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致命任务XIV

无尽深渊是一个完完全全弱肉强食的世界。

即使是深渊常见恶魔种类里最低等的怯魔，也有着相当于黑铁级武士的战斗力。

但这群怪物的个体战斗力，很可能还比不上村子里的民兵，这样孱弱的族群，几乎不可能在深渊生存繁衍。

而恶魔是彻彻底底混乱邪恶的生物。

正面硬刚使他们唯一的战斗方式，如潮水一般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是他们永恒而伟大的战术。

他们不想，也不屑于驱赶设伏、声东击西，也不可能执行波段冲锋之类的战术。

所以这些怪物的表现，其实是与恶魔的天性相冲突的。

若它们是恶魔的话，那它们的行为就像是狼改吃草了一般不可思议。

但如果它们不是恶魔的话，猎犬闻到血液的味道后，表现出的恐惧就无法解释。

生物的恐惧只能源自于经验或本能。

就像羚羊畏惧狮子，是因为羚羊祖祖辈辈遗传下来的本能，让它们知道狮子是危险的动物，并且它们自身生存的经验也验证了这点。

可若是把一头老虎放在草原上的羚羊面前，它们却不会害怕——因为羚羊不认识老虎，它们不知道老虎是与狮子一样危险的猎食者。

这些怪物之前从未被记载过，所以这只猎犬也不可能与它们打过交道，它不应该畏惧一种自己从未见过的生物。

除非，这种畏惧是从更深层次的生物本能中散发出来的。

就像所有活着的生命都会害怕亡灵一样。

因为亡灵是被负能量所驱动的，生物对富集的负能量有着本能的畏惧，即使它们从未见过亡灵，这种畏惧也依然存在。

许多邪恶的异界生命身上所散发出的气息都能起到同样的效果——例如魔鬼、邪魔，甚至暗影界生物。

但因为这些怪物的外貌，所以最大的嫌疑仍是恶魔。

“不可能的，如果那些怪物是恶魔的话，你们昨天晚上肯定就已经死了！”

加利斯摇了摇头，微微一笑，否认了这个猜测。

瑞恩看到武士的反应后眉头紧皱，难以相信他竟然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否定了这个可能性。

但凡是与恶魔有关的事情，都决不能掉以轻心，处理不好，这就是要上火刑架的灾祸！

就算仅仅是有一丝可能性，稳妥的做法也是立刻向地区教会报告。

而地区教会其实也没有处理恶魔入侵的能力——他们的武装力量一般是由少量的圣武士和从属教会的猎巫人，加上部分战斗牧师、战斗修士组成的。

圣光真正的军事力量——审判军，只在教廷和存在大量深渊裂隙的战争前线驻扎，圣光可以动员的大规模军队——修士、僧侣军团，也只有教廷才有权利动员。

并且巴克纳教区下辖地区的法则稳定，很少出现恶魔之类的异界生命入侵的事件，所以地区教会的武装力量规模很小，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

因此，教会收到汇报后，需要核实，核实之后，再向教廷报告。

教廷评估之后，再考虑是调动审判军，还是指挥附近教区的神职战斗人员增援。

这个过程需要消耗大量的时间，一来二去，说不定一两个月就过去了，到时候不知道多少村子要遭殃。

“不通知教会一声么？”

瑞恩小声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而本来还在笑着的加利斯脸色忽然一僵，冷漠地看了他一眼。

“不必了！”

武士的语气极为生硬，说完便吆喝着众人回去休息，明天早上准备追踪怪物。

那个眼神里的冷漠让瑞恩吓了一跳，他从未想象过一个人的眼神可以那般寒冷，让他有如坠冰窟之感。

‘我说错什么了？刚刚他愿意向黑松堡通报情况，怎么发现了猎犬的异常后，反而不愿意向教会通报？’

佣兵们纷纷准备返回营地，加利斯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目不斜视，仿佛路过了空气。

这让他有些尴尬地站在了原地。

“别介意，他不是针对你，而是，嘿，那家伙和教会的关系，怎么说呢，有点……紧张……”

霍普走过来，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道。

瑞恩不解地看向老兵。

而后者挠了挠头。

“这事儿其实很多人都知道，告诉你也没关系，但是别在他面前提起就是了”老兵说着，把声音压得更低了。

“你看出来了吧？加利斯是个黑铁级的高手”

“但是那家伙当年，可不仅仅是个黑铁武士这么简单”

“他是个圣武士！”

“就是巴克纳教区教会的圣武士学徒，听说，他很有天赋，一度是作为前往教廷进修为圣骑士的人选，但最后却被一个贵族子弟取代了”

“那之后，他就离开了教会，而且，渐渐失去了圣光的庇护……所以……”

