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月,惊蛰。
春雷萌动,万物复苏。
京都人皇城护城河里已经有了蛙鸣。
一个骑驴老道人自南而来,老道人长了一张马脸,没有仙风道骨,像是一个猥琐的糟老头子。
老道人到了京都人皇城南城风波亭便不再进京,开始一边拴驴一边唱。
“君非君,臣非臣,堂上权柄死活人。”
“人非人,鬼非鬼,只为钱财虚又伪。”
“仙非仙,佛非佛,皆因长生变妖魔。”
“仙成妖,佛成魔,人变恶鬼牲畜多,色色人间非地狱,人人相看皆阎罗!唉......仙成妖,佛成魔,地狱也比人间好,地狱尚有菩萨住,人间已无佛正果......”
老道士边唱边望向远处,似在等人。
孟逍于惊蛰时分到了京都地界,远远就听到了老道士的歌谣。
孟逍皱眉,停住了准备进京的脚步,拐到了风波亭。
老道人依旧在哼着歌谣,好似没看到眼前站着的年轻人。
孟逍问:“道长在唱给谁听?”
老道人说道:“唱给有缘人。”
孟逍问:“谁是有缘人?”
老道人答:“听懂即是有缘人,你能听得懂?”
孟逍点点头,再摇摇头,转身欲走。
老道人忽然笑道:“懂即是不懂,不懂也是懂,我卜了一卦,十年内人皇没有性命之忧。”
很奇怪,他一个道士说的却是佛家偈语。
孟逍豁然回头,长长的衣袖垂下,忽然风起,杀气顿时弥漫了风波亭。
“你到底是谁?”
老道人悠然回答:“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
“你怎么知道我要杀人皇?”十根透明的丝线已经飘出,割裂了风波亭的空气。
老道人从腰里抽出来一根烟袋,从容点燃,吸一口悠然喷出,杀气被他的烟气一喷,顿时消失无形,十根丝线也垂了下去。
“我不但知道你要杀人皇,还知道你要杀圣姑,可惜,北境的裂魂术是杀不死圣姑的。”
孟逍漆黑的眸子看不出丝毫波动:“你根本不懂裂魂术!”
老道人笑了:“你也根本不懂圣姑!”
孟逍皱起了眉,老道人又悠然说道:“京都马上要举办‘小圣人会’,人皇会露面的,年轻人不要急着动手,多看一看,说不定就会柳暗花明。”
然后老道人就解开了驴缰绳,骑上了驴子往京都走去,喃喃道:“唉,终于要变天喽。”
“仙成妖,佛成魔,人变恶鬼牲畜多,色色人间非地狱,人人相看皆阎罗!唉......仙成妖,佛成魔,地狱也比人间好,地狱尚有菩萨住,人间已无佛正果......”
歌谣声渐不可闻,而孟逍也终于想起来万佛山慧能说的一句话:“驴道人十年前就卜了一卦,佛山将亡。”
这世上骑驴的道人应该不多。
孟逍望了望不远处的京都和老道人骑驴的背影,长长的衣袖垂下,也往京都而去。
......
这世上每天都有人开心有人伤心,有的人活着有的人死去,而如果人与人之间没有了情义,人生该是多么无趣冰冷。
古大侠的心很暖,暖的就像那天喝的“火烧云”,有些人就像酒,但远比酒更好,还好古大侠遇到了一个比酒更好的李太子。
李太子的一万金,买了古大侠的大姐古英一条命,虽然不能再抛头露面去了北境讨生活,但活着才是更重要的事。
虽然大姐古英比自己更厉害,但北境终年风雪,野兽横行,而且都是未开化的人种,古大侠只好祈祷大姐吉人天相。
李太子除了杀人的时候都很开心,但是这几天脸上却没了笑容。古大侠看得真切,在李太子拽着大姐古英的手问:“药桶?什么药桶?”的时候,李太子的脸上就只剩下了紧张和惊诧。
古大侠不知道也没有问为什么,他只是按照李太子的话,来皇城门等一个人,等一个瞎眼年轻人,那年轻人的发髻上有一柄三寸长的黑色小剑。
然后李太子就失去了踪迹,半个月来,古大侠再也没见过他。
古大侠每天从天不亮就蹲在承天门外,瞅着过往人的头顶,寻找着三寸长的黑色小剑。
古大侠很有耐心,去王宫大院偷东西,等合适的下手时机是最重要的,这是他的必修课,所以古大侠等了半个月,一点也不心急。
......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
京都城外斗灵山山脚下,正午,浩然正气最浓烈之时。
一个美妇、一个美髯男子、一个身背宝剑的少年几乎同时到了斗灵山山脚下。
山脚一棵孤独的树在本不该绿叶的季节枝叶繁茂,树是梧桐树。
三个人互相点头致意,没有开口说话,三个人再同时望向了梧桐树,树叶丛中钻出一只小巧的青鸟。
青鸟歪歪脑袋,展翅往山顶飞去,三人紧忙跟上,眨眼间山脚下已经没了他们的身影,几个呼吸之间已到斗灵山半山腰。
山顶养心湖畔风亭之中,坐在风亭中的正是曾训斥人皇朱熙的圣姑,也是当今中州人皇朱熙的姑姑,先皇的亲妹妹。
青鸟已经站在圣姑肩头,用尖尖的喙替她梳理青丝。
圣姑抬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对岸,好似在对青鸟说:“年年都这么准时,这次天山来的还是那个少年?”
