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氏等了半天,也没等着郭碧玉再出来,反倒是青燕出来缓声道:“主母,不然您先回吧。”
青燕是费氏当初第一个挑出来给郭碧玉的丫鬟。
她生性温柔,和软,识大体,会照顾人,还有一点点胆小。
可是,费氏没有想到,就连青燕现在也有这样的勇气站在碧玉那边跟她说这样的话。
费氏便站了起来,到底还是道:“伺候好大娘子,别着凉了。”
青燕急忙道:“是。”
费氏出了玉锦阁,郭碧玉才从里屋走出来,青燕道:“大娘子也太决绝了些。”
郭碧玉叹了口气道:“我心里何尝好受?不说了,咱们且去别院里住一阵子,省得一见面就吵。你去跟常妈说一声,让她把老夫人说动了跟我一起去别院耍耍。”
费氏没回栖云居,而是在东院里转悠。
这会儿原本是春暖花开的时节,她才注意到院子里种满了应时节的花草。
郭碧玉爱热闹,最讨厌枯枝败叶和残败花木,所以四季花卉全都是交给专人打理,挑一些开的热闹又不贵的,按时候轮着种。
现在院子里开了成片的八仙花和花毛茛,五颜六色,鲜亮鲜亮的,一打眼就觉得心情很是舒畅。
费氏皱着眉头,手里捏着一片叶子,站在树边发呆。
这些事情,她这个做主母的从来没操心过,反倒都是碧玉在打理。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碧玉就扛了很多事情,可从来没抱怨过,只有这次……她叹了口气,心道:莫不是真的想差了?
她神思恍惚地进了屋,郭皋急忙迎上来道:“怎么样了?”
费氏摇摇头,上了榻将身子都靠在大迎枕上,才流下了两行清泪。
“是碧玉……自己……”
这一点郭皋也猜着了,他重重地叹了口气,道:“这孩子怎么这样糊涂。”
费氏这会儿拿了帕子边擦眼泪边道:“我只当她是姑娘家,有些醋性儿,所以故意对安世子爱理不睬的,拿话挤兑人家,哪里想过她真是……”
郭皋道:“谁说不是,当时在船上,她不愿意让安世子看见那个乐师,我以为她心里是有安世子的。而今竟然都是想差了。”
“我不懂,她怎么就这么看不上安世子。”费氏吸着鼻子道,“哪家的小娘子不是这样,难不成还真像歌舞戏里说的那样有什么一见钟情缘定三生么?不就是过日子么?”
郭皋也不好提醒她——她当初倒是看中了自己,最后到底如愿嫁到了郭家。
他不吱声,费氏也知道他心里想什么,恨恨地瞪了他一眼道:“像我又能怎样,还不是过成这个样子。”
郭皋还能说啥,便道:“那眼下可怎么办?”
“能怎么办?”费氏道,“先放一放吧。”
“若是二弟来催的话……”
“催什么催?催命么?眼看碧玉都要去做姑子了!”费氏厉声道,“若不是他们催,我怎么会那么着急就去合八字?”
“好,二弟如果来了,我去说。”郭皋缓声道,“只是怕得罪了锦乡侯府那边。”
费氏道:“碧玉不乐意,有什么办法。”她便将玉锦阁郭碧玉说的话原封不动地说给郭皋听,按着心窝子道,“你当时没在,你不知道我当时那心真是一阵紧一阵的疼。碧玉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咱们就这一个女儿,还要逼着她去死吗?锦乡侯府那边,也只能得罪了。”
“你也别自责了。”郭皋道,“好在咱们捂得严实,不曾张扬出去。”
费氏道:“你说起这个,倒提醒了我,你也别等着二弟催了,请二弟出面将安世子的庚贴还回去,直接说了吧。”
……❤❤……
郭碧玉带着一众丫鬟小厮浩浩荡荡地出了门,因为打算住上一阵子,所以带了不少东西,装了几辆车。
黄鹂和雀儿在车上陪着她,黄鹂便道:“大娘子不跟郎君和主母说一声?”
