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廪足而知礼节,肚子都吃不饱,哪还有心情赏乐?
这些都是大实话,饶是皇上听惯了这些歌功颂德的话,可听到百姓们说,那感觉还是不同的,又想起先前听下面人的禀报,心中益发满意,道:“今年冬天格外的冷,雪都已经下过了好几场,别家都在设粥棚,听说你在舍药?倒看不出来你这小丫头还有这样救死扶伤的胸怀。”
郭碧玉一愣,急忙低头答道:“民女这点儿事也瞒不过圣上,圣上且莫听旁人吹捧,其实这里边可不是这么回事,也不是民女一人之功。”
“哦?”
郭碧玉便将数年前和仁济药堂的那场纠葛说了一番,道:“民女从那时候就和仁济药堂订了规矩,有过期的药材,只管拿到我这边来,我低价收,不能当作好药卖出去。这些药材,又不是树根草皮,虽然年头久了,可总归还是有几分药力,扔了也可惜,就在每年入冬以后,专门设药棚,请几位大夫看诊舍药。”
皇上道:“你出钱收这些药材,再白白施舍出去,反倒是亏了。”
“赔钱什么的,民女真的没有细想过,大概是因为家里钱还算不少、够我这样折腾吧?可是挺值得的,仁济药堂而今也成了上京中首屈一指的药铺,无论贵贱,童叟无欺,就连宫里的太医,也常常会推荐病人去那里抓药呢!别家民女管不了,可以次充好这种事,只要租了民女的铺面,就不能做——毕竟行商是诚信为本,药店更是救命的买卖,怎么能昧着良心赚钱?况且那些药材药效也有限的很,哪里就能救死扶伤了?”
皇上道:“你有这份心思,就已经很不错了。”
“民女多谢皇上赞誉。”郭碧玉露出了有点狡猾的笑意,道,“而今民女可完全没赔钱了,从打第一年民女舍过药之后,仁济药堂就不再收民女的钱了,而是自愿把药效低微的药材送给民女。再后来,上京之中杏林药堂、天慈堂、春晖药堂三家也陆续加入,民女只是负责从中调度,安排人手,出把力气罢了。今年还有另几家药铺也与民女联系过,可见圣上治下,民风不但淳朴,而且高义呢!”
要说做皇上的喜欢听什么话,郭碧玉今个儿说的大概就是了。
最关键的是,她还不居功,将功劳让给了几家药堂,更是顺手强调了一下此举也是因为圣上治下百姓有德。
这样会说话的小娘子,又有谁会不喜欢呢?
龙颜大悦的皇上回了宫,脸上还是带着笑的。
皇后她正在带着一群女官筹备六公主的婚事,挥挥手让女官们都退下了,才走过来道:“臣妾见过皇上,皇上今天心情倒是很好。”
“嗯,箐儿的事情怎么样了?”
“还那样呗,一点儿也长不大。”皇后虽然这么说,可语气里的宠溺却藏不住,“只希望杜家不像韦家……”
…❤……❤…
“杜实春?”郭碧玉倒是很有印象。
六公主点头道:“对啊。听说还是什么明玉四秀。在承泽书院读书的。”她拄着腮帮子道,“都说是个好的,什么性格敦厚,善良……”
郭碧玉便忍不住“噗哧”一笑,旋即道:“民女失礼了。”
六公主的手指头正在郭碧玉送过来那副锦绣长卷之上抚摸着,并不在意她这声突兀的笑,反问道:“为什么笑呀?”
“公主说的话,其实都对。杜家郎君,的确是敦厚善良,民女是笑他有些傻气。公主可还记得几年前民女在四季别院办的那场春宴?”
“就是你弄了许多船,最后是你的那个小乐师夺魁了的那次?”
郭碧玉闻言有些惆怅。
她对于六公主将小乐师说成是她的那个小乐师,没有反驳。
但是,现在小乐师已经长大了。
她过了这个年都十八了,扬羽还比她略大一点儿。
她还听一直跟着扬羽的小厮说,扬十指也在找媒人。
“当时还不知道,我姑姑花江夜宴那次你来求请帖,我才明白过来,原来你那么早就开始帮你的小乐师谋划了。”
郭碧玉一腔思绪被这句话打断,便回归正题道:“那次民女胡乱做了一首诗,不知怎么的被杜家郎君看到以后以为民女要剃了头发做姑子,还递话给民女的堂兄,让他把我看紧一点儿。”
六公主脆声笑起来:“他可真傻!你怎么舍得去做尼姑?你又贪财,又好色。”
她这样说,郭碧玉想了一下,可能大概自己在旁人眼中还真是这样,便也笑道:“杜家郎君确实性情很好,皇后娘娘的眼光很好。只是……”她抬眸道,“如果做了驸马,便不能参政了。”
“这我知道。”六公主混不在意地道,“可也由不得杜家。”
郭碧玉不由得微微蹙眉。
皇权之大,自然没法抗拒。
可是因为她其实没少得到六公主的照拂,自然希望她最后不要像长公主那样,被杜家视为挡了杜实春青云路的绊脚石。
她绞尽脑汁地想,可是怎么都想不起来上辈子这位天之娇女下嫁到哪家了……只记得隔三岔五就把驸马打一顿。
想到这里,她额头有点冒汗——不会上辈子六公主的驸马就是杜实春吧?
