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与君

一向听闻他们父子关系都不好，罗羽宁的心头越发忐忑了起来。

今日出门便遇上了卓言陵，算是她的幸运，至少她无需抛头露面地想法子进入卓家了。

可若因着她这点儿子事就让卓家父子起了更大的龃龉，当真便是她的不幸了。

正忐忑之际，却听得里头的吵嚷声渐停。

而后没过一会儿，罗羽宁的父亲定州通判罗浩，便匆匆被小厮带着走了出来。

到了马车跟前儿，他就瞧见了罗羽宁，立时就皱了眉：“你怎么在这？！”

罗羽宁顾不得旁的，扯了他的袖子“扑通”就跪了下来：“爹爹救命啊！方才母亲闯进了院子里，说是要将姨娘带去祠堂打死！女儿没有办法了，这才冒险出来寻爹爹回去快些看看吧！”

罗浩眸色一变，一只手就将罗羽宁拎了起来，父女二人一同上了马车，朝着洛家疾驰而去——

定州罗府，家祠之中。

“砰——砰——”

一个又一个的带着倒钩的板子落在雪姨娘的身上，早就将她那尚未来得及换下来的戏服染得鲜红。

罗刘氏坐在檐下，对着早已半晕的雪姨娘冷笑：“便是晕过去了，该得的板子也得一个不落！也叫咱们府中的都瞧瞧，咱们罗府的规矩可不是摆设！”

她的身侧站着的是罗府的其他姨娘，她们有的是掩面而泣，似是被这场景吓着了。有的便垂眸战战兢兢，双手绞着帕子，似是心有余悸。还有的到是大大方方地看着，眼中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意。

千面百态，却都在听到了“老爷回府——”这一句话之后，统统收敛了几分，站得端直，个个都是被吓着了一般的可怜模样。

当罗羽宁跟在罗浩的身后匆匆入了祠堂大院的时候，便只瞧见了鲜红一片。

“姨娘——”

她再顾不得许多，跑向了雪姨娘，死死地抓住了她沾满了鲜血的手，却在抬眸的那一瞬间，惊然发觉她的容貌已经被毁了！

不知是什么东西在她的脸上划了几道，将她本白皙润瓷一般地脸颊生生地划出了几个血口子来！那伤口深可见骨，似的雪姨娘的脸颊皮肉外翻，瞧着煞是可怖。

半晕的雪姨娘听了女儿的声音，终于略微睁了眼，几乎是从牙缝之中挤出来的几个字：“阿宁……回去！”

罗羽宁知道，她是不想让自己看到她如此模样。

可罗羽宁怎能离开她？

看到这般场景，罗浩盛怒朝着罗刘氏走去，周身的怒火仿佛要将罗刘氏吞噬。

却就在罗刘氏快要抵制不住罗浩那漫天怒火之时，有小厮从外头绑进来了一个男人：“大夫人，老爷，寻到了！这边是和雪姨娘行苟且的男子，是水月班的武生张进！”

罗羽宁回头，果是瞧着小厮们将一个穿着劲装浑身脏兮兮还带着伤的男人五花大绑着带了进来。

她从前听雪姨娘说起过此人，说这个张进曾是水月班里头数一数二的武生。后在他们巡游各地的时候为了救她，被勋贵人家打折了一条腿，武生之路断送，最终只能做戏班子里那最下等的打杂活计。

雪姨娘还说，若非被罗浩看中入了罗府，她大约是要嫁给这个张进，过着并不如今时这般富裕，却也还算平凡的生活的。

见了此人，罗浩的脸色就变得难看了起来。

罗羽宁心下惊然，忽而意识到，罗浩大约是知道此人的存在的。

果不其然，罗浩走近了张进，不由分说地一脚就踢在了他的腹部：“竟是你？！”

张进吃痛地闷哼一声，额间瞬间滚了汗珠，却抬了眸，如同瞧着仇人一般地看着罗浩：“你当日将雪儿抢进门来，就是为了如同今日这般对待于她吗？！”

别说了！

罗羽宁在心头怒喊，她知道这张进若说的再多，罗浩的心头就会生出更多对雪姨娘的不信任。

然而已经晚了，罗浩的拳头狠狠地砸在了张进的脸上。

身后也传来了罗刘氏义正言辞之声：“老爷，我们在这个张进的身上搜到了老爷前儿才赏给雪姨娘的珍珠串子。还有他珍藏多年的雪姨娘亲自绣的丝帕，请老爷过目。”

自有婆子将这两样东西奉在罗浩眼前，罗浩只看到那淡粉色的珍珠串子，额间的青筋便暴起了。

那珍珠串子是南海之物，平常人家最是不易得。府中只这一串，罗浩也赏给了雪姨娘。

此刻珍珠串子上沾染了一些画面颜料的脏污，说是从张进在戏班子里的房间里搜出来的，倒也算是个证据。

罗羽宁诧异地看向了雪姨娘，却只听到了雪姨娘已经不甚清醒地呢喃：“阿宁，快走！”

“混账！”

罗浩伸手，将那珍珠串子狠狠地朝着地上砸了去。

淡粉色的珍珠，便叮叮当当地散落一地。

他转头看向了已经奄奄一息的雪姨娘，也不怕那血污一般，走上前去狠狠地捏了雪姨娘的脸。

却染了自己一手的鲜血，他亦是被雪姨娘那已经毁了的容貌吓着了一般，立时就松开了雪姨娘的脸，而后倒退一步。

罗刘氏虽恨雪姨娘，却也是轻叹一口气：“不过雪姨娘至今为止什么都没有招，说是那珍珠串子只是为了接济戏班而送出去要给班主 。至于为何出现在张进的屋子里，她并不知道。老爷看……这事儿如何处理？”

罗浩手染鲜血，站在祠堂之中。

回头看了看供奉着的祖先牌位，又转头看向了血肉模糊的雪姨娘：“将她送去庄子上吧。”

罗羽宁心头一惊，立时便给罗浩跪了下来：“爹爹！姨娘是被冤枉的！”

若是送去了庄子上，岂不是就等于让雪姨娘等死？！

可还未等罗羽宁再说什么，便听得罗浩的声音越发严厉：“阿宁，你今日已然做错了许多了！若再为你母亲求情，便是也要为那男人求情了不成？！”

罗羽宁心下寒凉：从前便知道自己的父亲对她们母女的宠爱不过是因为雪姨娘尚且年轻貌美，如今方才更加清楚，罗浩本就是凉薄冷漠之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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