郭碧玉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是担心她人不在府里,再做了主真把亲事订下来。
“不用。”郭碧玉道。
她对爹娘其实还是很放心的。
他们两个最好的一点,就是从来没打算拿她去换什么东西,不然她爹也不会早先同意和她约法三章。在这一点上,他们真是比那些拿着孩子联姻换利益的世家门庭好多了。
就算是这次,也是他们真的觉得安子鹤不错,是个良配,加之她年纪大了,错过了可惜——他们压根没想过把女儿嫁到侯府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处,是真心觉着这是桩好亲事的。
说到底,还是因为爹娘不知道安子鹤的真面目,可恨的是她一时间又拿不到对方什么短处,便只能硬来。
黄鹂沉默了一会儿,道:“可是对大娘子到底不好。”
郭碧玉道:“我若不弄到宁肯损伤自己名声都要反抗的地步,就不能让我爹我娘明白我真会挣到鱼死网破的地步。”她在车厢中,目光烁烁地道,“我从认识安子鹤的时候起,就跟玉锦阁上下里每个人都反复地强调,那是个坏坯子,你们虽然听在耳里,但是未必会认同……但是,你记着,流言无所谓,可嫁给安子鹤会惨上千倍万倍。”
现在的她早已经比上辈子强了不知道多少,可若因此就以为能嫁进去还能弄死安子鹤、全身而退,郭碧玉觉得那不是自信,那是蠢到没边。
马车辘辘向西门而行,不多时便停了下来,有人道:“大娘子,扬乐师在前面。”
郭碧玉便道:“请扬乐师上车。”
扬羽要上车,黄鹂和雀儿便下来了,站在马车边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叹了口气。
要说呢,这么几年下来,像她们这些跟着大娘子时间最长的丫鬟小厮们,都喜欢扬小郎。
可是,那是不可能的。
雀儿道:“墨鸦说,扬十指在给扬羽找老婆。”
黄鹂道:“你又知道了?”
雀儿从怀里掏出一块点心,边吃边道:“墨鸦是听玉刚说的,玉刚是听尚管事说的,尚管事住的地方离扬羽家很近,说媒婆见天的往他们家跑。”
黄鹂道:“哎,不知道大娘子是怎么想的。”
雀儿眨了眨眼睛道:“盛世华音里面有的人也在悄悄议论,说扬十指这样避着大娘子给扬小郎说亲事,肯定是不成的。”
黄鹂道:“你都听谁说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他们只当我傻,所以说话都不避着我。”雀儿道,“他们还说扬羽是大娘子养着的面首。面首是什么?”
黄鹂嘴角忍不住抽了抽,道:“说你傻,你还真傻。那不是什么好词儿,你看咱们大娘子对扬小郎那么好,一句重话都不曾说过,行事都要顾着扬小郎,怎么可能将扬小郎当成那么轻贱的人?”
“哦。”
俩人的话隐隐约约地传了进来,郭碧玉便道:“上京里传这样的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玉刚早就跟我说了,说是你爹一直在找合适的女孩儿要给你定门亲事,我现在自顾不暇,要先去樨山别院住一阵子,你千万别匆忙就答应了,总得给我掌掌眼。”
扬羽便是一愣。
过了一会儿,他恢复了平静,温声道:“大娘子,你呢?要不要紧?从发榜之后,我也听到了不少流言。”
郭碧玉心中微暖,道:“我不要紧。以前的我只能接受家人的安排,现在怎么着手里还是有一些筹码,自己的事能争取到一些东西。”她狡黠地笑了笑,“我们家的生意多,现在我借机撂了一半儿挑子,且等着吧,先服软的肯定是我爹我娘。”
扬羽低头道:“我若是能帮得上您就好了。”
郭碧玉笑起来,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想到扬羽竟然也到了要找娘子的一天,便有些空落落地,道:“这样的事情,只有自己才能帮自己,我庆幸现在还有这样的能力,不是旁的人家里任人摆布终身大事的小娘子,岂不是很幸运?从樨山别院到盛世华音不近,只怕你晚上有演奏的时候我也来不及过去看,你顾好自己,便是帮了我的大忙。”
正说间,外头传来弄芹的声音:“老太太问前面怎么不走了。”
扬羽便道:“大娘子,那我下车了,不耽搁你行程。盛世华音这边,你且放心。”
郭碧玉便点点头。
她知道最初探花宴过去之后,盛世华音着实起了好些乱七八糟的说法,都是扬羽压下去的——这么一个平日里极温和的人,听玉刚说,发起怒来,也极是慑人。
她掀开窗帘,看见扬羽还在路边有些发痴地看着这辆马车,道:“别忘了我交代的话。”她又怕扬羽听不明白,道,“无论你爹说什么样的人家,我都要看看。”
扬羽点头道:“好的。”
郭碧玉又道:“车轮子起灰,你站远些,别呛着你。回去吧。”
“好。”虽然这样说,扬羽却也没有动地方。
已经上了车的雀儿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大娘子,您若心疼扬小郎,就赶紧走吧,不然他还不得站成一块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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