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代价

通往山顶的密道入口的阴影中，一个面色冷峻的黑衣男子倚墙而立，任由密道内微弱的火光在他脸上幻隐幻灭。昏暗的环境下，但见黑衣男子一身黑衣，暗金色的丝线勾勒出一个诡异的骷髅头形状，脸上的苍白之色，更为四周平添了些许冷厉的气息。

甬道内，一阵脚步声响起，再看中年文士的身影已经从山顶走下来。

“师父。”

那黑衣男子看到中年文士出现，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不过在看到中年文士脸上的阴郁后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望向山顶的方向，面带苦笑：“月儿，她......？”

中年文士此时脸色稍霁，只是摇了摇头，转而问道：“你身上的伤好的怎么样了？”

黑衣男子闻言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胸口，衣服下的伤口还隐隐作痛，脸上的苦笑更甚：“弟子所受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只是没想到那个蜀山弟子这么厉害，一招之差险些折在他的手中。”

中年文士伸出手为他号了号脉，知道眼前得意弟子身上的伤确实已经好了七七八八，才放下心来：“如果我所料不差，那名蜀山弟子定是蜀山年轻一辈的领军人物，这次交手两败俱伤你也不要妄自菲薄，下次还回去就是了。”

“是，师父。”

黑衣男子低头应了一声，眼眸深处精光一闪，怕不是心中早就存了这个心思。他腰间一根短棒形状的法宝知晓主人的心意，于这昏暗的密道内闪泛起淡淡的幽光。那短棒法宝黝黑，长度不过咫尺，虽毫不起眼，却是魔教之中赫赫有名的凶器噬魂，能够吸人精气。

“没想到蜀山朝闻峰首座易剑平时不显山不漏水，一身蜀山剑诀怕不下当年的万剑一，以前倒是小瞧了他。”

中年文士说着，不自觉的轻笑一声：“天尸那个千年老鬼凭着借尸还魂的把戏侥幸逃过了一劫，还投靠了百毒门当了客卿，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魔门之中虽说同气连枝，皆视正道中人恨不得杀之而后快。但是一旦涉及到各派之间的利益牵扯，却是明争暗斗更胜正邪之争，相互打压起来丝毫不留情面。近些年，百毒门实力发展迅速，不知道百毒门门主毒王许了什么好处，许多魔教之中赫赫有名的魔门巨擘纷纷出山甘心做起了百毒门的客卿。百毒门势力膨胀，隐隐有不将无极魔宗放在眼里的架势。此次百毒门三大客卿长老联手才堪堪将蜀山朝闻峰一脉首座重伤，之后更是被一个蜀山小辈深入魔教腹地，座下弟子损失惨重，委实颜面大失。

“师父，百毒门这些年暗地里一直在吞并了其他势力，弟子担心日后会尾大不掉，要不要派人......。”

黑衣男子想到近些年百毒门背地里的小动作，再次开口语气中多了几分厉色。

“毒王那老鬼确实有两把刷子。”

中年文士脸上并不见丝毫担忧：“不过，百毒门毕竟根基浅，近些年虽然收拢了一批圣教老宿，但门下弟子良莠不齐。这些不出世的老妖怪俱是桀骜不驯之辈，又岂是那么容易好相与的，到时候请神容易送神难，日后少不得有百毒门头疼的。”

无怪乎中年文士如此断言，实则这些魔教巨擘虽说是实力高强，即便是放在中原皆有开宗立派的资历，但性格乖张孤僻，又心高气傲，未必会屈居人下，再加上不少人门下弟子众多，百毒门也一并收拢了过来，这无疑更让门中鱼龙愈发混杂。

无极魔宗自上古屹立魔门万年之久，几经沉浮，其底蕴之深厚，身为无极魔宗亲传弟子自然十分清楚，是以，中年文士言罢，黑衣男子倒也不再多言。

无论正邪各派，昙花一现者数不胜数。八百年前，盛极一时的拜血教甚至险些一度逼近中原腹地，但拜血教主一死，整个门派迅速衰落下去，门下弟子争权夺利，最后连门派驻地都丢了，如无数曾经显赫一时的门派那样，消弭在历史的长河之中。如果不是现在还有一些拜血教弟子残余世间，只怕再过上百年，曾经一代魔门巨擘也只会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五十年前的正邪之争，圣教百废俱兴，我一直无暇抽身，对月儿母女亏欠太多。”

沉默了数息之后，中年文士突然叹了口气：“月儿的性格你也了解，这次她恐怕又会偷偷溜出去，你跟在她身后，务必要保证她的安全。”

“是，师父。”

黑衣男子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难为你了。”

中年文士拍了拍他的肩膀，再叹了口气。

随着人语声消失，密道内沉寂了下来，风吹进来，甬道壁上的火把的火光跳动。

时间的流逝，对于暗无天日的山腹中丝毫没有意义。又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一个少年的身影出现在甬道的拐角处，一身黑衣，星目剑眉。来人显然没有预料到甬道之中还会有另一个人存在，神情不由地一愣，甬道内回荡的脚步声亦随之戛然而止。

