,道:“大娘子,你干嘛磨牙,你的脸色好吓人。”
郭碧玉冷笑着盯着安子鹤:“雀儿,你知道姑娘我现在最想要什么?”
“要啥?大娘子您告诉奴婢,奴婢帮你拿来?”
“我特别想要一把剪刀。”郭碧玉的目光在安子鹤栏杆下面那截扫来扫去。
若是有人看见这一幕,八成心里也要暗骂一声这小娘子“好不要脸”,竟然这样狼嗷嗷地盯着人家郎君的下身看。
“哎。”雀儿转身刚要走,又转回来了,“大娘子,您要剪刀干嘛啊!”
郭碧玉想把某畜生的万恶之物剪掉,让他再也没办法作恶。
可这话她也只能在心里说说罢了,这要是被雀儿知道,雀儿倒不会像青燕似地一副要晕倒的样子,也不会像墨鸦那样一脸平静地劝她,雀儿肯定一脸兴奋,保不准还会瞅准机会打安子鹤一闷棍,然后拖着她来实施剪掉万恶之物的想法。
如果能这么容易,郭碧玉早就想让安子鹤再死一回了。
她家毕竟还是商户人家,就算是她再有钱,去硬碰锦乡侯府这种事情,也不过是拿成千上万的鸡蛋去碰一个小石块,那肯定是不成的。
偷袭?
那她也得能保证做得天衣无缝啊!
她现在有爹有娘有扬羽,还有大把的银钱,她可不想因为这个渣子赔掉性命。
郭碧玉停止了磨牙,恨恨地暗道:暂时先放过他好了。
…❤……❤…
二月二的时候,柳树抽了嫩芽,桃花半开,郭碧玉的盛昌号邸店同时在上京京郊三个地方和西坊市挂了牌子。
大红绸子一掀,炮仗声震天的响,四季别院中宾客如云——没办法,上京中还真没别的地方能装得下这么多前来恭贺的宾客,郭碧玉无奈之下,只得动用了自己个儿的地方。
四季别院原本是个雅致地方,一般情况下,来这里的客人又不是专门吃饭的,小厨房里十来个人就够张罗了。
而今一下子沿着河岸的长廊摆了百十来张桌子,幸亏郭碧玉早有准备,提前好多天就在上京城里头的饭庄、酒楼中定下了席面,一个两个都不够,得六七家同时准备才行!
郭皋和费氏提早将身边的管事都派给郭碧玉用,饶是这样,还忙不过来。
郭碧玉正和冉波在接待水卡圈子里的东家——眼下这十数家已经结成了商盟,被上京东市称做“水盟”,他们的经营对象,几乎涵盖了上京七成的豪门士族,别的店家,轻易挤不进来。
在聚时珍的事情传的最厉害的时候,上京分号仍然在“水盟”中坐着头把交椅,无人多说一句,甚至有数个店家包括多宝阁在内询问要不要帮忙周转。
郭碧玉虽然谢绝了,可内心着实感谢。
不管是看在“水盟”的交情份上,或者是看在她个人在上京的邸店份上,人家没有在这个时候添乱,就是厚道。
当然,或许其中更有老道的看出了其中门道,那这样的东家,做朋友总比做敌人好。
郭碧玉深谙这个道理,因此脸上的谢意也十二分的真诚,每一位到来庆贺的都由她和冉波亲自引路入席。
她身着紫红色鎏色襦裙,肩上披着销金披帛,周旋于宾客之间,笑语晏晏,高挽的凤髻上金钗步摇随着她的走动流光溢彩,整个人就如同一朵盛放的映金红牡丹,煞是夺目。
郭皋和费氏坐在正席上,看着郭碧玉,一时间心里都乐开了花,只觉得这个女儿样样都好!
他们心里既然这么想了,顿时便有些觉得先前在江南为郭碧玉寻的几个人家够不上。
正这会儿陆续有人前来见礼,作为聚时珍真正的东家,自然当得别人来拜见,可没聊多久,话题总是会转到郭碧玉的终身大事身上去。
“恭喜郭掌柜,贺喜郭掌柜!”
“同喜同喜!”
