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追逃

“报应啊！李寡妇、王寡妇，别等我了，青春药剂跟我再也没有关系了。”

……

虚拟沙盘上的画面正是王老汉被丢在山南星的样子，两个暗黑色甲虫状生灵如雕像般一动不动凝视着老人的一举一动，而一旁引伸出来的数据里，王老汉的实时心率和肌肉动作都在其中显示，随着画面变化，老人跟着几个人族乘着飞行器开始逃亡，向着人族方向调转航道，鲸状飞行器超负荷飞行依旧被两艘碟状飞行器拦截。两个生灵终于发出砂纸摩擦般的声音。

“昴，他应该察觉到了。”

沙盘上，等离子火花闪烁着蓝红光芒，碟状飞行器像是在调戏猎物，环绕着鲸状飞行器发出攻击慢慢解除之上的武装，准备胁迫其降落。

“参，上面的耐心用光了，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另一个黑色生灵声音如出一辙的难听。

“以他的混蛋性子会就范吗？”

“如果他还是五世纪前的辰王自然不会，可远超人族寿限的时间连将其尊严都磨灭殆尽，现在他只是一个渴求延续生命的老者，人族贪婪的本性在他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如果长生物质被他藏匿在此处的话……”

鲸状飞行器制动系统受到损坏被两艘飞碟挟持着紧急迫降，飞行器某处突然破开一个大窟窿，五个人族钻出驾驭着粗糙的外骨骼机甲展开最后的战斗，臂使火炮精准地击中飞碟，火力全开之下，炮膛的温度急剧升高，几人的手臂在灼烧之下冒着蒸汽，有脓血不断滴落。对于硅基生物的飞行器，这种程度的攻击无异于挠痒。

飞行器内看着如丧考妣的驾驶者，王老汉面无表情，无论是飞行器的构造还是临阵的防御系统，人族的与土人的差距太大。又是科技碾压吗？老人心中升起一股无名之火，紧抓着舱内的支撑结构一步步走向驾驶室，一脚将驾驶员踢到一旁，伸手拿起一旁的对讲机。

“哈喽，哈喽，有谁能回应一下吗？想活下来就别问一些废话。”

夹杂着电流声梧桐声音怒吼着传出：“有什么办法就快说！”

王老汉吊儿郎当地坐在驾驶椅上，似乎越有人催促他就越要拖沓。“小姑娘脾气还不小，听着，飞船的系统被石墨粉干扰了，现在你去把船舱底部那个凸起轰碎让这艘破烂玩意儿进入手动模式。”

“下命令尽量简洁！”

梧桐的声音尖锐连炮火声都被其压住，王老汉连忙将对讲拿远半尺一脸嫌弃。“老汉我遇见女人话自然就多，对了，报告一下，那个小心眼的胖子有没有被土人的震爆弹轰成人渣？”

没有回应，王老汉顿感无趣，正起身子，调试着眼前复杂的控制台自言自语：“这飞船是太空垃圾拼出来的吧，恐怕比我还要老，也不知道能不能用。”转过头看了眼抱着头缩在角落的驾驶员，老人有些无奈，驾驶员只会输指令，这就是大星系时代过度依赖系统的弊端。“喂！小子，胆子这么小怎么当的死刑犯？”

“我是被人陷害的！”这人头埋在膝盖里说话瓮声瓮气，一副没有骨气的样子。

“陷害？谁不是呢！”王老汉揭下飞船前方视窗上遮挡视线的防磁膜随口说道。

年轻的驾驶员不忿地反驳道：“我原本的恶业值只有三万，有人陷害我引爆土人改良者的居住地杀死三千多轻刑犯。”

“哦，自己没脑子也怨不得别人。”老汉刚说完这句话，本就倾斜震荡着的飞船发出轰隆一声巨响，闪烁着红色的灯光与规律的警报充满船舱，本来想要抬起头的驾驶员再次缩成了一个球。老人快速拧转几个旋钮将飞船下降的速度稳住，后仰在座椅上似乎在等着什么。

