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要命的江湖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江湖充斥着刀光剑影。

刀光剑影下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和死去的传说。

在中州的江湖中，却有一个未死的传说，传说的主角叫做李太子。

李太子并不是真正的太子，他和如今的中州朱家皇族没有任何关系。

但他在江湖中，却比朱家皇族的名号更响亮，只因为他做了许多别人做不了的事，杀了许多别人杀不了的人，亲吻过许多别人只能在梦中亲吻的朱唇。

而他最为出名的事，就是抛弃了中州第一美人，贵为皇公主的朱茵茵，玩弄后却如弃敝履。

有人叹息，有人大骂，有人愤慨，有人窃喜。

但没有一个人说要杀了李太子，为第一美人出一口气。

因为李太子除了长得好，最擅长的就是杀人。

因为李太子除了擅长杀人，更擅长任凭自己的心情杀人。

李太子曾经在醉酒后心情不美，杀上了“三王寨”，“三王寨”的三个寨主和上千人头第二天就堆在了山寨门口。

更因为一个江湖人，偷看了李太子的女人一眼，就被他刺瞎了双眼，砍下了双手，而那个女人只不过是他刚花了银子从“百花楼”找来的。

所以，每个人都不会担心第一美人朱茵茵是否伤心，但每个人都会担心自己的脑袋，万一李太子不开心割下自己的脑袋，岂不是十分不值得？

这就是江湖。

李太子仿佛早就习惯了这个江湖，更加习惯了江湖上对于自己的传说。

他一点都不在意，甚至有点享受。

此刻他正半眯着眼，半卧在豪华而温暖的车厢内，缓缓敲打着有韵律的节拍，轻轻哼着不知名的歌谣。

天地一蜉蝣，

我有半壶酒，

倾入江湖中

不负剑光人头。

江湖本无情，

奈何美人太多情......

马车外的风雪并没有影响李太子的心情，他的心情最近一直都很不错。

其实不论他的心情有多坏，平时他总是把笑容挂在脸上。

他的微笑比他的剑更有杀伤力，他一笑起来，他的眼睛就像填满了温暖的春风，明亮而有情，温柔又迷人。

因此很多美女都拜倒在他的剑下，但却醉倒在他的微笑里。

只有一件事他不会笑，杀人的时候李太子总是很严肃，不管杀的是好人坏人还是无关紧要的人，李太子都认为应该严肃起来，这样才对得起死在自己剑下的人。

“主家，万佛山就到了。”

马车夫的声音被风雪吹散，李太子跳出了温暖舒适的马车。

此刻的他已经变得很严肃，脸上再也没有了笑意。

只是仰头灌了一口酒，把风雪也灌进口中。

李太子掏出了自己的钱袋，把它扔给了马车夫。

“主家，用不了这么多......”

“那是赏你的。”

“主家，那也太多了点，够我买十辆这样的马车了......”

李太子不再理会马车夫，紧了紧狐裘，往万佛山的方向迈去。

“主家，您什么时候下山？我在这等着。”

李太子停住脚步：“快走快走，我心情不好就会杀人，喝醉了酒也会杀人！”

李太子仰头再灌一口酒，握住了腰间的宝剑，马车夫慌忙调转马头，往来的方向疾驰。

李太子转头望向万佛山，九十九座山头在风雪之中朦胧可见，李太子再饮一口酒，风雪吹散了他的发丝，让他看起来有些落魄而又潇洒的气质。

酒坛里的酒已经喝光，李太子苦笑摇头：“妈的，没想到李太子杀人，也要靠酒来壮胆了么？”