“令爱真是能干啊!这邸店一开,上京之中半个商圈都在掌握之中啦!”
“哪里哪里!”
“恭喜郭掌柜,家中出了一个女陶朱!上京之中有谁不知道郭大娘子,郭掌柜当真是教女有方!”
“惭愧惭愧……”
“不知令爱芳龄可曾婚配?”
“不曾不曾。”
然后便是提及他有个犬子、侄子、外甥……总之是适龄的、家境极好、门当户对的郎君,就连多宝阁的李东流都隐晦地提起有意做个媒人,为郭碧玉说一门好亲事。
刚开始郭皋和费氏还满心激动,到后来说的人多了,俩人都麻木了。
良久郭皋才慨叹了一声,道:“俗话说,三十岁前看父敬子三十岁后看子敬父,你看见没,囡囡这才多大,还是个女儿家,这些来与你我寒暄的宾客哪一个是看着我们俩来的?都是看在碧玉的面上。”
费氏白了他一眼道:“矫情,这样多好?有这样的本事,以后嫁到什么样的人家都不受气。”
说到这里,费氏又恼怒起来:“都怪你!”
郭皋道:“我又怎么了?”
“还不是你那个什么约法三章!这都过了一年了!碧玉的亲事一点儿都没有进展!”
“你急什么急?你看这些人家,一个个赶着想要把囡囡娶进门,咱家囡囡,可是个香饽饽哩!你还愁什么?总归能选出来一家,我就不信这里面没有一个囡囡中意的!”
四季别院这场几乎汇集了上京所有的商界名流,还有一些不请自来、送了重礼的小商家,光是登记这些礼物,就由墨鸦带着八个丫头来誊写,由玉庆带着十六个小厮查对入库。
这是行商的商人在此庆贺,像六公主和柳家四娘不便让人来四季别院,便让人将贺礼送到了郭府,甚至连全锦都送了东西。
而安子鹤则是亲自带了礼物来郭府。
李氏便寻思了起来。这会儿郭仪不在家,说实话,安世子不该不知道啊!
最近这半年,安世子来的又频繁了许多,只是他待长房和二房几乎分不出差别来,李氏虽然敢打包票锦乡侯府不会看中郭碧玉那个完全不守闺训的野丫头,可却摸不着安子鹤是什么想法。
李氏想了想,眼珠子一转,便觉得这时候若是不试探试探安子鹤的态度,怕是以后更难有机会了。
便对双福道:“我本该前去款待安世子,只是映娘不舒服,一直闹,实在没空,安世子也不是外人,打小就和美玉兄妹相称,你去传我的话,让美玉去陪安世子坐一会儿,再陪着去看看老太太说会儿话,我稍后就到。”
双福应了一声,正要走,李氏又道:“美玉身边不可离人,你就跟着她,去吧。”
这对郭美玉来说,简直是意外之喜!
要知道,郭仪甚至都已经着手给她从别的人家里寻找合适的郎君了!
刹那间她慌乱了起来,道:“我……我这身衣服是不是太随意了?”
双福笑道:“二娘子穿什么都好看,这会儿可没功夫给您换衣服了,安世子来了有一会儿了,不好让贵客久等。”
郭美玉清咳了一声,道:“说的也是。”这才到了花厅。
花厅中安世子正负手而立,看着墙上的一幅字,听到声音,便回过头来,粲然一笑道:“原来是二妹妹。”
郭美玉红着脸裣衽施礼道:“见过安世子。”
安子鹤温和地道:“二妹妹太见外了,我倒常想着你小时候喊我安哥哥呢。”
郭美玉粉颈低垂,益发的羞怯,道:“安世子请坐,我妹妹身上有些不爽适,一直在闹,母亲一时间无暇过来,便叫我少陪世子坐一会儿。”她双眸如同小鹿一般,抬头看了一眼安子鹤,随即又垂下眼帘,轻声道,“不知道安世子过府有什么事?我也好转告父亲母亲。”
“一时有些日子不曾来了,过来看看老夫人身体可好,二来……”安子鹤嘴角扬起笑意,“今天大妹妹那边那么大的事,郭大人这边却不为所动,当真是书香门第、清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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