老兵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加利斯离开的背影，而瑞恩则愣愣地点了点头。

他之前就猜测加利斯很可能和教会有关系，只是没想到是这种关系——一个曾经在教会学习的圣武士学徒！曾经有望成为圣骑士的人选！

圣武士是一种受到圣光的眷顾、可以使用神术的特殊武士。

与牧师、修士一般都从属于教会不同，圣武士学成之后，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未来。

可以在教会中任职、也可以返回家族、甚至可以选择游历大陆，主持正义。

但在所有选择中，成为圣骑士，无疑是绝大多数圣武士心中最梦寐以求的未来。

圣骑士是一种荣衔，类似于教皇敕封的宗教贵族，其地位大致相当于世俗贵族中的男爵一级。

每隔几年，各地教会都会选派最优秀的圣武士到教廷进修，通过进修，跨过青铜之门的学徒，便会被授予圣骑士的荣衔。

圣骑士如果加入审判军，便是从中级指挥官起步。在教会中任职，便可直接成为负责一个教区战斗相关工作的副主教。

若是回归世俗贵族体系，便是教廷天然的盟友！任何敌人想要对付一位有圣骑士身份加持的领主，都得先掂量掂量其背后教会可能的反应！

而每个圣武士学徒都只有一次争取这个荣衔的机会，如果没被选上，便只能作为普通圣武士毕业。

被人取代，尤其是被人以贵族身份取代的打击，对加利斯有多沉重，可想而知。

“大叔，您跟加里斯队长很熟悉么？”

巴斯还不理解圣骑士究竟意味着什么，因此没有瑞恩想得那么多，反而是好奇地问了一句。

霍普闻言笑着点了点头。

“我们之前就认识，我的家乡是洛尔，在银鳞湖畔，小村子，你们可能没听说过”

“两三年前的那段时间，湖里来了一个渔人部落，不停地袭击捕鱼的村民，短短一个月就死了两个人，伤了好几个”

“洛尔没有别的特产，土地也不适合耕种，大家本来靠着捕鱼维生，生活虽然不算富裕，但也都知足。可湖被鱼人占领了，大家就没了活路”

“但我们家真的是个太小的村子，领主连执政官都懒得派，自然也没有民兵，就凭我自己一个人，不可能对付得了一个鱼人部落”

“向领主求援也没用，就算领主愿意出兵，那些鱼人的老巢也在湖中的小岛上，打起来它们可以钻到水里，男爵手下又没有水兵”

“然后我就带着大伙凑出来的钱去了工会，嘿嘿，真没多少钱，全加起来也不到一个金币，剩下的就是一些鱼获了……”

“我想，靠着自己在工会的面子碰碰运气，结果吗，这两天佣兵是什么性格，你们也都看到了，哪有人会为了几条鱼和一枚金币，就跑到湖里和鱼人拼命呢？”

“最后，就在我准备回家，自己去和鱼人战斗的时候，碰上了加利斯……”

“就只凭你们两个人么？！”

巴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带着崇拜的目光看着老兵——老兵在最后提到加利斯，那肯定是那位武士向他伸出了援手，这种话不用说，也能猜得出来。

“哈哈，没错，就我们俩，开了一条渔船就冲上了鱼人的老巢，那一仗打得真是凶险，但也痛快！我们打死打伤了十几只鱼人！从那之后，那些鱼人就再也没有骚扰过洛尔这边的湖岸了！”

老兵大笑了一声，眯着眼睛，似乎在回忆那场战斗。

瑞恩喔了一声，老兵虽然说的云淡风轻，但经历过昨晚的战斗之后，他能想象出当年他们和鱼人的战斗是多么的险象环生。

“最后，那家伙只收了一个银币，哦，对，还有鱼，然后把别的钱都退给了我”

老兵笑完之后，感慨地说着：“那之后，我就欠他一个人情！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我才不愿意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执行任务呢！”。

“我的家乡虽小，但只要能捕鱼，就能吃得饱、穿得暖，我做佣兵就是想替乡亲们解决家乡附近的威胁，那些金币对我没什么意义，我更愿意多在家陪陪我女儿！”

加利斯，是一个那样的人么？愿意为了村民冒着生死风险和鱼人战斗，并且不求回报？

可他也同样因为自己和教会私怨，而忽视这些怪物可能存在的风险，这是在拿附近很多村子里村民的生命开玩笑！

哪个才是真正的加利斯？或者，两个其实都是？

瑞恩皱着眉头思索着。

老兵则站在他身后。

“我知道你很担心，但一个队伍里，只能有一个指挥官，在讨论的时候你可以提自己的意见，但一旦指挥官做了决定，其他人就要执行！不然这支队伍就彻底乱了！”

“放心吧，加利斯还算是一个靠得住的人，他自己心里肯定有所权衡，如果事不可为，他不会不管不顾的”

瑞恩点了点头，事到如今，他也只能选择相信加利斯的判断了。

“好了，别愣着了，赶紧回去休息吧，明天很可能得追到无人森林里去，接下来的路，可就不那么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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