“轰碎了，接下来呢？”对讲里梧桐的声音传来。

“除了那个胖子，都回到舱内。”老汉言语仍然不急不慢。

不一会儿，梧桐扛着一个青年和胖子一起钻入舱内。被抗着的青年机甲已经被褪下，一条手臂不翼而飞，潺潺流出的鲜血染红了女人半边身子，口中发出嗬嗬的声音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显然是要不行了。

“棉花，快过来给他包扎。”梧桐呵斥命令着角落的驾驶员，后者瑟瑟发抖不为所动。王老汉叹了口气，拿起角落里一块长布条走上前，见过了老人临危不惧的气魄，梧桐期待着将青年交给对方。

“执行死刑成功，恶业值减少100点。”

“老头，你做了什么！”江源睚眦欲裂大吼一声。这个老混蛋竟然对自己同伴下手，胖子抬起手中枪口对准对方脑门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咔哒声响起，他的弹药早已用光。同伴被杀让这胖子几乎失去理智，红着眼眶不管不顾地冲上前。一记极速的后鞭腿扫过，嘡的一声，胖子连带着机甲撞在舱壁上不省人事。王老汉对于自己所做的事没有任何表示，看了眼呆滞的金发女人，转身再次回到座椅上坐下。

伴随着脚步声，意料之中，坚硬尚留存着温度的枪口抵在了他的后脑。

“他活不了的，我只是在做最正确的事情。”老汉没有过多解释，相信这个女人是明白的。

梧桐满是寒意的语气带着些许颤抖，“这个星球上，不是死刑的犯人比死刑犯更让人恶心！”手指扣在扳机的细微声音响起，王老汉默默地闭上眼睛，他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在期待着些什么，船舱内警报声与灌进来的风声交织着嘈杂无比，可老人却突然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安稳。

观看着虚拟影像的两个暗黑色生灵看着这一幕表情变得紧张起来。

“昂，我不是看错了吧，辰王的身体数据表明他在等死？！快让那个犯人别装了，救一下这个老混蛋！”

“参，永远不要被人族的表象所欺骗，这个女人不可能动手的。”

犹豫再三，梧桐终是没有下杀手，“老先生，人族的改良者营地在一点钟方向三百英里左右。”说完这句话，女人似乎脱力般颓然瘫坐在地板上。

“小娃娃，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恐怕我让软蛋和那个小心眼脱离危险，你会和我同归于尽吧！”王老汉任由着飞船迫降，并没有任何动作，甚至懒散地将手臂枕在脑后，欣赏着不断环绕挑衅的土人飞碟。

“老先生……”梧桐刚要说什么就又被老人的警告打断，“带着恶意欺骗的承诺可是会增加恶业值让你立即死亡的！”

被看穿了，梧桐自嘲一笑，眼帘半垂，那双碧蓝色眼眸黯淡些许。

“像你这种没有底线的人，早晚天诛地灭。”

“这种小事就谈到底线，未免也太可笑了。”王老汉哂笑一声，饶有趣味地看向梧桐，“一个死刑犯难道还在死守二百年前就撕毁的星际正义公约？”

梧桐低下了头，声若蚊蝇：“那曾是我向往并深信不疑的。”

女人诚实又略带哀愁的语气不由让王老汉刮目相看，到嘴边的嘲讽被他咽了下去，突然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好像也为这正义二字几度出生入死，一瞬间，他大约猜到这个被判死刑的年轻金发女人是谁了。

“这个宇宙是可以存在正义的。”老汉突然的一句话令梧桐有些意外，对方抬头看着舱顶，似乎在追忆着什么。“这需要凌驾在三维生命体之上的智慧生物强制干预生灵进化，对于他们是很简单的事，只要制定严苛完美的规则实时筛选守序善良的生灵个体，优胜劣汰，生灵就会进化出完全符合公道的基因以适用外界环境，但是那些四维文明不屑于做这种事。”

