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别说百官哗然,林婴林宴皆是惊得说不出话,柳乘风此人,话少,但决不食言,没想到他为了换活林婴竟然可以做到不惜抵命的份上……不过话说回来,也可以说他是笃定自己术法高深,绝对伤不到“小诗”性命,所以才肯如此担保。
枝头扑棱棱飞来一只云雀,正好奇的探头探脑。
周天子一身玄色道袍随风旋起,忽然出列,手持羽扇冲林宴深施一礼,道:“既无性命危险,云中君又救父心切,还望帝君恩准了他这一片孝心吧。”
柳乘风蹙眉朝他望了望,林宴此刻脸色却是缓和了不少,闭了下眼,再张开,道:“也罢,且请一试吧……”说着用手捏住眉心,一副疲累至极的模样,道:“只是朕好不容易,才接受她的死……”
周天子剔透的瞳仁侧后一移,睇住柳乘风道:“这种给人希望又让人绝望的事情,不亚于凌迟了,云中君,周某,也诚心盼你立此奇功呐。”
气氛微妙,但柳乘风仍冲他微微颔首:“贫道定全力以赴。”
说罢,又侧转身,冲“小诗”深深一拜,道:“姑娘所受辛苦,乘风必千百倍的补偿,敬谢。”
——不明白哥哥为什么因为周天子一句话就突然同意了,他不知道是我?或者明知是我,也不惜付此代价?
林婴便慢慢站起来,冲柳乘风轻轻还了一礼,周天子回头冲她一笑,林婴怔了一下,既然自己换了身体这事谢家不知道,那么周天子是不是知道?他和哥哥一伙的吗?他如此建议……是因为有恃无恐,笃定柳乘风不会拆穿了我吗?
——几位宫人上前,指引着几人朝停放棺椁的广寒殿走去,林婴忽然开始心疼自己马上要受那锥心之苦,更何况,受这苦还没个理由!
“啊~”不小心绊了一下,柳乘风无需回头便抬手将她扶住,自己心底也是暗恼,这皇宫她再熟悉不过了,平日闭着眼睛也走不错半步,现下真真是心里乱成魔。
“姑娘放心,虽然伤损难免,但贫道手下自有轻重,不该吃的苦头,断不令你多担。”
林婴抬眼望他,小鹿般的眸子里除了紧张害怕,又多了一丝好奇,柳乘风这人……居然有一天也能说出这种关心别人的话?因为心里有愧?还是家里遭了回难让他懂得人情世故?竟学会安慰别人了?
“那,我的命……就拜托给云中君了。”仍是一脸不甘不愿的苦相。
柳乘风点点头,收回手,一行人直走入广寒殿,一身素缟的宫人被成排的遣退,停在当中的寒玉棺椁被人推开,林婴上前,看了眼里面那位头戴华冠,一身绚烂宫装,安静无声的“自己”,竟有些恍惚:我真的是她吗?我到底死没死啊?
忽然有宫人抬来张床铺,将林婴手脚按住强迫她侧躺,林婴霎时生出一股频死的错觉:“别……别这样,放开我,我不跑还不行吗!我真不跑!”
柳乘风不知何处取来一枚闪烁寒光的尖锥,持在手中,彬彬有礼道:“叶姑娘,就是怕你乱动刺错了位置,还要多受苦楚,我要将你暂且定住,请你忍一忍。”
说着修长的手指探过来,扯住被面遮盖了林婴的头脸,她被术法禁锢,又看不见更紧张了:“别……不要……”
然而下一瞬冷硬的尖锥不管不顾地刺扎入体!
林婴张大嘴巴,浑身颤抖,舌根不自觉靠后,满腔惊怕终于大喊出声:“啊!!啊啊啊啊!!!”声音里,又惊悚,又绝望,又害怕,又疼!
救命!
放开我!
谁来救救我啊!
“别动,按住她!”
林婴竟然冲破了柳乘风给她下的禁锢挣扎扭动起来!
可惜没用的,无数双手按住她的肩膀、手臂,两腿,无数的灵力如同无形的绳索将她捆住,怎样奋力也挣脱不开,她腰身弓成虾状,被子蒙住了脸使她呼吸不畅,像条离水的鱼,不知道是会先被闷死,还是先被杀死,大颗大颗的眼泪滑落。
“别再动了,你这样只会扩大伤口,更填磋磨。”柳乘风的声音始终温和,无有波澜,一手隔着被子按在她额头处轻轻拍了拍,然而任何安慰都是无力的,林婴此刻,只有一种自己正被最亲最近最信任的人,笑着杀死在这里的感觉,无限的怨、恼、恨在她心脏最痛的地方一起爆开,不知是对着这位刺心取血的人,还是对着那位不肯露面又不肯解释清楚的哥哥……
她狂跳的心,一点点平静下来,趋向软弱和无力,内心的温度也在流失,浑身发抖,不知是疼的还是冷的……
度秒如年。
终于那尖刺自她身体里拔出,胸脯衣物霎时打湿了一片,听得见柳乘风起身走了,七星过来,一注灵力随即注入,弥合了她的伤口,护住了她的心脉。
但是,这种伤口就算被灵力弥合,留在身体里的钝痛却久久不散。
身上的外力将她放开,林婴独自躺在被子里又默默流泪了好久,才哆哆嗦嗦的把被子扯开,试了几次,终于自床上爬起,然后发现柳乘风正抬起双手,将整个棺椁照在一片八卦盘旋的灵光之中,整座广寒殿所有的宫人都朝他那边虔诚的望着,没人分她一眼,管她死活。
林婴看着衣襟上的血迹,颤抖着手捂住心口,跌跌撞撞的朝外走去,她曾是这座宫殿里及万千宠爱于一身,最最尊贵的女子,可是此时看着满眼白绫白帆,只觉得物是人非,恍若隔世,那些惯常围绕着她的、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此刻也都对她视若无睹了一般自她身侧匆匆经过,跪倒一片。
“帝君万安~”
身后好大的呼声,可是林婴心里恍恍惚惚的,似乎听见了又似乎什么都没听见,忽然不知打哪飞来一只云雀大胆的跳到她肩头,歪着脑袋,自她耳边,啾啾一声。
林婴神思清明了片刻,颤抖着伸手,将这小鸟自肩头接下来,看着它淡青色的羽毛散着温柔的光彩,纤细的爪子在她手心挠了挠,又小,又轻,乌溜溜的眼珠转啊转,盯着她胸口的血迹:啾啾,啾啾,仿佛有话要对她说一样。
林婴忽然掉下来泪来,唇角却挤出一丝笑,道:
“你是在问我疼不疼的吗?”
“啾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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