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时元今年下场,算算日子,也没多久了。
郭碧玉就派人传过话,今天要来四季别院,一来要做东宴请柳时元,预祝他金榜题名,二来是要将郭良玉接回家去呆几天。
郭良玉早就把东西收拾好了,正在门口张望,看到郭碧玉,急忙迎上来道:“大姐姐!”
郭碧玉笑着看着这个已经长高、长大了许多的弟弟,道:“都收拾好了吗?”
郭良玉道:“先生说,只收拾些惯常用的就好,先生也不让我在家久留,等他考完那天,我就回来。”
“这么快?”郭碧玉愕然道。
郭良玉弯了弯眼睛,笑了:“先生说就当是帮他的忙,把时间都拿来教我,省得考过以后胡思乱想。”
郭碧玉点点头,既是柳时元这样说,她自然没什么意见,便问道:“怎么没见到柳先生?”
旁边陪同的郭二武道:“回禀大娘子,今天园子里有酒宴,碰巧是柳先生认识的几位学子,柳先生过去与他们会会,让我过来在这儿候着大娘子。”
郭碧玉道:“这倒不巧了,本来我今天也是打算宴请柳先生的。”她看见郭二武有些局促,便笑道,“也不怪你,四季别院每次都有什么客人来也不能一一都事前知道。哪怕是有熟人在别院那边饮宴,柳先生也都很少过去,看来今天来的真是与柳先生私交很不错的朋友了。”
郭二武道:“大娘子,来的人里小的认识一个杜家的郎君。”
郭碧玉吃了一小惊,她刚从六公主府出来,来四季别院这边就能碰上杜实春……缘分呐。
她道:“良玉,你先回屋等我,杜郎君与我有过几面之缘,我应该去拜会一下。”
四季别院招待客人的地方经过这些年陆续的建设和整修,比起最初的时候风景好了许多,水波清澈,带着一股初春的寒凉与纯净,河岸边上中了一溜儿的迎春花,这时候正开放,两岸仿佛垂下了金黄色的丝绦一般。
酒宴设在桃花坞旁,远远望去,一片粉色的灿灿云霞,桃花开的正热闹,郭碧玉沿着卵石小路走了过去,听到里面传来吟哦之声,脸上也不由得带了笑意。
她停在了门外,郭二武便躬身进去,道:“各位郎君,我们东家正好今日有事来,听闻郎君们在此小聚,特意过来拜见,不知道郎君们肯不肯赏脸一见。”
柳时元自然知道郭二武口中的“东家”就是郭大娘子,只是他也不是做东的,便望向了做东的季云起。
“贵东家太客气了。”季云起道,“请进来便是。”
这一点是柳时元最为欣赏的。
季云起是季相之子,出身高贵自不必提,但是身上几乎看不见世家郎君那些通病。
柳时元没有见到过他露出高高在上瞧不起人的姿态,否则他这个普通的学子也没法成为季云起的好友。
可若说季云起像寒门学子,那也不像。
寒门学子通常有的那种矛盾的自卑与自傲,偏激与愤世,他身上也没有。
大部分好友评价起季云起都说他是第一旷达人,但柳时元更认为这是圆融入世——就如同他答应郭二武愿意邀请这里的东家相见一样。
郭二武面露喜色,道:“请郎君们稍候。”说罢转身出门道,“大娘子,请。”
他说的话屋内都听到了,便起了一阵不小的议论声。
郭碧玉就是议论中进了屋,含笑裣衽道:“见过各位郎君。”才又特别地对着柳时元和杜实春单独地见了礼。
“见过柳先生。”
“见过杜郎君。”
她今天头晌是去见六公主,因此衣饰的色调并不张扬,穿了一身孔雀蓝的襦裙,大幅的裙摆之上隐隐流动着青绿色的雀羽纹饰,胸前则是大红色的如意丝绦,显得沉稳又不死板。
乌鸦鸦的发髻上是孔雀石的攒花头面,鬓边垂下的步摇乍一看是墨青色,曳动的时候却流淌着一抹翠色。
阳光这会儿就在她侧面映着屋内,将那步摇的淡淡幽绿投在她高挑的眉梢,便引着人沿着她的长眉望去,眉下是一对极精神的丹凤眼,这会儿因为垂首施礼,所以眼眸也垂下来,多了几分柔媚之感。
屋内其余四五个郎君,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四季别院的主人会是这样一个姿容昳丽的小娘子。
就连季云起都短暂地愣了一下——这不是郭大娘子么?