梧桐摇着头说道。“极致的正义自然是难以达到，可现在的地球连相对的正义都达不到，大型星际公司把持着一切奴役同类，人类的等级分化简直回到了奴隶时代。”

“你应该就是四年前地球灵源公司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梧桐月吧！偷窃灵源优化平民的体质，被星际联合法庭以叛国罪论处后失去音信，原来是来到这鸟不拉屎的山南星成了个死刑犯。”老人随手拉动一个控制杆后，捎带着评论道：“你的想法幼稚愚蠢，却也难能可贵。”

接近地面的飞船开始缓缓减速，视窗外黄沙滚滚，仿佛进入一片混沌之中，梧桐怔怔地看着驾驶座位上老者的背影。许久的失重，迫降的火焰使得隔温系统失效的船舱内温度急剧上升，驾驶员棉花抱头哀嚎与一旁平静的二人形成了颇具喜感的反差。外面的硅基生物飞碟盘旋观察着，似乎有些惊疑为何没有自己的辅助这制动失效的飞船就自己平稳迫降了？

“宇宙的资源应当属于宇宙的每一位生灵，贪婪与自私只会让种族走向灭亡！难道这也愚蠢幼稚？”女子重新站了起来，表情凝重地往后背的微型弹仓补给着弹药，这老人明显带着几人陷入了绝境，她决定殊死一搏。

“我说点简单易懂的吧，如果你不认同也无须反驳！”确定了女娃的身份，王老汉似乎多了些耐心，根本不在乎外面盘旋着的飞碟，认真讲解起宇宙的真实现状。“公道正义是短命弱者之间自我保护的手段，而对于宇宙寿元悠长的强者文明，极端的自私才是真谛。宇宙存在时间是有极限的，即使它的灭亡还很遥远，宇宙的资源也是有限的，即使看上去浩瀚，除却能量体文明，这些看似浩瀚的资源仅支撑一个不断繁衍的强者文明走到宇宙存在的极限都不足够，可强者文明的数量又是个天文数字。你想象一下，若是一百个青年人被关在一个逃不出去的密室中，而房间内只有够一个人吃一年的食物，你还会妄想资源的平均分配吗？”

梧桐眼神闪烁，可不等其思辨，王老汉又补充道：“三维世界内，弱者从来不会被可怜，所以永远不要妄想用正义去感化强者，你是个有趣的女人，你应该去成为强者。”

硅基生灵的飞船伸出巨大的机械臂开始拆卸起他们所在的飞船，王老汉示意梧桐噤声，随后拿起袖子最后擦拭了一遍视窗轻，吐一口气后，握住驾驶椅前方的主摇杆，“这是土人旧能源时代的R式飞行器，杀伤力小，速度快，常用作侦查与修理，想要活命就听我的命令！”

突然认真起来的王老汉眼神锐利，语气威严而坚定，莫名地让梧桐心中绝望一扫而光。

“给我一把武器！”

梧桐想都没想将防身的手炮扔了过去。

“无论保护外壳掉落哪一块，保持飞船平衡！”话音刚落，船身就开始颤抖，几乎同一时间王老汉手炮扳机扣下，船舱破开一个窟窿，沙尘中，一只巨大的机械臂无力垂落的画面朦胧可见。“想毁掉老子的风阻模块，你还嫩了点！”

侧后方燃料箱的位置传来异响，不过瞬间，外保护壳就被机械臂扯下，梧桐当机立断臂使短炮轰碎另一侧的保护壳，伴随着剧烈的摇晃，飞船倾斜着拉升，突然减小的压强让舱内的物体向外散落，死去青年的尸体也在其中，千钧一发之际，梧桐还是抓住尸体启动外骨骼装甲上的绳索装置死死扣在舱内的支撑柱上。

