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死刑犯里的救赎者

呼啸的尘风早已堵住王老汉的鼻孔，他茫然看着眼前这片一望无际的黄沙平原几乎忘记了呼吸。又回到这里了，他这样想到，被执法机器人丢在山南星的情形让他想起那些久远而刻骨铭心的回忆。

“报应啊！李寡妇、张寡妇，别等我了，青春药剂再也和我没有关系了。”这老头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也属实够混蛋的。

紧了紧左手手腕上一块满是污垢的腕表，随手擤出一滩掺杂着沙尘的鼻涕，左右看了眼，竟有两颗太阳分居在地平线两侧，老混蛋抬起粗糙如树皮的手掌揉了揉紧皱着的眉心，若有所思。这颗人为改造的荒芜星球是一处完美的监狱，引力牢笼、两颗热核卫星、恶业自渡系统，让流放在此的极恶之徒吃尽了苦头。

恍惚间，一段毫无感情的电子音由生物脉冲沿着手臂神经出现在脑海：

“罪犯代号：王老汉。

种族：人族

年龄：地球计时618岁。

罪行：恶意破坏星系灵源运输管道。

恶业值：99999

处罚：剥夺生灵权利，监禁终身。”

“法克！你个狗东西是不是坏了！他妈的，差一点死刑啊！”气急败坏地拍打着手上行刑腕表，可另一段声音响起让老混蛋彻底傻了眼。

“罪犯使用侮辱性词汇，恶业值增加0.1。”

“我干……嘛如此暴躁。”王老汉彻底没了脾气，“这都大星系时代了，还用生物脉冲进行知觉交互，看来山南星的变化不会太大，也不知道那几个老家伙还活着没有。”

思索之际，刺耳的轰鸣声划破山南星的大气层，巨大的鲸状飞行器从天而降，荒漠的尘风为之一滞，随着飞行器降落一朵黄沙云突然炸开，数米高的沙尘巨浪贴着地面拍来，王老汉连忙眯起眼睛俯身趴下，或许山南星的变化早已不在他的认知之内了。小型沙暴呼啸而过，夹杂的沙砾打在王老汉露出的皮肤上，老人觉得暴雨梨花针也不过如此。

飞船气舱打开的声音响起，沙地鞋走在地上的噗噗声走进。至少五个人，已经被黄沙掩盖的王老汉拳头攥起，暴起的青筋血管在昏暗的沙尘下闪烁起规律的青红光芒，他看到了鲸状飞行器上的阵营标识，是救赎者！——一个靠执行死刑消减恶业值的群体。

“梧桐，小心一点，能到这里的人族都不是什么善茬。”一个男人的呼唤声如狗熊咆哮般粗犷，声源就在王老汉头顶不远处。紧接着女人的声音响起，声音不大，却正在王老汉的头顶，“江源，你说他什么时候钻出来呢？”

看来是被发现了，王老汉故作狼狈地从沙土中钻出，瘫坐在地上倾倒着耳道里的沙子，大口呼吸着，趁机打量着已经将自己包围面露讥讽的几个人，四男一女，都身着外骨骼机甲，领头的女子收起一块探测屏幕随手稍着利落的金黄短发。

“哟，年纪还不小，老头，说说犯了什么罪？”之前粗犷声音的男子魁梧的像一座小山，一身机甲满是伤痕，随手捉起王老汉左手，打量了行刑腕表一眼立马嫌弃的松开。

“既然不是死刑，先带上他去下一个地点再将他送到蓝天那里吧！”金色短发女人招了招手，王老汉像一只小鸡仔般被魁梧男子拎了起来跟在女人身后走向飞行器。

“世道真是变了，桀骜不训的救赎者也会帮助新人……”

一个刚来山南星的人竟然能说出“救赎者”这个称呼，几人刹那的疑惑随即化作震惊，原本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双腿如蛇缠上江源的胳膊，徒手撕裂机甲，连带着巨力将大汉抡倒在地。等几人反应过来抬起枪口的时候，老人手拿一片锋利的机甲碎片直指大汉的咽喉。