她突然对杜实春有些隐隐的同情。
不过,她有些能明白为什么皇后挑中了杜实春。
公主的夫婿总不能是草包,家世也要配得上,最关键的是,不会对当前的态势、格局有什么影响。
现如今几个皇子轮番办差露脸,很多人都坐不住了,可杜家至今都没有站队,想必这也是皇上中意的原因之一,皇上和皇后疼爱六公主举世皆知,不想要小闺女牵扯到未来的政权斗争中,这也很能理解。
她笑道:“乍然一听是个有过几面的人,民女都忘记恭喜六公主殿下了。”她屈膝道,“不知道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母后说先订下来,然后要多留我两年。”六公主皱着眉头,叹了口气道,“好烦啊。”
郭碧玉很能理解她——在她眼里,六公主还是个小孩子呢,到现在也是玩的时候多,突然就要找人下嫁,就算贵为公主,也有小姑娘的惶恐和忧虑。
这股烦闷很快就传染了郭碧玉,她从六公主府告辞出来以后,一脸烦闷——眼看要过年了,可是她还没有想出来应该怎么甩脱安子鹤。
虽然她跟爹娘说过不要将此事透露出去,可是架不住安子鹤那边搞风搞雨,现在就连郭老夫人都知道了,锦乡侯府打算开春之后向郭家长房递庚贴合八字。
她二叔郭仪也一改平日一见到她就冷哼的常态,反倒和颜悦色起来,而且郭碧玉隐隐觉得二叔是极力想促成这桩婚事,大有无论如何都要把她打包送到锦乡侯府的架势。
雀儿看她一直紧锁眉头,难得地懂事起来,道:“大娘子,你怎么了?在公主府里受了委屈了吗?”
“没事。”郭碧玉轻舒了一口气,道,“跟公主殿下无关,是我自己有些心烦。”
黄鹂知道她为什么心烦,报怨道:“二房吃相也太难看了,好像大娘子嫁给了安世子,他们就能跟着鸡犬升天一样!还自诩是书香门第,哪有敞着大门任一个外男随意进出的——若不是大娘子东院规矩厉害,安世子怕是也要来去自如了。”
东院规矩是严,有那么几次还是二房派人陪着安子鹤过来,说是想要进东院,守门的两个嬷嬷愣是给拦在了外头,任凭二房的人怎么说,都没给进。
既然到了自己个儿的地盘,又不是在船上,当然由郭碧玉说了算,这一点,就连郭皋和费氏也都没法子——因为东院的人手早几年就都是郭碧玉安排的。
郭碧玉是有些沮丧。
锦乡侯府的情况她已经在叫人查,但也没有那么快——而且哪怕是锦乡侯府已经穷的喝风了,人家也是穷的喝风的侯府,那是郭家把钱都撒出去也换不来的爵位。
最关键的是,现在她爹娘都对安子鹤这个人也很满意。
原本她很是确定通善坊那个肖似扬羽的小倌儿是安子鹤养在那里的,只要安子鹤去那里,她一定叫人将他们堵在里面。
可是安子鹤与他们一路同返上京,可能也因为到了要把郭家长房弄到手里的紧要关头,竟是十分谨慎,一次都没去过通善坊。
他在外头风评又好,这就让郭碧玉有些伸不开手——她是真真切切地觉得,自打重活这一辈子以来,这是最无力的时候。
眼看着风里已经带了暖意,柳树也泛青了,她还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怎么能不急躁。
虽然她可以大闹一场,甚至干脆真的像杜实春担心的那样去做尼姑,可她不想让爹娘伤心——再说,凭什么是她去做尼姑啊?
“去四季别院吧。”郭碧玉按着额头道。
既然没什么好办法,她也只好按部就班地将其他事情做好。
她今天去四季别院主要是想要去拜见柳时元,顺便将郭良玉接回家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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