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准不必多言,便一路畅通无阻的被人引到了‘紫阳殿’里,帝君一身素白,英俊的面容,苍白得近无血色,手持一卷鎏金明黄色的卷轴,像是早已等待多时的样子。
谢准行了叩拜礼,帝君挥退众人,走下王座,亲自伸手,将他虚扶了起来。
“帝君!”
“当众跪拜下臣,有劳谢领主如此高龄,还要受此折辱了。”
“帝君说得哪里话,没有帝君的扶持,便没有谢氏的今天!陛下但有吩咐,老臣何惜此身!”
虽然身体上早没了血缘关系,但林宴眉眼与现在的林婴似乎仍有三分相似,只是这位年轻帝王眉目偏冷,即使说着体恤的话,也显得半分不走心,但这毫不妨碍谢准感激涕零,双手接过帝君手里的卷轴。
便听林宴继续道:“这是赦免她的圣旨,同时……也剥夺了您老的爵位,将谢氏全族,流放三千里,贬谪关外了……”
左辞心头霎时猛的一跳!
却没想到,谢准十分痛快地说道:“功名利禄皆乃身外之物,老朽早就看淡了!定不负帝君所托!”
左辞暗抽了一口冷气,虽然与他们隔绝甚远,仍是忍不住屏息凝神,洗耳恭听。
帝君淡淡点了点头:“那便预祝领主大人,一路平安。”
谢准再度跪拜下来:“老臣……在此辞别帝君,一旦率领全族到达灵山,老臣定日夜不歇习练混元一气功法,争取早日达到上乘,帝君若招,老臣必回!为陛下,效尽犬马之劳!”
帝君却凝望着他,蹙眉摇了摇头:“不,我的心愿,只是请您借此时机,带她远离俗世这些纷纷扰扰,永远不要回来。”
谢准:“……”
“谢准,请以你儿子做赌,对天发誓。”
谢准张了张嘴,还没反应过来要发什么誓,便听帝君继续道:
“请你发誓,谢家世代要认公主及其后人为主,做她的身后兵,做她的马前卒,这混元一气功,可由你任选传人,公主将来出嫁全凭她自己心意,你们不可干涉勉强!并且修炼开始,登顶之前,不论世间天翻地覆,你们永不可离开灵山,重返尘世。否则……谢氏一族家破人亡,断子绝孙。”
谢准想都不想便将这话重复了一遍,左辞心里盘算……混元一气功?这是林氏的绝学!林氏先祖林隐鹿当年扫平天下,称霸百年,尽是凭此了,怪不得谢准这老狐狸拼着市井下跪、剥官削爵也要得到,看样子,他们早就知道此时的叶咏诗,就是林婴了。
这么大的局,放别人身上难上加难,可若是帝君来做,一切便都轻而易举了。
——所以,这样做为什么?是有什么令皇室都忌惮的力量威胁到他了吗?
左辞蹙着眉,仍是想不通,全地之上还有谁?能将帝君威胁得弄了这么一出。
看谢准发完了誓,帝君点点头,面色罕见的透出一丝沉痛,道:“务必替我……照顾好她!”
谢准叩头,高举圣旨辞别宫门,左辞收了功法,云雀啾啾两声,扑棱棱飞走了。
深吸一口气,暗忖:混元一气功?不知道林婴教给我的心法会不会就是这个呢?
——若是,可捡大便宜了。
但思来想去,又总觉得好像不那么太可能,或者,她给我的只是入门功夫,谢准得到的,肯定是更精妙的全套。
——真是令人心驰神往,心痒难耐啊!
很快谢准回来,亲自扳读圣旨,当谢修竹听到爹爹因此削爵贬谪的时候整个人都傻掉了,谢准读完了圣旨,一撩袍袖,跪在了林婴身边,举起双手,亲自摘下头顶玉冠,花白的头发披散下来。
林婴的束发也被人拆去,左辞刚才走神了,没细听那圣旨内容,正奇怪这是要干什么?就听到百姓都在啧啧惊叹,说什么:“这遗害家门的疯女儿啊!上辈子的冤家这辈子讨债来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拼了一辈子的功名不要换回她一命!’、“帝君真是仁慈,以削发代替斩首,免了他们死罪”、“还不都是看在婴殿下的份上,帝君可就这一个妹妹,怎舍得在国丧期间见血害命。”……
——原来是要削发。
有人拿着剪子咔擦一声就把林婴一头黑发剪成齐肩,还不算完,抓起她头顶的地方还在继续剪,林婴之前只是脸色苍白,如今眼看着那些头发落在她肩头、地上,终于啜泣一声,低低的哭了出来。
“这祸害,还有脸哭!”谢修竹恨得咬牙切齿,谢准那边,倒是留了些颜面,只将头发剪到齐肩便作罢了。
“小诗,回家吧。”谢准的散发被风一吹,更显沧桑,他年至花甲受此折辱,只怕再难翻身了,百姓之中,果然又响起一片同情之声:
“天啊,一方领主,就这么贬为平民了?”
“为儿为女,是真豁得出去啊!”
左辞暗揣一声冷笑,很快收敛,林婴那边则哭得不能自己,也不知道是被谢准感动了,还是舍不得皇宫和哥哥,仍不肯认命。
反正左辞听到之前的对话,完全不吃谢准‘恩公之后,对她多好都不为过’、‘慈爱老父亲’这套了,就见谢准搀起林婴,又冲陆大人深深一拜,父女两个一起踉踉跄跄地走下问斩台,戏做得到全。
下面的百姓自动为他们散开一条路,谢家修士迎了上去,谢修竹却仍是站在原地,脸色苍白,双拳攥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攥紧,不知在想什么。
“修竹,你还不过来。”
谢修竹充耳不闻。
“修竹!”
谢准又叫了他一声。
“爹爹……”谢修竹抬起头来,红着眼睛,声音发颤地问道:“是不是她无论做了什么都能被原谅?为了保她?您已经不惜搭上自己、搭上全家了吗?”
“修竹,爹从小就告诫过你,功名利禄乃身外之物,修行之人,不要看得太重了……”
谢修竹含泪摇头:“你知道我并不看中这些!可是,我们除了贬为平民,还要流放关外三千里!我猜爹爹……一定早忘了母亲肾虚体弱,离不开药罐子,更受不得风霜苦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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