“胖子！”王老汉只说了两个字，梧桐猛然瞪大眼睛向江源的方向看去，果然对方滑动坠落的速度越来越快，她没有什么好犹豫的，抛下手中青年的尸体，连忙拽住这个尚且活着的人。

轰隆一声响起，大功率加速使得原本破损的飞船出现了解体的前兆。

“老先生……”

“闭嘴！记住我的命令，让飞船保持平衡！”王老汉无暇顾及其他，因为他突然发现这艘飞行器的骨架都是强行拼凑的，妈的，失算了，低端货质量就是不行！

“实时报告土人位置！”

“正后方一艘，距离五百码！另一艘位置丢失。”

“他娘的，一百码的时候准备弃船！”

（罪恶值增加0.1）

听着脑内响起的脉冲声音，王老汉暴躁的脾气再也忍不住，零碎的脏话如暴风骤雨，不过三分钟罪恶值又增加了三十点。飞船越来越难以控制，可王老汉始终没有减速的想法，眼花缭乱地控制着各种拉杆与旋钮，飞船侧翼维持平衡的喷射发动机冒起浓烟。

即将彻底失控的刹那，梧桐有些焦急的声音传来：“一百码！”

“准备弃船，3……2……1！”

王老汉一脚将操作摇杆踢到最前面，飞船下沉的一瞬间，手炮连射一处明显的拼接节点。

从本来的戏耍猎物到现在的被戏耍，飞碟舱内四只漆黑如甲虫的生物愤怒之下暴跳如雷，气急败坏的情绪滋生后，似乎也不在乎杀死一个轻刑犯带来的200点罪恶值的惩罚，努力调集武器开始瞄准，距离足够近的那一刻，前方的人族飞船像是看穿了它们的想法突然下沉，土人们紧追而下，不过两秒过后他们便彻底后悔，前方的人族飞行器突然解体，巨大的主燃料箱带着沉闷的火焰砸来，漆黑生灵的驾驶员想要拉升躲避，可正将飞碟脆弱的底部亮给了对方的最后绝杀。

沉闷的爆炸声像是要把天空都炸出一个大洞，飞船碎片带着火焰天女散花般洒落，梧桐用绳索将江源与自己捆在一起，随着惯性被抛到空中，一个机甲的制动难以稳住旋转下落的趋势，她连忙打开胖子的机甲稳住重心后，即使逐渐减速，最后还是狠狠摔在地面上失去了意识。

驾驶舱内的王老汉提前预料到这钟境地，体内突然升起诡异的青红光芒，却还没有动作就被人紧紧抱住，正是一直在旁发抖的棉花，这小子不知何时套上了严实的机甲，喷射器火焰升腾带着他立即离开必定坠毁的驾驶舱。

“小子，真有你的！”王老汉忍不住称赞一句。

“老头，我的脑子比谁的都好使，只是不屑于用在坏处罢了！”能够逃出生天，棉花的声音颇为激动。但王老汉知道这小子是在反驳自己之前取笑他的话。

“蓄意谋杀四名轻罪者，罪恶值增加800，判处死刑，警告，若罪恶值继续增加，行刑腕表将直接对你进行处决！”

脉冲电子音冰冷响起，王老汉看着前方轻蔑一笑。距离山南星数十万千米外，硅基文明驻扎在山北星的大本营内，两个漆黑生灵看着虚拟沙盘上老者蔑视的笑容，忍不住感受到一种源于智慧压迫的恐惧。

“昴，这是他给我们的挑衅吗？”名为参的硅基生物随口问道。

“自大是一个人失败的前兆，我预感这次我们就要成功了。”另一个生灵探出如节肢动物般的手臂拿起一块水晶似的物体，水晶内光影交织闪烁，一个人影出现，正是棉花，昴头顶的触须轻轻划过一行数据，原本显示近百万的罪恶值赫然减少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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