“赤童师兄。”

黑衣少年低呼了一声，言罢并不苛求对方的回答，脚步加快了几分就要向山顶走去。

黑衣男子本就是为了等黑衣少年出现，未等他来离去便开口，言语间并没有给后者任何拒绝的余地：“我有件事需要你去办。”

两人虽然名义上为同门，但从来没有说过话，更不知道会有什么事情交给自己去办，黑衣少年脚步一顿，却不敢抬起头望向对方，似乎对黑衣男子与连同着他所在的那片阴影有些畏惧。

“月儿很信任你，下山时跟着她，然后将行踪上报给我。”

黑衣男子的声音依旧没有丝毫的感情，一如他身上的气息那般不近人情。

“是，师兄。”

黑衣少年低下头，轻道一声正要再次抬起脚步离去。

“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是否会后悔当初的选择？”

黑衣少年闻言突然有些不明白对方的意图起来，抬起头向黑衣男子望去，甬道内的黑暗难掩其目光中的英气。

“现在，我可以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

黑衣男子的目光落在少年脸上，腰间的黑色短棒散发出的幽幽光芒落在两人的脸上：“自从你护送月儿从青州城送回来的时候，我想你应该已经明白世间的一切都是有代价的。这里有一颗三日不死丸，还有一颗化功丹。若你自愿散去我无极魔宗心法，我可以送你回青州城，重新做一个普通人。”

话音落地，黑衣男子手中已经多了两颗丹药，一红一蓝。红色那粒自然是他口中的三日不死丸，而另外一粒在跳跃的火光下烦着幽蓝色的光泽，一看便知道是剧毒之物。

三日不死丸字如其名，虽浅显直白，却是魔教之中与灵台寺洗髓丹和蜀山九转金丹相提并论的圣药。洗髓丹能够易筋活络，固本硕源，对于修炼佛门金身大有裨益，而蜀山九转金丹可以生死人肉白骨，起死回生，为世间疗伤圣药。三日不死丸相较于其余两者药效最是霸道，对改变一个人的根骨有着通天彻地之能，不过服用者需要忍受常人难以承受的痛苦三日三夜。其中的凶险，就连许多自忖心智坚定的魔教中人也是闻之色变。黑衣少年身在魔教之中自然不会不知道三日不死丸的药效，而化功丹则是用来化去身上的功力，但里面的毒性也会腐蚀经脉，即使成功化去一身功力也会饱受病痛折磨，比之普通人也有不如，但正如黑衣男子所言，一切都是有代价的。

黑衣少年再次低下头去，甬道内的黑暗将他的表情淹没，就连四周的灯光也无法照进他眼中。黑衣男子也不催促，静静地等待他做出决定。

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又似乎仅仅是一个呼吸。

黑衣少年终于动了，伸出手将那粒红色的丹药接在手中，而后毫不犹豫的仰首服下。

“很好。”

黑衣男子见状目光落在黑衣少年脸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奇异：“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黑衣少年没有答话，三日不死丸的药效似乎上来了，只见他身形一颤，脸色顿时一片惨白，甬道内的火光落在他的脸上的五官隐隐有些扭曲。

“你应该知道我的手段。”

那黑衣男子却对黑衣少年的异状视若无睹，淡淡道：“若是让月儿伤到一根汗毛的话，我会先杀了你的家人，然后是你认识的每一个朋友，最后是你，到时候你会后悔没死在三日不死丸下。”

话音刚落，黑衣少年的身形再次一颤，而黑衣男子已经错身离去。

魔教三公子之一赤童的手段无人不晓。噬魂棒一出，中者无不全身精气被吸噬一空，血肉干涸犹如枯骨，再加上其行事狠辣，一身魔功诡异就连许多成名已久魔门巨擘颇为忌惮，也为他赢得了血公子的名号。如今，魔教之中无极魔宗、百毒门与姹阴派如今三局鼎立，三派之中年轻一辈的领军人物都不是易与之辈，妙公子金瓶儿媚术无双，毒公子厉无行尽得毒王真传。此次轩辕重宝出世，各方势力风云巨变，三人同台，各显神通。

很快，长长的甬道内只剩下黑衣少年的身影，再后来黑衣少年的身影也消失了，密道内陷入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唯有甬道内的火把的火光依旧在两侧的岩壁上跳动。

入夜，流波山外，头顶的月色不知何时又被乌云遮住，偶尔呼啸的山峰中夹杂着几声山下的山谷中不知名野兽的长啸，巡逻的无极魔宗的弟子早已习惯这一切。

流波山的山腹中，某处不知名的石室响起撕心裂肺的凄厉声，却被厚厚的岩壁吸收，悄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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