这会儿柳时元笑着拱手道:“郭大娘子。”又指着季云起道,“这顿饭是季郎君做东。”
郭碧玉便转身对着季云起笑道:“见过季郎君。”
其实季云起见过郭碧玉很多次,早先是在花江夜宴,后来则是在仙客来,有时候去盛世华音也能瞥见这位郭大娘子的身影,只是没有哪一次是像今天这样正式的见面,便笑道:“郭大娘子,久仰。”
他说“久仰”,郭碧玉也是一愣,随即淡笑了一下。
季云起看到这一丝笑意,顿时明白这位郭大娘子想是误会了他的话,把“久仰”二字,当成是对她在上京中流传的那些轶闻的讽刺了。
只是他也不是喜欢解释的人,便也是一笑。
柳时元又一一将旁边的郎君介绍了,郭碧玉才道:“我听管事说,今天这次饮宴是诸位春闱前的一次小聚,我是四季别院的东家,自然希望各位春风得意,金榜题名,到时候还可以对外吹嘘吹嘘。”
郭二武已经备好了一盅酒,她端起酒杯,敬道:“我满饮此杯,预祝郎君们蟾宫折桂。”说罢一饮而尽。
见众郎君都饮了,郭碧玉才再度躬身道:“多谢各位郎君们赏脸,小女子便先告退了。赏玩、饮宴上有什么要求,都可与管事提,四季别院尽量安排。”
见她要走,杜实春道:“郭大娘子。春闱出榜那日,请务必帮我留着这里,我们还会来一聚,我知道四季别院是上京这些园子生意最好的,还请郭大娘子行个方便。”
郭碧玉笑道:“哪里是我行方便,是杜郎君肯照顾我生意才对,我要多谢您。”她矮了矮身,这才交代郭二武道,“那日封园,不要再接别的人家了。”
杜实春闻言面露喜色,拱手谢道:“多谢郭大娘子。”
四季别院这些年囊括的地方越来越大,大部分时候都要同时接三、四拨人,她开了口,其实是给足了面子。
但是钱什么的不重要啊,若真是在这里办一场状元宴,那才真是脸上有光呢。
郭碧玉知道这是杜实春的善意,心中也微微有所触动,她道:“杜郎君,可否借一步说话?”
杜实春已然被六公主看中,马上就要订婚了,突然在这会儿有个小娘子要单独与他说话,众人表情都有些微妙,等杜实春与郭碧玉走出了屋子,议论声便大了起来,倒是好奇的居多,还有开杜实春玩笑的。
柳时元笑道:“你们可住嘴吧,这玩笑可开不得,别为我们东家招祸。”
众人被他一句话吸引了注意力,纷纷问道:“不是四季别院的东家么?怎么又是你的东家?”
且不管柳时元这边怎么解释他和郭碧玉的关系,那边郭碧玉已经将杜实春引到了旁边的侧间中,先笑着施礼道:“刚才当着众人面多有不便,恭喜杜郎君了。”
杜实春知道她说的是驸马的事儿,一时间有些尴尬,道:“多谢郭大娘子。”
郭碧玉细细地看着他神情,到没有看出来有什么不情愿的样子露出来,反而和六公主有些相似,都有点傻乎乎的无知无觉。
她略微放心,道:“我十二岁那年,曾经到薛府赴宴,杜郎君也知道我的身份,纵然有个做官的叔叔,可其实还是商户女子,被薛家两位娘子着实的为难了一番。”
杜实春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但想想也是——身份有别,薛家是上京世家,薛定礼和薛定谦都在朝为官,看不上郭碧玉也是必然。
“当时碰巧六公主殿下微服去薛府赏梅,是殿下为我主持了公道。”郭碧玉道,“从那儿以后,我也算结识了六公主殿下,当然了,我没有那个福气与殿下平辈论交,但也时常得到殿下的照拂,这些年——算是对六公主殿下的性情有些了解。”
杜实春的神情便凝重了起来。
郭碧玉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想也是,杜实春是明玉四秀之一,人品才学都是上上之人,想必比起当年的韦筠也不差什么,定然不是蠢笨的人。
也许这些话会让他起了戒心,但是郭碧玉还是要说出口。
“我是个女儿家,心里自然是向着六公主殿下的。”郭碧玉真诚地道,“我知道做了驸马,杜郎君的一腔才学抱负就付之东流了,可既然您家中不愿抗命,接受了皇命,我觉得……就不应该将怨气撒在殿下身上。说句大不敬的话,殿下在男女之事上,和普通小女孩儿并没有什么分别,她性情简单、纯善,对于要把她下嫁给谁,也是一知半解,且无权决定,不应该被那样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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