“放开他！”

“红色闪光的腕表？救赎者打了一辈子鹰倒是被鹰啄了眼。”王老汉脸上的轻蔑与之前几人看他的表情如出一辙，紧紧盯着领头女人的蓝色眼仁，“死刑犯伤害非死刑犯可是即死的，想试试被电子脉冲击碎中枢神经的感觉吗？”

威胁的话语没让年轻女人的眼神有丝毫波动，这让王老汉感觉有些失策。

“那你想感受被子弹炸掉半边身子的痛苦吗？”名为梧桐的女人言语平静地可怕，仿佛于人于己，生命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这确实是属于领袖的魄力，王老汉点点头，心里却在想，如果这个女人是个寡妇该多好。

“我想知道，死刑犯什么时候可以成为救赎者了？”王老汉晃了晃手中的金属片，满脸不解地问道。身下不断挣扎的大汉刨起沙尘却死活挣脱不了老人的控制，半张脸埋在沙子里尤在怒吼。

梧桐走进几步，枪口几乎抵在他的脑门上，质问道：“你手中的这个人是金轮星系的奴隶阶层的起义领袖之一，你觉得他应该被执行死刑吗？”

被土人科技碾压后殖民的金轮星系？王老汉略作思考便将手中碎片丢到一旁，举起双手，欣慰般笑着说道：“他妈的，没想到满是罪人的山南星竟有些罕见的人味。”

“罪犯使用侮辱性词汇，恶业值增加0.1。”

随着女人收起武器，几个跟班纷纷上前扶起怒不可遏的江源。大汉杀意凛然却不敢爆一句粗口，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似乎在思考同归于尽的事。

“年轻人有脾气是好事，可没有脑子的脾气只能称作浮躁。”王老汉一边掸去脸上皱纹里的沙子，一边挑衅着名为江源的大汉。如果这人真是个头脑简单的小心眼，他不介意将这隐患提前引爆，以免对方恶业值低于死刑后先把自己给弄死。相信若是出于自保，这几个人也不会跟自己拼命。

女人敏锐的察觉到他的想法，立马站到了两人中间。“老先生似乎不是平常人族，而且您不是第一次来山南星了吧！”

“是啊，上次来这里还处于石器和铁器时代，种族报团弱肉强食，现在人族竟然已经有机动装置了，看来是来了些有能力的人啊！”王老汉看着女人身上精致的外骨骼机甲，目光渐渐变得奇怪起来，看着对方渐渐流露出厌恶的神情，他又开口道：“对了，上次我来这里的时候也是死刑犯！”

“哼！知道点山南星的信息就干大放厥词，吹牛要是增加恶业值，你应该早死了。”嘲讽的话语来源于江源身边的一个瘦高个，显然自己刚才的作为让这些人极为不满。不过王老汉也不在乎，他甚至有些明白为什么要留着这些死刑犯了，试问有一个伤害你就会死的人，你是更想让其死还是想让他活着呢？

“我的故事不是你们这些后生能想象的……”

看着眼前这位之前徒手撕裂机甲的老人，梧桐倒是露出几分好奇，但不等她开口，急切的呼喊从耳麦中响起：土人的改善者发现我们了，快回船！

男人的声音有些慌乱，王老汉从耳麦外露的细微声音中可以听得出来。四个男人率先向飞船飞去，机甲的火焰散发着浓烈的燃料气息令王老汉感受到了久违的兴奋，梧桐夹起他紧随其后，鲸状飞船轰鸣着浮空，待六人悉数进入内部，缓缓关闭的舱门外，地面的景色倏尔远去，突如其来的加速度使得舱内的物件东倒西歪，救赎者几个成员一个不稳险些坐倒。

王老汉有意无意看向江源，对方连忙移开目光，但老人还是捕捉到这个大汉眼里闪过的失望之色。想把我丢给土人？此人果真气量狭小，可老子活了这么多年也不是大度的人，如果没有通货膨胀，执行死刑处决至少可以让我说上几天的脏话吧！江源永远也想不到，自己的命在这个老人的眼中只是几天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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