他扔掉酒坛，再次望了望风雪中的九十九座山头，往中间最高的那一座山峰走去。

山脚下停了一辆马车，替左明秋赶马车的过老，此刻坐进了车厢里。

十年来，他每年都会像今年这样送左护卫来万佛山，左护卫会在万佛山呆上一夜，抱回来一个盒子，然后过老再赶着马车返回京都。

左护卫对他的称呼也从老过变成了过老。

他老了，不管是从前的老过还是如今的过老，都逃不过时光的刀。

他已经不能像年轻的时候那样握刀，握刀的时候手也开始颤抖。

所以他一边抿着酒，一边回想着以前的荣光。

他的荣光不在江湖，而在朝堂，在还不是老过的时候，他是先皇的左护卫。

当今人皇是念旧情的人，戎马半生，封妻荫子，此刻的过老很知足。

而他自从成为老过，所要做的就只是每年在这个时候陪着左明秋来一趟万佛山，取一个盒子而已。

有时候他也想，那个盒子里一定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

冷风伴着雪花刮进了车厢，象征皇家的飞凤刺绣随着布帘起舞，过老看见了在风雪中独行的李太子。

李太子很有名，他和皇公主朱茵茵的故事在皇城百姓中传得沸沸扬扬，所以过老当然认得他，不但认得他的模样，更认得他的剑法。

过老亲眼目睹，李太子在皇城边用剑挑了当时中州第一女剑客慕容飞雪的裙带，差点走漏春光，只为博皇公主一笑。

过老从没见过那样的剑法，因为那剑法已经非人力所能及。

但他不明白，素来不吃斋不念佛，只喜欢美人好酒的浪荡子为什么来到万佛山，万佛山自从十年前就不再让香客上山。

况且，李太子看起来实在不像一个香客，他好像有了一些醉意，脚步也有些虚浮，难道万佛山也有李太子喜欢的美酒和美人？

他甚至都没有看一眼过老的马车，就那么晃荡着往通往达摩禅院的山路走去。

过老跳下马车，皱眉思索了一阵，从马上卸下了自己已经十年未出鞘的刀，沿着雪地上的足迹，也往上山的方向走去。

万佛山群山环抱着最高峰，其余九十八座山峰高矮不一，但每座山峰之上据说都有一座禅院，每座禅院都有一名德高望重的禅师，每个禅师都有九十九名弟子。

取九九归一之真意，修真佛万世之圆满。

过老在达摩禅院的半山腰忽然听见了撞钟声，钟声透过风雪，好像有些急促。

他掠起了身形，像在雪中飞行的苍鹰，扑向了山顶。

......

李太子的酒已经醒了。

在他刚要踏入达摩禅院大门的一瞬间，他就褪去了浑身的懒散与颓废，变成了敏捷的猎豹，他的动作灵巧而迅速，一纵身，像一支被射出的箭，又像一片羽毛，轻巧的落在了达摩禅院高高的佛门之上。

他不但能闻到好酒的香味，更能嗅到危险的气息，何况风带来的血腥味已经很浓很浓。

但眼前的景象让他差点一个踉跄滑下去。

他看到足足上百具尸体和人头！还有满院的血红的雪！

一位身穿单薄黑衣的年轻人端坐在佛堂大厅门口，身后站着一个人，身穿皇家护卫的飞凤服，正是人皇护卫左明秋。

身穿黑衣的年轻人抬起头，只是看了李太子一眼，便垂下了眼神。

李太子却感觉自己像是被无底的深渊凝视了一眼。

这个年轻人漆黑的眸子像是刺穿人心的剑，只看了自己一眼就已经把自己看透。

李太子不认识这个年轻人，江湖中也肯定没有这号人物，如果有的话，那么他一定会知道。

能够看一眼就让自己感觉像是掉进深渊，能够杀死万佛山的一百个和尚而毫发无伤，还让人皇的护卫站在身后而不敢拔刀的，在江湖中一定会很出名。

但李太子没见过这个年轻人，所以他一定不是江湖人。

不是江湖人而且有这么好的身手，莫非他来自北境？抑或是北境关外？

李太子立在佛门之上思索时，一个身影扑进了佛院之中，是左明秋的马车夫过老。

过老也看见了满院的的尸首和被血染红的雪。

他也看见了那个雪地里独行的黑衣年轻人，端坐在佛堂门口，身后站着左护卫，左护卫的手一直放在刀柄上，却没有拔刀。

过老感受到了极度危险的气息，满院的尸首就是证明。

但他只是在扑到院子里的时候停顿了一下，就拔出了自己的刀。

虽然他已经很老了，虽然他握刀的手有些颤抖，但他还是拔出了刀，指向了端坐在佛堂前的年轻人。

“放左护卫走！”过老大喝。

黑衣年轻人甚至都没有看他，只是说了一句：“你救不了他。”

过老抖了一个刀花，割碎了飘落的雪花。

他虽然老了，但刀法还没老，依旧锋利。

黑衣的年轻人已经从衣袖下伸出了修长白皙的手。

左明秋大喊：“不要！”

左明秋话音未落之时，过老往前迈步挥刀的身体一顿，像是被什么东西定住。

左明秋不顾一切奔爬过去，扶住过老倒下的身体。

过老的喘息像是破旧的风箱，他的嘴里喷出来血沫，人皇护卫的手被紧紧攥住。

左明秋大声呼喊，可是过老的眼神已经渐渐涣散，血渐渐从胸口流出，躯体渐渐冰冷。

过老不在江湖，

但比很多江湖人都有种。

甚至连站在佛门之上的李太子也自愧不如，明知不敌而偏向敌人挥刀，李太子现在做不到，因为他还要留着性命，去做更重要的事。

李太子看清了年轻人的出手，是一种肉眼几不可见的丝线穿透了那个老人的心脏，没有逃过自己的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抵挡，诡异的丝线甚至快过了自己的剑法，他没有把握。

所以那个老人在迈步挥刀时就被刺中了心脏而倒下。

李太子的手情不自禁的握紧了腰中的剑，因为那个年轻人再次望了自己一眼。

人皇护卫的嘶喊悲痛欲绝。

漫天风雪依旧未停。

漆黑的眼睛好似深渊。

李太子的剑仍未出鞘。

门外传来了无数脚步踩踏积雪的声音，九十八座山峰的护山武僧，已经到了达摩禅院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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