养心湖对岸站了三个人,一个美妇、一个美髯男子和一个背剑的少年。
青鸟“啾啾”,圣姑叹气:“天山的风老怪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此事怎能派一个小孩子来?”
“莫非圣姑瞧不起人么?”
说话的时候这人明明在养心湖湖对岸,话音未落却已经到了风亭,而平静的湖水泛起了皱纹。
圣姑微笑:“风老怪的徒弟耳朵好用,剑法不知道赶不赶得上风老怪的三分之一。”
那少年满脸怒容,冷哼一声,把脸别过去却不再说话。
美妇和美髯男子不知道何时也已经跨越养心湖偌大湖面,来到了风亭,朝圣姑点头示意。
圣姑笑道:“人都到齐了,有没有什么要问的?”
那少年冷笑:“有什么要问的?拿来‘岁供’,我好去杀那个小子。”
圣姑却并不生气,而是看向了那个美妇和美髯男子:“杨三姐和卓二哥也没什么问的?”
那个美妇忽然展颜一笑:“圣姑,那小子有那么邪门?用得着我们仨一起去?”
圣姑脸上骤然变冷:“杨三姐,慧能的头还埋在万佛山的雪窝里!我知道你们岛上的手段,我要的是万无一失!”
杨三姐的笑容逐渐凝固,那个美髯男子只是点点头,自始至终没吐一个字。
圣姑一挥手,风亭石桌上的一个盒子打开,三只玲珑剔透的玉瓶摆在盒子里。
三人一人拿了一个小心翼翼揣进怀里,朝圣姑抱拳施礼,转身出了风亭。
......
孟逍锋利的气息与周围的人群格格不入,头顶歪歪斜插的三寸小剑格外引人注目,长长的衣袖更显得与众不同,他刚一踏进城门,古大侠就认出了他。
古大侠甩着手追上去,还没开口说话,孟逍就停住了脚步:“你盯了我五个呼吸才过来,你的中指食指关节粗大,该是一个妙手空空,若是想偷拿我的钱袋,你找错人了。”
古大侠愣住,他没想到李太子让他等的这个人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就说出了自己的职业,让古大侠好似看到一个怪物。
半晌才咽了口吐沫,说道:“公子想错了,我是李太子的朋友。”
“哦?”孟逍转过了头。
古大侠继续说:“李太子不太方便,让我再这等你,让你一来京都就跟我去牡丹坊。”
孟逍点点头,他没想到李太子竟然如此胆大,竟然到了京都。
他还不知道李太子受伤。
李太子的伤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但即使有伤在身的时候,李太子也在天天喝酒。
现在李太子又在喝酒,喝酒的地方是牡丹坊。
李太子也没像当初那样再装乞丐,而是锦衣华服大摇大摆走进了牡丹坊,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不再怕朱茵茵或者朱茵茵的哥哥诛他九族。
李太子浓眉紧皱,没有像老板娘如花想的那样叫上一堆姑娘喝花酒,而是只叫了那个皇公主的小丫鬟宋银瓶伺候倒酒。
男人一个人喝闷酒,一是被女人伤透了心借酒浇愁,二是纯粹只是借酒浇愁。
李太子属于第二种,他调查出了一些事,必须要告诉孟逍。
孟逍要取人皇的头,就一定会来京都,所以他让古大侠去守着,等一见到孟逍就带他来见自己。
李太子扔掉了酒杯,起身背着手在香气醉人的房间里来回踱步。
“银瓶,你去门口看看,有没有一个胡子拉碴的人领着一个英俊的年轻人来?”
李太子眼里布满血丝,他有些上火,看起来火气很大。
宋银瓶低眉顺眼打开二楼厢房的门时,李太子听见如花夸张的迎客声:“哎呀,这位客官生的好俊,有些面生,第一次来吧?快请快请!”
李太子听闻冲出门去,刚好看见皱着眉头正在望向二楼的孟逍,身旁跟着胡子拉碴的古大侠。
逍遥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